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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图城内的夜晚罕见的寂静，日本人的酒吧都关了门，街上再也没有到处闲逛的浪人和醉酒滋事的武士。彼时城内的百姓均怕此时惹上事儿，也都在黑暗中早早进入了睡眠。
城内牌坊下的石狮子瞪着鼓鼓的眼睛看着青石路的尽头，远处传来的几声梆子响，提醒着这座古老的城池依旧存着气息。
城内唯一的大楼灯火通明，那是乌图的政治军事中心，大帅府。
此时的杜蘅端正的坐在书桌前，目光如炬盯着眼前那个瘦削和猴子似的男人。
大帅府的地龙早就生起来了，暖熏带着松子的香味飘满了整个书房。
座下瘦削的男人剃了光头，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皮毛大氅，此时被暖的满面潮红，汗珠在额前摇摇欲坠他却不敢抬手擦拭一下。
“大帅，这是今年新炒出来的松子，油性正好，香的紧，您尝尝...”瘦削的光头近乎谄媚的讨好着上座的杜蘅，杜蘅抬起眼皮打量着他一眼，忽然笑了。
白瓷盘里放置的松子个头有大拇指手盖大小，浅褐色的外壳泛着油亮。剥开一看，露出里面象牙白色的果仁。咬上一口，细腻香甜。
这是北边深山里才有的东西，可这样的油脂、这样的个头，定是费了不少心思一一挑选出来。
“难得你还记得我好这口...”
杜蘅捻起一个松子，笑着淡淡的说。
坐下的男人顿时眼珠里的水晕转了转，他起身半跪下身，左手置于胸前行了个只有杜家人才知道的大礼。
“属下终身不敢忘！属下前些年在山里面没有什么好东西可孝敬给主子，这两年收成好了，没什么好东西，山珍这类的稀罕物，属下都是自己动手挑选晒炒弄好了给主子送来的！”
他急急的说着，脑满上的汗越来越多。青头皮泛出来的油腻映在灯光下，越发的光亮。
杜蘅摇了摇头，从盘子里抓起一把松子就丢到了嘴里。
这东西，杜蘅小时候家里很多。山中的猎户每年都会给府里进贡，那是的杜蘅还不知道这东西珍贵，都是用来喂鹞子。
姆妈那时多次叮嘱他让他多吃一些，杜蘅太瘦了。
松子好吃，可若是成了一项任务，他就开始皱眉了杜蘅那时正值七八岁，正是猫狗都嫌的时候，大人说一他一定要说二，越让吃越不想吃。不让喂鸟，他就将那松子和其他的榛子栗子装到口袋里，给到身边的一个比他高上大半个头的瘦弱少年。
“子恒，这些都给你吧！你家兄弟姊妹多，多拿些零食带回去，你爹娘也能给你个好脸色！”
瘦削的少年甩着个枯黄的辫子，他赶紧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这是少爷补身子的东西，他可不能要。
“我可比你结实多了！要说补，也该是你补一补。阿玛说了，我的随从里面就你的筋骨可塑性最强，以后我还要指望你保护我呢...”
小男孩的笑直达眼底，他黝黑的眼球下面似乎藏着一地碎阳光。
半跪在下方的瘦削光头想到那个场面忍不住笑了，看着冲他笑的杜蘅，虽然时间变了、地位变了、他们都长大了，可有些事情一直都没变过。
“松子固然是好，但我最开心的，是你终于把自己送回来了！”
杜蘅笑的越来越深，自从何副官叛变后，他再也没有这般效果了。
“日本人都说了，你是北方山匪的王，威震山林的窜天猴！”
杜蘅爽朗的笑中带着一丝丝的幸灾乐祸，窜天猴不好意思的挠挠光头，他轻叹了一口气。日本人可能是不知道窜天猴的含义，还以为这是个极其赞美的词。
早在十年前，杜家落魄了，杜蘅除外求学，窜天猴和何副官都是他的伴读。后来杜老爷病重，他们这才从外面齐齐赶了回来。当时杜老爷就给杜蘅下了死令，杜家在他这一代算是没落了，可杜蘅是他最看中的儿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杜家唯一的传人，一定不能给祖上抹黑。
杜老爷早些年也是在马山号令千军真守边疆的将军，随着官场上的不得志，腿上的肥肉却是生的越来越多。他前半生荣耀，后半生失意，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意识到。他这辈子最大的成功就是养了个好儿子。
杜蘅，你一定要重振杜家！
这是家族的使命，也是家父的遗愿。
杜蘅跪在病重的父亲床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将遗愿应了下来。跟着他的何副官同窜天猴一并磕头，他们是杜府的家奴，从小跟着杜蘅长大。
无论杜蘅做什么，他们都会舍命相助！
在书堂里，杜蘅背不上书他们会主动伸手接戒尺。战场之上，明枪暗箭来袭，他们更是一马当先挡在杜蘅前面。
这也是他们的使命！
杜老爷看着后面两个稍微大些的孩子，听到他们这般讲，眼睛算是闭上了。杜蘅没个兄弟姊妹，就连堂兄弟都没有。杜老爷就是兄弟一个，没有兄弟宗族帮衬的苦，他都吃了。到了儿子这一辈，至少还有两个贴心的家奴帮衬，他放心了。
“去吧！你们都是好孩子！”
杜老爷去后，何副官大力主张要杜蘅去了丁家的小姐。他们要的不是人，要的是丁家的势力和兵权。何副官可以跟着杜蘅南征北战，而力量弱一些的窜天猴直接被杜蘅秘密的派到了山林里。
这件事，何副官都不知晓。
杜蘅在那个时候，就知道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一枚暗棋。
杜蘅给窜天猴下的命令，十年之内要将红河、黑河所有山头的匪都聚集在一起。他会借着丁家的势力，争取在十年内掌握黑河的兵权。
这些年，他们很少联系。
可无论在明处的杜蘅，还是在暗处的窜天猴都在为着共同的目标努力。直到杜蘅坐镇乌图，窜天猴更是在杜蘅的秘密帮助下将势力扩展到了乌图以及北面的草原。
杜蘅能坐稳乌图的帅座，靠的可不仅仅是手下的几十万兵。
“起来吧，这些年，你受太多苦了！”
杜蘅微微抬起头，他的眼角有些湿润。窜天猴抬起胳膊抹了抹眼角，有了杜蘅这句话，再多的苦又如何。看着昔日年轻的主子如今眼角有了细纹，鬓角的些许白丝哪是他这个年纪能有的。
何大哥的背叛也是窜天猴始料未及的，在这个过程中，杜蘅又该是如何的痛心疾首，更不必细说。
“不辛苦！幸，不辱使命！”
窜天猴是回来复命的，他是借着日本人的手，光明正大的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