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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回到顾家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了。
回来的路上,顾青梧就先给向南依打了电话告诉她情况,免得她还在担心。
确定向书礼平安之后,顾老爷子被向南依三催五请的送回了卧室休息,她自己则是一直守在客厅等他们回来。
终于见到人之后,父女俩还没说句话,她就直接晕倒了,吓得向书礼瞬间变了脸色,好在Aaron就在旁边,确定她只是惊忧过度的表现,他才稍稍安心。
“心里的弦绷的太紧了,忽然间放松下来,精神就会有些支撑不住,睡一觉就好了,不用太担心。”
向书礼点了点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顾青梧剜了Aaron一眼,示意他少说两句。
等到两人走出卧室的时候,她才轻轻叹了口气,“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去休息吧。”
Vincenzo原本在门口背靠墙站着,见顾青梧从房间里出来瞬间就站直了身体。
“还在生气啊?”Aaron小心翼翼的问道。
“已经不是我生不生气的问题了,你们就等着安尘回来和你们算账吧……”顾青梧扫了他们两眼,神色无奈。
“安尘……”
“他那么宝贝媳妇,你们把小依吓成这样,你觉得他会就这么算了吗?”
听顾青梧这么一说,Aaron和Vincenzo不禁相视了一眼,双方的神色都有些不那么好看。
换作是别人他们倒也不担心,可问题顾安尘是顾青梧的侄子,再加上是晚辈,他要闹起来他们还真就没办法。
毕竟,这事就是他们理亏。
“想想明天怎么对口吧。”顾青梧好心提醒道,“在你们出卖Eric的时候,估计他也在安尘面前把你们给卖了。”
阴谋被她一语道破,Aaron尴尬的笑了笑。
见Vincenzo一直站在旁边不说话,他眼观鼻、鼻观心,打了个哈欠就朝客房走去。
周围没了别人之后,Vincenzo才朝顾青梧走近了一步,“对不起。”
她摇头,并没有像数落Aaron那样斥责他。
“本来是想帮你的。”
“我知道。”
“Eric和我说,他是个很不错的男人,所以我想来看看。”
“嗯。”
“看完了,我就会离开的。”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中有一闪而逝的落寞,神色不似面对向书礼时的冷酷凌厉。
双眉微皱,顾青梧沉默的看着他。
口罩下面肯定是一张晚娘面孔,她再清楚不过了。
因为当年那件事,他心里一直过不去那道坎儿,时不时就给她来这一出儿。
“你手下看到你这样不会叛变吗?”
“青梧……”
“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说了不再怪你就不会再怪你,你应该知道我从不在这种事情上骗人,所以别再纠结。”
“那……我找了两个医生……”
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顾青梧却摇了摇头,“Aaron就是医生,如果我的身体情况能改善的话,他会不告诉我吗?”
“可他又不是妇科医生。”
“就算你找的医生专业,但我都这把年纪了,治与不治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一听她这样说,Vincenzo瞬间就火了,“你不是最喜欢孩子的嘛,治好了你就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Vincenzo情急之下说出了“孩子”两个字,令顾青梧微微色变。
“孩子”这两个字,并非是顾青梧的禁忌,“Vincenzo”这个名字,也不是她的禁忌,但当他提到孩子,这就是禁忌了。
不过,短暂的愣神后,她就恢复如初。
唇边笑意依旧,好像刚刚的瞬间的神伤不过是对方的错觉而已。
她扬眸看着Vincenzo,声音轻快,“你在和我开玩笑嘛,我自己一个人上哪生孩子去……”
摇头失笑,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哥,洗洗睡吧。”
说完,她就径自下楼去了。
平时高挑迷人的背影,不知怎么,在这个夜里显得有些孤寂。
*
一整夜,向书礼都守在向南依的床前,直到清晨时分顾安尘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他才放心的回到卧室去休息。
轻轻坐在床边,顾安尘看着她眼睫下明显的乌青之色就知道她昨晚一定没有休息好。
应该,是做噩梦了吧……
想到昨晚他没陪在她身边,他的眉头不禁紧紧的皱起。
握着她的手下意识的想收紧,却又担心惊扰了她,于是只能缓缓松开。
整颗心,都惴惴不安。
“小一……”下次,他是不是应该将她装进行李箱打包带走。
否则的话,怕是再难放心将她交给任何人。
不知道是不是做了噩梦,向南依忽然使劲儿握住了顾安尘的拇指,另一只手揪住被角,秀气的眉紧紧的蹙起。
声音软糯的呓语着什么,让人听不真切。
躺在她身边将她拥进怀里,顾安尘轻轻拍着她,低沉的声音带着安抚的魔力,让她原本紧皱的眉头得以舒展。
或许是感觉到了他在身边,又或许是在她的梦里有他出现。
向南依微微侧过身,头枕在他的肩膀上,略显苍白的脸颊贴着他的心口蹭了蹭,然后才沉沉的睡去。
可是躺在她旁边的顾安尘却了无睡意。
尽管,他这几天加起来才不过休息了几个小时而已。
即使平时干净整洁如顾大少,在经过了十来个小时的奔波之后,此刻也不免稍显狼狈。
但是现在,他却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那些了。
刚刚和爷爷简单聊了一下,他说小一昨晚的状态很不好,这一点是他最为忧心的。
原本以为她的情况已经明显得到了改善,可现在他却不禁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还是说,从一开始他就弄错了方向……
确定向南依睡实了,顾安尘拿起手机去阳台上打了一通电话。
半个小时之后,连清川和温知夏一起出现在了顾家。
省去了寒暄客套的时间,顾安尘直接把向南依的情况向温知夏描述了一遍,从治疗结束后开始,到昨天为止。
安静的听他说完了所有的事情,温知夏才淡声开口,“小依有和你说过她怕黑的原因吗?”
“有。”
“她母亲将独自关在房间里?”
“那个人不是我岳母。”提到齐婧,顾安尘的声音蓦然转冷。
点了点头,温知夏并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你确定,她只是把小依关在房间里而已吗?”
闻言,顾安尘的眸光倏然变的冷冽。
“什么意思?”他问,声音淬冰一样寒冷。
“我怀疑,怕黑只是一种表现。”小依真正害怕的,应该是曾经身处黑暗时发生的事情,是那些造成了她的恐惧。
而这些恐惧具体化成了行为,就是怕黑。
所以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心理疏导之后,小依的情况会得到明显的改善,但是究其根本原因,其实并没有解决。
换句话说,她现在不怕黑,很有可能会开始怕别的。
心底的那层恐惧没有除去,她的情况就不算真正好转。
之前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因为顾安尘把小依保护的太好了,他为她挡风遮雨的避开了一切,没有给她丝毫受伤的机会。
可是,即便强大如顾安尘,也有无法扭转的事情。
比如死亡。
“她在认识你之前,长期处于一个自我封闭的状态,而在认识你之后,她才开始渐渐接受周围的一切,所有她得到的这些,对她而言都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温暖,当她被这些温暖层层包围,就会让她暂时忘记了忧伤。”
但是,忧伤并不会因此消失。
生老病死,这些都是人必须经历的过程。
正常人面对亲人的离世会很悲伤,但对于像向南依这种心理承受能力极其脆弱的人来讲,那将是致命的打击。
造成这个问题的原因,温知夏想,应该就是她心底真正恐惧的事情。
“我的老师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案例,和小依的情况有些类似。”温知夏若有所思的回忆,“当一个人极度想要改变现状的时候,潜意识里就会给自己一些心理暗示,表面看起来也会有些效果,但事实上,那都是假象。”
“极度想要改变现状?”顾安尘皱眉。
“小依应该很想克服自己怕黑的这个情况吧……”
又说回向南依怕黑的这件事,顾安尘的眉头不禁皱的更紧,“除了小时候被关在房间里之外,小一并没有说起过别的事情。”
“我想,应该是她选择性忘记了。”
人都有逃避心理,而当所面临的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承受范围,大脑就像自动清空了那段记忆,以此解除痛苦。
再加上,人在童年时期的记忆本来就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忘却一些。
估计就算现在问向南依,她也根本什么都不记得。
顾安尘的目光透过阳台上的落地窗落到向南依的身上,声音低沉的朝温知夏问道,“有什么治疗办法?”
“记忆重塑。”
“你是说……”
“需要让小依的大脑重回被关起来的那个时候。”
“不行!”
才听温知夏说完,顾安尘就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的提议。
如果温知夏的推测都是对的,他甚至都不敢想象她当初经历了什么,又怎么可能答应让她再重新经历一遍……
那是一个顾安尘无法触及的时期,他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去承受。
对于顾安尘的拒绝,温知夏似乎并不意外。
其实,这种治疗方法本身就是冒险的,她也不是很想这样做,但除此之外,根本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就算当初的始作俑者还在,可又怎么会有人轻易承认自己当年对一个孩子所做的事情呢……
更重要的是,向南依自己才是治疗的关键。
轻轻叹了口气,温知夏扫了床上的人一眼之后才又转向了顾安尘,“顾先生,其实我建议你另外找一位心理医生。”
“为什么?”
“心理医生最忌讳和自己的病人发生医患以外的关系,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因为一旦产生感情,就会影响到专业的判断,就像我刚刚在建议给小依进行记忆重塑治疗时,其实我心里是犹豫的,抛却医生这个身份不谈,我还是她的朋友,这就难免会有担心和心疼的情绪出现。”
所以,她根本没办法准确的判断,究竟该不该很坚决的建议顾安尘进行这项治疗。
最好的办法,就是他另外聘请一位心理医生。
全然陌生的视角,会以一种绝对客观的角度来作出决定。
“小依对陌生人有抵触心理。”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直接带她去看心理医生的原因。
听到顾安尘的话,温知夏不觉皱眉。
事情像是进入了一个死角,他们都被困在了里面。
而对于这些,向南依却丝毫不知情。
实际上,就连向书礼对于自己女儿的这个情况都并不了解。
他知道她怕黑,那是因为她睡觉时总要抱着一个夜光灯,他以为小女孩怕黑是很正常的。
但是并没有想到,这却是因为她的心理有问题。
不是他不关心向南依,而是因为两人一直聚少离多,她最多是在每个学期末去法国见他,二十几天的时间里,根本没有那么巧合的让他见到她身处黑暗当中的反应。
因此当他从顾安尘的口中得知这个情况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震惊和心疼。
然后,就是满满的愤怒。
以及……
自责。
是他身为父亲的失职,否则的话,又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最初和齐婧结婚的时候,他有想过这是他和南伊的孩子,齐婧可能会对她没那么上心,所以在被学校辞退之后,他并没有急着找工作,而是亲自照顾小依。
当时齐婧虽然没有表现的多喜欢小依,但是并没有任何要伤害她的意思。
既然娶了她,他也是打算和她好好过日子,所以并不会刻意让小依疏远她,三个人像正常的一家人一样生活。
只不过,向书礼从不会让向南依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直到,她五岁那年。
在家照顾向南依的那段时间,向书礼在最初的两年里是彻底断了所有的经济来源,所有的花销都是之前的存款。
可日子还那么长,钱也总有花完的时候。
于是在向南依两岁多时,他就开始工作了,因为要照顾她,所以就在家以帮人画画为生。
那时画的画当然和现在的不是一个意义,有些是高仿画、有些是帮别人代画……
总之,什么样的活他都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年多,直到有一天他去外地和人谈画展的事情,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把小依和齐婧单独留在家里。
难道就是那次……
可为什么当时小依没有告诉他呢?
即便是多年之后的现在,她也从来没有跟他说起过这件事情。
“她之前一直以为齐婧就是岳母,所以才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您。”
而且在知道齐婧的存在之前,向书礼从来不曾提到她的母亲,所以向南依也就没有说起那些模糊不清的记忆。
“要是知道齐婧为什么把小依关起来,是不是就对小依的心理治疗有帮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向书礼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他没办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从内心深处升起的一阵后怕。
如果齐婧真的是蓄意伤害小依,那么在他出国的这些年里,她又有没有暗中动过什么手脚?
“您是打算去找她吗?”
“嗯。”无论是为了什么,他都必须去。
从前他一直以为,无论齐婧再怎么恼怒自己不爱她,可她从不会将这些火气发泄到小依的身上,所以当年被迫出国,他是相信对方做出的承诺,不会伤害小依的。
但是今天他却忽然得知,原来她早就已经伤害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