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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老这句话然我心情瞬间跌落到了谷底,虽然确定了自己现在是个大活人,也确定了虹姐没有死,但无论如何我却也感觉不到自己能高兴的起来。
我是活着的,毫无疑问,但同时我也是死了的,也毫无疑问。
对我个体生命而言,我的身体机能都会慢慢恢复,但是对于我曾经存在的世界来说,我已经死了,我已经没了,我所拥有的一切,似乎都不可能再出现了。
我死了,死的彻彻底底,他们已经拿着我的死亡证书去宣告了整个世界,那么到时候叶凝眉也好eleven也好,她们都会知道我死了,并且,我很有可能是以一个叛徒的身份出现在他们的耳朵里面的。
多么可悲?
我又一次看向木老:“真的不能活了?”
他也又一次看着我:“真的不能活了!”
他的话很伤人,但事实上就是如此。
对那些人来说我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死人是不会再出现的,一旦死人出现,那么死人将要面对的必定就是第二次的死亡,甚至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木老的意思很明显了,此时此刻的我已经死了,那么我就不能再出现在其他人的面前,一旦我出现了,那可能就是真的死了。
所以即便我很难过即便我不想失去我的一切,但是我不能再在那些人的面前活着。
我可以活着,但是我只能卑微的在没有人的地方,安安静静的活着,如同死了一样的活着。
这件事情的真相让我心情低落了下来,我知道木老肯定是一片好心,他是希望我能够多活几天,真正的活着。
但是,此时此刻我若是仅仅活在这个地方,那活着又还有意思吗?
“你想报仇吗?”三天之后,木老这么问我。
我没有说话,这是一个我觉得不需要考虑的问题。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烂好人,凭什么我蒙受了这么多的冤枉就要平白无故的一个人承担了?我就要告诉他们所有人,他们都错了,老子是对的,你们冤枉了一个好人,然后再打脸打回去,痛痛快快的。
“然后呢?”木老又问。
“打他们一顿,等他们求情,等他们跪着求我留下为民除害,成为武林大侠,然后我就一脚踹开这些人,告诉他们老子不干了!”
这是心里话,我就是想报复他们,让他们知道他们错的又多离谱,然后他等他们求我的时候我一脚踹开,再嚣张的告诉他们:你们,也配来求我吗?
木老呵呵呵的笑了:“你觉得,他们会让你有伸冤的机会吗?有时候一个错误并非不是不能纠正过来,但往往犯错的人不会让别人有发现错误的时机,因为那是一件丢脸的事情。要是他们知道你是冤枉的,那丢脸的是他们所有人,你觉得,他们会让你有伸冤的机会吗,会让别人有打他们的脸的机会吗?”
“知错能改是圣人做的事情,他们不是圣人,他们是凡夫俗子,他们和你一样,有仇必报!”
木老说话的语气永远都是那么平静,但是句句都在理。
我沉默了,的确,就算是他们明知道自己错了,也未必就会承认自己的错误。相反,为了不丢脸,他们更大的可能性是牺牲了我保全他们的颜面。
错杀好人?不好意思,你一个人好人的性命,可没有这么多人的脸面来的重要。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虚伪的。
也就是说,我死了就是死了,想要再在他们的面前重新活过来,就得再经历被他们围剿的事情,而那个时候我还能不能再活过来,可就不一定了。
木老的话不多,但是句句都扎心。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事实是什么样我心里同样清楚,这个世界,有时候都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下午的时候我见到了虹姐,她的伤势比我还要严重,经过好些天的修养现在才能站得起来,不过好在也没有了性命之忧。
她和我一样,都死了,现在想要再出去,就真的难了。
至于当初木老为什么会那么巧合的救了我们,其实我心里已经有数了,他是早早的就知道我的行踪的,天底下没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一切过于巧合的巧合,都是精心安排的。
我和虹姐的活命也是一样,这是木老精心安排的。
当然他不会承认,我不是他的徒弟,他不会说出他觉得我是个可造之材,所以也在暗中关注着我,等我有危险的时候还会将我救回来这样的话,虽然他的的确确是做了。
现在,摆在我和虹姐面前的路就是这样了,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我们都只能留在这个地方,至少短时间内是这样的。
我们谁也不会再提起外面的世界,好像我们就是真的活在了这个小世界并且融入进了这个世界一样。
木老所居住的地方已经不是当初冯七七带着我第一次见到他的地方了,这个地方我也不知道是在什么山旮旯里,在现代这么发达的交通设施的时代,这里竟然特么连一条公路都没有,吃水都还得去挑,方圆十里之内还没见不到一个人影。
有时候我想木老是怎么一个人在这种地方活下来的,但是慢慢习惯之后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远离了现代化的建设而已。
在这里可以看日出日落,在这里可以看云卷云舒。
在这里,一天都会很无聊,但在这里日子也总感觉过得很快。
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武林已经是什么样子了,我只能养伤,等伤养好之后,也没更多的事情可做,就跟着木老学本事。
至于说学了本事还能有什么用,我不知道,反正没事儿多学点就是。
巫蛊十二仙录是他给我的,他精通此道自然比我要牛逼的多,所以跟着他能学到的东西肯定也更多。
山中无岁月,我是记不住日子的,唯一能够让我叛变时间流逝的,就是十五的月亮了。
那个时候我会知道,今天是十五了,等下一次看到月圆,就又过了一个月了。
如此看了六次月圆月缺,山里都已经凉了,白天都不得不生火取暖,我站在山头上向外面张望的时候,总感觉道心里一股深深的惆怅。
说是惆怅有些太文艺了,说白一点就是在这待不下去了,想出去了。
但是木老迟迟都没有说让我们出去的事情,他日复一日的教我学巫蛊十二仙录,从天蚕蛊到蜈蚣蛊,再到石头蛊,泥鳅蛊,反正我知道的不知道的蛊毒,他都给我教了个遍。
他当然不会承认我是他徒弟,他说这是没事儿闹着玩。
学完了蛊毒又学其他的东西,拳脚功夫不用他教了,再教就是些所谓的内家功夫的法门了,以前觉得神乎其神,学多了之后就觉得烦躁的很。
于是乎,又是三个月圆看过了,山里面已经是一片肃杀之气,深秋的山野一片枯黄,蟋蟀蚱蜢都没有几个了,虹姐都懒得去抓蟋蟀回来玩了。
现在我们的话已经越来越少了——多余的话都不需要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虹姐很心安,她说她本来十年前就是个死了的人,现在在这里住着没什么不好的,安安静静,很真实。
不过现在要说的话,应该是十一年前了。
下雪的时候,山上一片银光,木老说这个时候去抓兔子最好了,下套,等兔子套上了抓回来剥了皮扔进锅里炖,喷香!
结果我和他漫山遍野的去下套,抓回来五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没有剥皮下锅,被虹姐给养起来了,反倒一天要吃木老几近粮食,于是他就不带我下套了,说这玩意儿是赔钱买卖,再干下去救没有过冬的粮食了。
后来又去套野猪,这次套了一头一百多斤的大野猪,长相十分狰狞,虹姐亲自抄刀剁了。
再后来又抓了一只鹿,长相还不错,虹姐说暂且养着,于是木老又规定以后不准抓鹿了。
最好是抓野猪,木老说,这是个看脸的时代,那玩意儿没人心疼。
等到雪化了的时候,木老屋里挂了很多野猪肉,那都是没有吃完的,我和木老去砍了柏树枝,把野猪肉架在上面,点燃了树枝熏了一天,木老说这些肉足够再吃一个冬了。
开春的时候,木老拉着头年捉到的鹿去放,回来说外面的天好像变色了,死了不少人。
又到了杏子成熟的时候,木老去山上摘杏子,回来说外面的天稍微好一些了,但是也死了不少人。
再等到麦子割完之后,木老出去卖麦子,回来说外面平静了一段时间,死的人少了,但是天色更不好看了,怕是又要下大雨。
我吃着面粉做成的饼,看着毒辣的太阳下面快要绿成了黑色山峰,问木老:“木老,外面下雨了没有?”
木老咬了一口饼,说:“霓虹这丫头最近手艺不行了,饼是越来越硬——下雨估摸着还没有,等秋老虎来的时候估计要下了。”
我又说:“下雨怕是要打湿屋檐。”
木老摇头:“隔得太远,淋不到。”
“应该要淋一点了,不淋的话庄稼没法长了。”我咬了一口饼。
木老沉默了,看着重重叠叠的山,把手里的饼给全部塞进了嘴里,回头看了一眼屋里挂着的野猪肉,似乎是盘算了一下。
“肉还够吃一个冬,雨也是要下的,一定要淋的话,怕是得带把伞。”他说。
我点头:“是要带一把伞。”
“伞我都给你了,能给的都给了,肉你留在这里,等雨下过了,再回来我还给你留着。”
木老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转身慢悠悠的走进了屋里。
虹姐从刚好从里面走出来,背上背着刚刚装好的背包,和小鹿道别,又和兔子道别,最后和木老道别。
木老没有吭声,只是背着我站了半晌之后,才转过身来,用皱皱巴巴的脸对着我,说:“雨不小,小心着点,别淋湿了。”
我笑了,说:“淋不湿,你给的伞大,等我们把天上的云打散了,就回来吃你墙上的肉。”
木老拍了拍手,说:“那我尽量活到那一天。”
我没有说话,突如其来的有些伤感。
虹姐却笑了,快活的说到:“你这一身老骨头硬得很,死是死不了的,等雨停了,我们再回来,就不走了。”
木老这才笑了,慢悠悠的进屋去了。
我和虹姐相视一笑,慢悠悠的朝山边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