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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拂袖, 桌上的茶碗立即摔落了去。
东宫当中,谢聿才走进殿中, 碎成几块的茶碗,便有一块滚落了他的脚边, 李煜站在案前, 一脸怒意。一个小太监跪在旁边低着头直发着抖。
李煜回眸:“现在公主可醒过来了?”
小太监低着头, 都不敢大声:“还没有, 人已经送回宫里了, 太医们已经看过了, 可说是没有伤到要害, 一点体外伤都没有, 但就是昏迷不醒, 景夫人已经过去了,也是束手无策。”
李煜摆手让他退下去,继续看着公主情况, 直瞥着谢聿, 神色复杂。
谢聿上前,随意坐了一边。
他一身朝服,肩头还披着斗篷,双手拢在袖中, 头顶还戴了一顶奇怪的帽子。
李煜不由多看了一眼:“外面这么冷?”
谢聿轻扯着唇:“天寒地冻,本来是要消停过个年, 没想到顾今朝又出了事, 爹娘都去了宫中, 剩我一人,自然要好好看顾好自己,否则出了什么事,只怕我爹已顾不上我了。”
此话可是话中有话,李煜顿时扬眉:“你当知道,此事不是东宫所为。”
谢聿点头,似不以为意:“顾今朝乃是东宫的最后一着,不到万不得以,根本用不上,眼下储君之位,皇帝并无替换之意,太子殿下没有动她的理由。”
李煜怒意难平,回身也坐了下来:“你知道,可父皇不知道,如今顾今朝昏迷不醒,他龙颜大怒,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一旦怀疑到东宫头上,我们无法辩解,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还不能说破,真是个麻烦。”
谢聿点头:“还有一事,太子慎动,你道顾瑾为何突然从西北回了京中,还有我爹,一直说回封地,始终未走,禁卫军当中,不少流动,即便是京外的三十里处,也悄然部署了不少军力。”
李煜闻言,也是吃惊:“内阁当中,并没有变动。”
谢聿解开斗篷,摘下帽子,亲自给自己倒了茶:“这说明皇上对东宫是了如指掌,我与你从小一起长大,即便是我爹,也从未干涉过,他曾提醒过我,想必是已惊动了他,他手里握着重兵,不过没有恶言不说,相反还让我劝慰殿下,说储君之位,不会有变。”
李煜当即抚额:“太皇太后已是灯枯油尽,皇后与王家守着皇弟,父皇若无心废黜,那云贵妃之子……”
此时已不敢轻举妄动,他再深思熟虑也猜不到皇帝心思,片刻之后,秦府来人送了信过来,寥寥几句,叮嘱他千万安分,人都没有来。
他当即明白过来,同平常一样,才是最稳妥的。
慌乱不得,只能继续关注着宫里动静,即刻让人仔细盯着些,顾今朝一旦醒过来了,立即通知东宫。
二人一起吃了点茶,等了一等,始终没有什么动静。
再等,宫里传出了消息来,周帝宣太子进宫。
李煜看向谢聿,后者沉吟片刻:“顾今朝还在昏迷当中,皇上不会在这个时候发难,若是问起,只说不知,本来也不可能是东宫做的手脚。”
那是当然,不过君心难测,总得有所准备,李煜沉声道:“若有变故,便命人将旧事翻出来,小皇子还小,有的是时间周旋。”
谢聿当即应下,坐了一坐,出了东宫。
乘车回了世子府,何老五才将客人送走,见他回来说是秦家来人问过了,都惦记今朝,此时谢聿倒像没事人似地。
回了屋里,斗篷解开来了,随手扔了一旁,何老五走了过来,直低着眼:“世子可要去宫中看看?”
谢聿回身坐下,不急不慢地:“去,当然要去了,这时候撇清干系岂不引人怀疑。”
何老五有心给他倒茶,才一伸手,茶壶就被谢聿拿走了去,他目光浅浅,盯着五叔的手臂,还直叹着气:“苦了你了,这两日好好将伤养好,不必但心,剩下来的事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话虽如此,可何老五还是担心:“公主得过两日才能醒过来,是不是下手太重了点?”
谢聿一手搭在额间,轻轻点了两下,姿态慵懒:“无事,这两日让他们惶恐一惶恐,等她醒了,她做她的公主去,都回归正轨,才是最好。”
说着看时候不早了,又站起来了。
他就是装装样子,也得进宫去瞧瞧,出了世子府,才要乘车离去,一辆马车已是先横了过来。
谢聿这回出门可未穿厚衣,只一身朝服。
他才站定,顾原泓从马车当中跳了下来,几步到了他的面前,伸手来抓他的衣领,躲避都是本能,谢聿偏身,身后侍卫队当即涌了出来,将顾原泓团团围住!
他已是怒不可遏,目光灼灼:“既是世子府来人接的,怎地人不在世子府,反倒出了事!”
这般跳脚模样,令他想起了当年的穆庭宇,谢聿脸色不虞,只是扬眉:“世子府接了她来是事实,她出事了也是事实,但你这般模样,可是要定本世子的罪?你是她的谁?可笑至极。”
顾原泓冲动之余,冲到了世子府,见他一脸不屑,更为恼怒,可他瞥着谢聿眉眼,冷静不少,恨恨将面前的侍卫推开,便不动了:“今朝现在养在顾家,她是我妹妹。”
妹妹这个称呼,给他就是。
谢聿回身上车,才不理会:“好,是你妹妹,那就是你妹妹罢。”
早有人给他掀开了车帘,他缓步上车,再不回头。
急得顾原泓在后面动起拳脚来:“你干什么去?”
谢聿心情似是不错:“能干什么去,进宫看看你妹子,醒了没有?”
车帘放下,他再不理会窗外鼓噪,阖上了眼。
到了皇宫北门,谢聿拿了腰牌,却不得进,还是侍卫进去问了,才说是晋王爷也在宫中,让他通过了,宫中守卫森严,到了德轩殿前,巡逻队更是一遍一遍走过。
本不该来后宫之地,可此时已顾不上那么多了。
谢聿走进德轩殿内,自然有宫女迎了他往里走,问了爹娘,说在内殿,他跟在宫女身后,快步走进去,才一抬眼登时愣住了。
本应该两日后才醒的人,顾今朝靠着软垫坐在床边,此时竟然已经醒过来了。
他目光沉沉,大步走过去,不由皱眉。
今朝的额头上破了一小块皮,是摔倒时候划破的,除此之外,身上并未外伤,她低着眉眼,一身彩裙已换成了普通衣裙,面无表情地绞着手。
顾容华坐在床边,擦着眼泪,一直在哭。
谢晋元并不在此处,景岚在旁边一直劝慰着她:“少掉点眼泪吧,今朝这不是没事了吗?没事就最好,老太傅都说她福大命大,你就别哭了……”
容华双眼红肿,伸手来拉今朝的手:“今朝,你能原谅阿娘吗?”
才一搭到她手边,顾今朝立即抽回手去,她低着眼帘,脸色略白,始终一言不发。
景岚在旁看见她的脸色,当真心疼:“今朝,不是故意瞒着你,你娘生产之后怕血,什么都忘了,可即使那般模样,也没忘了守护你,我们两个是怎么把你养大的,你也知道。后来瞒着你,是因为当时我成亲,她又有了身孕,怕你伤心,就想着还是瞒下去好了……”
容华伏身在今朝的腿上,犹自哭泣:“是娘不对,是娘错了,你父皇今个就说了,再不让你受半点委屈,你就是大周的长公主,不日便行册封大礼……”
不说这个还好些,说了今朝更觉可笑,闭上了眼睛。
谢聿走了过来,景岚见是他,忙是拉过他来:“聿儿,你快来劝劝,从前都没对你们说,今朝并不是什么平民公主,是真的公主出身,并非是我亲生,现在她知道了,一时接受不了……”
今朝并未抬眸,只抿着唇。
谢聿上前:“让我劝劝她,娘你同贵妃先避一避。”
容华也哭了好半晌了,景岚虽不放心,但也只好扶了她起来:“是,让别个劝一劝,一会儿我再和她好好说说,亲生骨肉,有什么解不开的呢!”
顾今朝始终不抬头,光只闭着眼。
薄被盖住了她的两腿,谢聿回身坐了床边来,他伸手覆住她手。
她睁开眼睛,见是他仿若未见,还低着眉眼。
谢聿倾身,伸手拥住她双肩,在她耳边喃喃低语着:“今朝,这不是很好么,你毕竟不是阿娘亲生,只有回归本身,你我才有可能。”
她一动未动,呼吸浅浅。
谢聿又是劝道:“从此之后,你有亲生爹娘宠爱,还有舅舅舅母,有更多人疼你,这样不是很好?”
一切都好像是意料之中,他好像更喜欢这样的结果,今朝回眸,终于看着他了。
额角的伤只是擦伤,顾今朝脸色苍白,扬眉看着谢聿,面无表情的。
他才要拥紧,她已是开了口了:“让我阿娘过来,让我娘过来。”
此时还别扭着,气恼着,叫的定是景岚,谢聿见她终是开口了,忙叫宫女去找,片刻之后景岚去而复返,顾今朝掀被下床,说要回去。
谁也不敢拦着,她脚下生了风似地,景岚忙是叫人知会了容华一声,追了上去。
顾今朝身上衣服单薄,前胸后背还有疼处。
她和原夫人一起这两年,没事练的气,没想到这一次竟用上了。闭气时候,她无意间冲撞开了,只现在还有些脱力,走出皇宫已是一身汗了。
谢聿尾随其后,同景岚一起让她上车。
今朝没有推脱,跟着景岚上了车,她上车就合上了眼,虽还闹着脾气,但好歹还听进去一二,母子两个都放下心来。一路疾驰先回了世子府,进了府院当中,顾原泓竟然还在,一路迎了出来。
顾今朝瞥见了他了,心中一动,叫过他来。
谢聿已到背后,今朝却光看着顾原泓:“今天早上走得急,落了样东西,哥哥回去帮我取来。”
她脸色还白着,顾原泓当即应下,问她什么东西。
顾今朝低低道:“是我的牛角匕首,在我枕头下面,帮我拿过来。”
顾原泓转身去了,谢聿听得分明,勾着唇角。
今朝这才走上长廊,景岚在旁扶着她,她也未拒绝。
到了后院,景岚有心与她说几句话,今朝却是不听,只说今日还有事要问谢聿,跟着他去了他屋里。何老五在屋里歇着,见他兄妹回来,忙是起身倒茶 。
顾今朝坐了一旁,目光就随着何五叔的动作打着转。
他弯腰驼背,动作之间都带着些行动不便之处,茶碗推了她面前来,今朝看着他,突然说道:“何五叔,你明明能站得直,为何要故意弯腰驼背呢!”
当初她与秦凤崚在车上时候,何老五抓过她一次。
如今看着他消瘦身形,其实很难同白日里那个刺客想到一处去。
但是,她眼睛是何其的毒,记忆力是何其的好,此时种种疑点放了一起,不由怀疑起了谢聿来。
何老五微微欠身:“老奴不知公主说的什么意思,这背已是驼了十几年了。”
今朝不与他争论,站了起来,还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五叔这般可是辛苦了,说不定我能将你这毛病治过来呢……”
说着,不等说完,突然挥臂削向他手臂。
他如何能躲,生生受了,只下意识皱眉。
顾今朝回手抓了他胳膊伤处,动作之间力气已是散尽,靠了桌边才是站稳:“要不要现在就叫人来,今日的刺客胳膊上被我伤到了,五叔这手臂,也是伤了吧,怎么能这般的巧……”
何老五并未答言,桌边的谢聿却是叹了口气:“顾今朝,你这般模样,难道从前也知道了自己身份,现在被人戳破了才气恼?”
她从前知道一星半点,不过是不愿深究才从未问过。
没想到一夕之间,都被捅了出来。
顾今朝回眸看着他,还磨着牙:“谢聿,你是打定主意了,我就是知道刺客是谁也不能追究,是吧?”
谢聿直看着她,目光沉沉:“不然呢?你我深陷兄妹死局,绝无可能,唯有破了,才有以后,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办法,从前你有的,你还有,从前你没有的,也有了,不好么?”
她手一动,桌上的茶碗奔着他就摔了过去!
茶水扬了他一身,谢聿动也未动。
今朝却是跌坐回椅子上了,她胸中恼意翻江倒海,瞪着他是怒不可遏:“你知道什么!我怎么觉得,我什么都没有了,姑姑,阿娘,还有我那自在的日子,都没有了!你爹娘团圆,姑姑也是团圆,舅舅也是团圆,九儿也是团圆,我呢,我不想要什么公主名头,我就要我娘,谁能还给我了?谁也不能!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没有了!”
房门之外,景岚捂脸,已是泪流满面。
片刻之后,屋里又传来些动静,不知顾今朝又摔了什么,真是大发雷霆。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景岚来回走过几次,到底是没忍住,推门而入,可此时顾今朝蜷缩在了椅上,已是抱住了双膝,谁也不肯理会了,她不言不语,就光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景岚上前,想要抱一抱她,心疼得不行了:“今朝……今朝是阿娘的错,是阿娘的错,阿娘要心疼死了,你永远是我的女儿,永远是……”
顾今朝眼睛顿红,别开脸去:“你不是,你是谢聿的亲娘,如今已与我再无干系了。”
景岚怔住,随即落泪。
谢聿当即大怒:“顾今朝!”
她吸着鼻子,红着两眼回头,像只被遗弃了的小兔子,何曾见过她这般模样,谢聿竟是无言以对,五脏六腑都随着她这一眼疼痛起来。
即是此时,顾原泓去而复返,闯进了世子府来。
听着动静了,今朝当即下地,抹了把眼泪就往出走,到了院中,瞧见人了,快步迎了上去。
顾原泓不负所托,先将匕首递给了她。
顾今朝伸手接了过来,再一回身,看见谢聿母子下了石阶了,她瞪大眼睛,用尽力气将匕首抛向了谢聿:“你的东西还与你,谢聿,我们也到此为止。”
说着再不看他,拉着顾原泓转身走了。
匕首直直飞了过来,谢聿扬手接住,脸色顿变。
景岚瞧着这般光景,看着他手中的匕首同他腰间的那个,此时才终于明白了过来,她提起裙摆,一手推开谢聿,叫着今朝的名字,可她再往前追去,哪里还有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