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大结局(阿喀琉斯之踵(3)...)

金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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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岳告别方妈,去医院停车场取车,路上经过垃圾箱,他晃了晃饮料杯,看了一眼澄澈的冰块,他吸了一口,榨干最后一点水,才把杯子扔了。

    四十分钟后,他开车抵达陈兮学生楼下,等了几分钟,陈兮学生抱着一个米白色收纳筐出现。

    小女生跟一年前差不多,瘦瘦小小,脸色苍白,细胳膊抱着收纳筐看着费劲,方岳接过来,发现收纳筐大小掐得正好,满满当当的课本摞得和筐口齐平,最上面的是一个作文本,封面上印着“新洛镇初级中学”,这是陈兮的初中,大字下方的姓名栏是陈兮的名字。

    方岳单手托着收纳筐底,拿起作文本看了看。

    小女生见她两只胳膊都抱得费劲的筐,方岳轻而易举就托住了,感叹这人力气好大,嘴上解释说:“这个作文本夹在书里,应该是姐姐不小心放进去的。”

    陈兮这学期说家里有事,所以没继续给她做家教,小女生家给她新请的家教是位五十多岁的退休教师,退休教师不苟言笑,严厉苛刻,教学方法只按照自己的来,不让小女生用别人的课本,所以直到前不久,小女生整理房间时,才发现这些书中夹了一本作文本。

    方岳点了下头,准备离开,小女生犹犹豫豫叫住他:“哥哥,你是叫方月吧?”之前逛博物馆,陈兮替他们做过介绍,小女生隐约记得对方名字。

    小女生眼睛透着神采,“是月亮的月吗?”

    “不是,”方岳不知道她问这个干什么,想到陈兮对这学生很用心,他就多解释了一句,“三山五岳的岳。”

    “……哦,”小女生自言自语,“那就不是你。”

    方岳听见她的嘀咕,但他向来对他人私事的好奇心不重,他那点好奇心似乎全用在了陈兮身上,所以没多问什么,他把收纳筐放进后备箱,开车直接回了学校。

    这几天期末考,方岳回校后就去了图书馆找陈兮。陈兮没有提前占座,收到方岳微信,她抬起头,四处看了看,想找相邻的空位。

    对面男生在她抬头的瞬间惊慌地低头,掩饰性地翻过一页书本,动作夸张,陈兮很难忽视,她好奇地看了眼对方,不知道是不是这一眼给了对方勇气,男生偷瞄到后,涨红着脸,壮着胆子搭讪,“你好,我刚看你看的书,你是法学院的吗?我也是法学院的,大二。”

    陈兮还没说话,身后突然一道阴影压下,后方伸来一只手,合上她面前的书本,还不忘替她夹上一叶书签。

    陈兮仰头,方岳拿走她的书,垂眸看着她,指了一下窗户方向说:“那边有空位。”

    陈兮一看,窗边桌子真有两张相邻座位,她立刻捧起桌上其余几本书,拎着书包,催方岳:“快过去。”省得别人捷足先登。

    方岳先朝那边走了过去,拉开靠过道的椅子,让陈兮坐里面,等陈兮坐好,他才跟着坐下,把书本和笔放桌上,像是随口问:“跟那个男生认识?聊了什么?”

    陈兮翻开书签页,说:“你刚不是听见了?”

    “就听见他说他也是法学院的,大二。”

    “所以,你再晚来一会儿,我才有可能跟他聊天,然后告诉你我跟他聊了什么。”

    方岳故意问:“那你本来打算跟他聊什么?”

    陈兮笑眯眯说:“告诉他,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方岳笑出声,变出一个放着一团纸巾的小塑料袋,搁到陈兮面前。

    方岳下巴指了下纸巾,说:“点心,我妈让拿的。”

    当时母子俩一块儿走进医院,方妈去住院楼,方岳去停车场,半路上方妈心不在焉地让他拿几块点心回学校给陈兮吃,没东西装,方妈就从包里拿了两张干净纸巾,裹了四块小点心,小塑料袋是后来方岳在车上翻出来的。

    点心小巧,陈兮怕掉碎屑,一口一个,满足地小声说:“好吃!”

    方岳笑了笑,最后见陈兮真不吃了,知道她今天午饭吃得多,现在很饱,他才把最后一块点心吃了。

    两人静下心看书,看累了就在桌子底下牵手,一根一根抓对方的手指,眼睛在书上,面容专注平静,是心无旁骛的典范,没人注意到他们桌子底下缠绕着的旖旎。

    两天后方老板出院,方岳在中午的时候,直接从学校开车去了医院,没让陈兮一块儿。

    出院手续一早已经办好,病房里收拾出的行李堆成了小山,最初方岳和陈兮只拿来被子衣服和洗漱用品,后来方妈断断续续地把半个家都搬了过来。

    方妈和方奶奶分工,两人双手拎满,方老板使不上力,只能干看着,方岳无奈,对两位女士说:“你们放下吧,我来搬。”

    两位女士毫不客气,立刻放下重物,拎了两个轻便的袋子,其余大件行李和重袋子全扔给了方岳。

    东西对方岳来说不算太重,但太杂,一趟拿不完,方岳分两趟将行李搬到停车场,把后备箱和车厢多余空间全塞满,开车去了方妈的住处。停好车,方岳继续当苦力,方妈和方奶奶乱七八糟地指挥,让他先拿这几样,再下楼拿另几样,东西别乱放,方妈要先消毒。

    方岳忙了一个中午,午饭随便吃了几口,又赶回学校,两天后所有考试结束,荷大暑假开始。

    这个暑假很短,因为荷大大二才军训,所以八月中旬他们就要返校。方岳要去田野调查,带队老师没给他们时间休息,考完试回家,就留了一天给他们做出行准备。

    方茉要七月八日才放假,家里只有陈兮和方岳两人,他们从超市大采购回来,热得不行,先去冲澡。陈兮先洗完澡下楼,半湿的长发披在背后,方岳后洗完下来,见她坐在餐桌旁,正将购物袋里的大份食物进行分装,方岳走过去,站在她背后,自上而下地亲了下她的额头,陈兮眼珠上瞟,方岳笑了笑,顺势亲了下她的鼻尖,接着是嘴唇。

    两人接了一会儿吻,陈兮指了下桌上的手机,说:“刚才你手机响过了,好多微信,还有个未接电话。”

    方岳捞过手机,拉开椅子在她旁边坐下,半侧着身对着她,另一只胳膊还搭在她的椅背上,像是圈着人,又听见陈兮说了一句:“是个女生名字哦。”

    方岳瞥她一眼,这才点开手机,看了下未接电话,没理会,又去看微信,似笑非笑说:“你装得一点都不像。”

    “是个女生名字哦,这个。”方岳语调平铺直叙。

    “没装好吗,”陈兮朝他看,演上了,“方岳,你现在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方岳好笑,“那你点一次灯可真不容易。”

    “都知道我不容易了,你还不说?”

    “田野调查的小组成员,商量明天出发的事,看我不回微信所以给我打电话。”

    方岳又笑,掐了下她脸颊,让她嘟了一下嘴,陈兮笑着躲开他的手,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蓝莓,问他:“那你们明天几点出发?”

    方岳说:“七点。”

    “这么早?”陈兮自己也吃了颗蓝莓,问道,“你确定自己开车吗?”

    “嗯,村子不远,自驾就两个多小时,比坐车方便。”

    田野调查的地点定在荷川附近的一个村庄,他们这队总共七名学生,外加一位带队老师,自驾是另一位男生提议的,大家都觉得有车方便,还说开车的人出力又出车,油费到时候就由其余人平摊,方岳没意见。

    所以明天他们两辆车出行。

    陈兮问:“那要去多久还不能确定吗?”

    方岳说:“至少两个礼拜,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月。”

    “这么久。”

    “想不想一块儿去?”

    “一块儿去?”陈兮问,“能带家属?”

    “能,”方岳说,“我们老师带他儿子去,他儿子小学放假了,家里没人照顾他。”

    陈兮笑说:“放心,我能照顾自己。”

    方岳回复完消息,把手机撂回餐桌,二话不说将人一把抱到腿上,“那你比他儿子强,”又补了一句,“就知道你不会去。”

    陈兮默认,继续喂他蓝莓。

    方岳吃了一颗,见陈兮又喂来一颗,他握住她手腕,方向一转,让她自己吃了,手没放开,他掐着她腕子丈量了一下,问:“你是不是又瘦了?”

    “瘦了吗?”陈兮惊喜。

    方岳无奈:“乐什么乐,再瘦下去我得摸一手骨头了。”

    陈兮把他的手带到自己肚子上,“这是什么?”

    方岳捏了捏,陈兮道:“所以我缺斤少两了吗?”

    方岳被陈兮的话逗得笑死,贴着她额头,边笑边亲她,说道:“这段时间好好吃饭,晚上回来记得把大门反锁,谁敲门都别开,家里人都有钥匙,不用你开门。”

    陈兮笑说:“你当我小孩吗?”

    “当你是独居女性,”方岳说,“三十二幢有户人家,上个礼拜家里爸妈都出差了,就剩个上高中的女儿在家,晚上有人敲门,她直接开了,她那层又没邻居,差点出事,还好床头有个警报器,她躲进卧室按了警报,保安室那边收到消息马上就赶到了。我家当初装修的时候图省事,把警报器拆了,所以你一个人得多留个心眼。”

    “你怎么知道这事的?”三十二幢在小区三期,离得太远,两边消息向来不互通,陈兮难免好奇。

    “之前业委会换届的时候,我认识了几个业委会的人。”

    方岳上次较真,真的抽时间去打听了业委会几位候选人的情况,然后负责地进行了投票,当时就认识了里头的几人,业委会消息灵通。

    陈兮惊叹:“还有什么故事吗?你再讲几个!”

    方岳:“……”

    方岳真服了,长叹笑着,他手还贴着她肚子,捏了两下,然后钻进衣摆,握住她的腰,从她脖颈吻到嘴唇,垂着眸,低声说:“还有,你是装的,但我不是装的,明白吗?”

    这话指的是先前,陈兮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两人说开后,方岳也不再掩饰他那点心思,他就是在意,现在他一走又是大半个月。

    陈兮也服了,被他吻得后仰,好笑地说:“你放吧放吧,我没在怕的!”

    两人这后半个学期忙得不可开交,今天才算真正空下来,方岳脖颈又绷得通红,线条紧实的手臂将没在怕的这人抱起,大步回到楼上卧室。

    第二天,方岳拎着个小号旅行包就走了,把他这车的队友接齐,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抵达了村庄。

    小队成员在村里居民家中借宿,午饭过后,一行人开始调查,采访村民,又去了祠堂,做了一番基础调查后,带队老师给出几个议题,晚上开会讨论,让他们各自选一个题目来做,如果有更好的题目,他们也可以提出。

    这场会议一直开到了九点多,方岳收起本子,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才看见陈兮发的微信,她拍了照片,是一张食物图。

    方岳白天的时候给她发了不少村子里的照片,这村景色不错。

    方岳回复:“刚吃饭?”

    陈兮:“宵夜,刚吃完,你在忙吗?”

    方岳:“刚刚开完会。”

    方岳跟她讲了讲今天调查到的信息,陈兮跟他说了白天的工作,两人没聊太久,因为方岳还要跟几个同学继续讨论,陈兮没打扰他。

    今晚是陈兮第一次独自一人呆在家里,起初还好,她吃完宵夜,洗完澡,在床上跟方岳聊微信,聊完关灯睡觉,房间乌漆嘛黑,她闭上眼睛,在空荡荡的死寂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方岳昨天说的三十二幢故事,陈兮想了一会儿,睁眼开灯,下床把紧闭的卧室门打开,又看了眼敞开着的那扇小门,小门另一头没有熟悉的气息。

    次日陈兮和方岳聊天,说她昨晚没睡好,方岳问怎么了,陈兮说:“还不是你没事跟我讲三十二幢的故事,我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想着门口有人。”

    方岳笑道:“你胆子不是向来大的很?”

    “那不一样。”陈兮胆子确实不小,她也不是没一个人住过,初中的时候她还独自在新洛镇的出租房住过好几天,天没亮她也敢爬荒凉的山路,陈兮说,“是房子太大了,家里是复式楼层,晚上我在房里睡觉,客厅有什么动静我都不知道,昨天晚上我是开着房门睡的。”

    方岳认真说:“要不你去我妈那里住?她那里不是还有一间次卧吗。”

    陈兮笑道:“哪有这个夸张,而且,你让我当电灯泡?”

    陈兮觉得昨晚只是一个意外,就像有的人刚看过恐怖片,晚上睡觉或者洗澡的时候总会疑神疑鬼,但恐怖片后遗症不可能持续太久,所以这天跟方岳聊完,晚上陈兮开着卧室门,放心地平躺在床,闭上眼,让呼吸和心跳逐渐舒缓。

    一小时后,她翻来覆去,还是难以入睡。

    昨晚她拉了窗帘,今晚没拉,陈兮睁开眼,撞见一室的月光,借着浅浅的月光,她看向那道敞开着的,毫无动静的小门。

    看了一会儿,她叹了一口气,捞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点进和方岳的微信聊天框,打了一个字,看了眼屏幕上方的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不想吵到方岳睡觉,陈兮又把字删除,然后她就看到,聊天框上方突然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

    陈兮愣了愣,下一秒,微信嗖声响起。

    方岳:“怎么还没睡?”

    陈兮翻了个身,打字:“你不是也还没睡。”

    方岳:“我看到你在给我发信息。”

    陈兮:“所以你不睡觉,进我聊天框干什么。”

    方岳:“那你是要给我发什么信息,怎么这么久都没发过来?”

    陈兮笑了笑,方岳躺在村民家中的小房间,在满室的月光中,也笑了笑。

    陈兮:“我睡不着,本来想找你聊天,怕吵到你睡觉。”

    方岳:“我就怕某人嘴硬,今晚又失眠,所以想问问某人睡着没。”

    陈兮:“要是某人睡着了,不就被你吵醒了。”

    方岳:“所以我不是没问?看见你在输入,我才给你发的消息。”

    陈兮还没回复,方岳又发来一条。

    方岳:“怎么又睡不着?”

    陈兮:“不知道,大脑太亢奋了?”

    方岳:“你干什么了,大脑亢奋?”

    陈兮:“没干什么啊,就刚刚在想你。”

    陈兮发完这条,方岳迟迟没回复,只有聊天框上方出现着“对方正在输入……”

    半晌,消息终于回了过来。

    方岳:“你做好准备。”

    陈兮:“什么准备?”

    方岳:“等我回来,你完了。”

    又一个你完了,陈兮侧着身,把脸埋枕头里,闷笑了半天。

    聊到后来,手机电量降到了百分之二十,陈兮睡眼惺忪,懒得起身充电,松开手机,她直接睡了过去。天明后,陈兮醒来,盘腿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然后下床穿拖鞋,慢吞吞地朝卧室门口走,经过小门,她停了下来。

    盛夏的清晨,阳光温和,方岳房间整洁干净,深蓝色的被子平铺在床上,温柔的光线打在上面,像夜空出现了一束月光。

    昨晚睡得迟,这会儿陈兮意识没完全清醒,她怔怔看了会儿,然后一步一步走过小门,进了这间房,站在床尾。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她会在方岳不在的时候、没经过他同意的时候,独自走进他的房间了。

    陈兮静静看着深蓝色的床,像看着夜空,看着月光。

    洗漱完,简单吃了早餐,陈兮去方妈的婚介所帮忙,中午的时候,她又去了对面的茶馆,坐在靠窗的小桌子上吃午饭,吃到半途,她收到白芷发来的微信。

    白芷转发了一张聊天截图,是她的一个八中校友Q|Q群的聊天记录,上面说八中要收回光明顶,之前学校已经派人粉刷了楼梯墙壁,学生们知道后集体抗议,组织了人员造|反,校领导迫于压力,暂停了回收工作。

    白芷说:“现在不知道光明顶的具体情况,有人说已经全部清理干净了,还有人说房间里没被动,这帮人说的不清不楚的,我现在还在学校,要过几天才能回去,兮兮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

    陈兮没明白,她问:“看光明顶?看什么?”

    白芷:“我在里面写了留言。”

    大约觉得发文字太尴尬,或者不能完全表达出意思,白芷给陈兮发了一条语音,不像往日的跳脱和强势,白芷语气认真。

    “我知道这好像不算多重要,可是你看那些学弟学妹们为什么造|反?我不知道怎么说,可能是那里记载了我的一部分青春,我去……”

    白芷觉得这话矫情,没说完就发了出来,陈兮听后忍不住笑了,很快又收到一条。

    白芷继续说:“我不想把我的青春扔进垃圾箱,我把留言写在了记事本上,你帮我看看情况,看那些本子还在不在,不在了的话你马上跟我说,如果还在,要是学校决定保留光明顶,那就算了,要是学校一定要收回,那你把那些记事本都带出来吧,我到时候发动大家问问,看怎么处理这些本子,这不是学校的财产,这是属于我们学生的。”

    不光白芷一个人联系了陈兮,没一会儿,张筱夏也联系了陈兮,后来小群里消息刷了屏,楼明理几人也在那说,原来他们都偷偷写过留言。

    白芷问楼明理:“你什么时候写的?”

    楼明理:“高二的时候啊。”

    白芷:“拍微电影那会儿吗?”

    楼明理:“就是那个时候。”

    张筱夏:“你们写在哪里了?”

    白芷:“我写在了记事本上,靠,忘记是哪一本了。”

    楼明理:“我写了便利贴。”

    张筱夏:“我写在了墙壁上。”

    沈南浩:“那完了,听说墙壁已经牺牲了。”

    张筱夏:“呜呜。”

    潘大洲:“夏夏你写了啥?”

    张筱夏:“大洲,你还没回来?”

    潘大洲:“没有,我还在外婆家。”

    潘大洲不在荷川,所以,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了陈兮身上。

    陈兮突然感到肩膀沉重,责任重大,她咽下一口饭,看向笑眯眯朝她走来的方妈,叫了一声:“阿姨。”

    “哎!”方妈把一盘素炒虾仁放到陈兮面前,看了眼她的饭碗,说,“你快吃完了?再去盛碗饭,多吃点。”

    “不了不了,我吃饱了。”陈兮问,“阿姨,下午这里忙吗?”

    “怎么了,你有事吗?”

    “有点事,高中同学找我帮忙。”

    方妈爽快地说:“行,那你去忙吧,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真的吃饱了?那再吃点虾仁,小厨房刚刚加的菜。”

    在方妈一脸莫名慈爱的笑容中,陈兮又吃了点虾仁。

    饭后,陈兮坐车去了八中,八中已经放暑假,不允许校外人员随意进出,陈兮提前联系了班主任,班主任也没说她们无聊幼稚,感怀道:“我之前也听说这事了,还没上光明顶看过呢,你去一趟,正好帮我看看。”

    陈兮惊了:“您也写过留言?”

    班主任完全不觉得丢脸,说道:“谁还没年轻过呢,我也是八中出来的。”

    陈兮觉得自己肩膀更重了。

    到了八中,门卫顺利放行,陈兮跑到光明顶,在通往光明顶的最后一层楼梯上,她叹了口气,拍了两张照片,发到群里。

    从前被马克笔写满的墙壁,现在已经成了白墙,连楼梯扶手都已经刷了一层新漆,陈兮记得以前扶手上也写满字。

    张筱夏在群里发了几个愤怒和哭泣的表情包,潘大洲和白芷紧随其后。

    光明顶的房门照旧没有上锁,陈兮推门入内,一眼就看到三面落地大玻璃窗,其中一面窗上的便利贴都消失了,另外两面还保留着,应该是当时被学生们及时制止了,也不知道另外两面的便利贴有没有缺失。

    几张桌子上的记事本还在,陈兮一一拍照,问白芷:“有你留言的那本吗?”

    又问楼明理:“你贴在哪面玻璃?”

    白芷私信陈兮:“黄色的那两本,你翻翻看,我记得我写得比较靠后。”

    这里的留言,有人署真名,有人署代号,有人不署名,陈兮翻到第二本,看到了白芷的署名。

    白芷的留言是——

    “楼明理,你是不是瞎,看不到我整天对着你流口水吗?你等着,我迟早把你弄到手!2014年3月27日,白芷。”

    这是高三上学期。

    陈兮瞠目结舌看完劲爆留言,给白芷拍了照。

    白芷:“就是这个,你帮我看看,楼明理的留言写的啥?”

    陈兮:“……”

    陈兮在想这是不是不道德。

    白芷:“都写了大名了,谁不知道谁啊,有什么不道德的。”

    陈兮一想也是,于是按着楼明理在照片画圈的位置,睁大眼睛搜索,边找边问白芷:“你这一年就什么都没干?”

    白芷:“怎么干,楼明理就是个瞎子,我跟他又不在一个学校。”

    陈兮:“但是你们在一个城市啊,多近。”

    白芷:“所以他瞎!”

    陈兮费了半天劲,终于找到了楼明理署名的便利贴。

    “希望我们这次拍的微电影能拿奖,也希望大家以后的高考顺顺利利吧,友谊万岁,各位!我是楼明理。”

    陈兮叹了口气,把照片发给了白芷。

    白芷:“……我就说他瞎!”

    但是,很快陈兮收到了楼明理的私信。

    楼明理:“陈兮,你能不能把白芷写的留言发给我看看?”

    陈兮:“……”

    陈兮笑死。

    她一边跟几人聊天,一边去翻其他的记事本,因为她突然想起方岳说的那个贾春的告白留言,陈兮还是有点好奇。

    正翻找着,突然一阵吱呀响,陈兮看向被推开的大门,一男一女走了进来,男人长相清俊,穿着比较商务,女人小家碧玉,穿着件宽松的连衣裙,小腹隆起,两人看起来不到三十岁。

    看见陈兮,他们愣了一下,女人笑着打招呼:“嗨,你好,我不知道里面有人,我是这儿的校友,今天回来看看,会打扰你吗?”

    “不会,”陈兮说,“我也是八中校友。”

    “啊,你已经高中毕业了?”女人问,“在念大学了吗?”

    陈兮说:“嗯,还在念大学。”

    女人看向身旁的男人,说:“我想起我们大学那会儿了。”

    “你大学那会儿又不跟我一起。”

    “谁让你要去广东。”

    “你不是也非要去北京。”

    两人拌了几句嘴,女人问他:“你写哪儿了?”

    男人想了想,指了一面玻璃墙:“应该是那里。”

    女人:“你自己写的都没记住位置?”

    男人:“都十几年了,记不清正常。”

    女人:“你是不在意吧。”

    男人:“我不在意我会带你来这儿?当年会给你写留言?你倒是向来不把我当回事,你说说你来过这里吗?”

    女人不说话了,陈兮翻着记事本,在想是不是应该出去一会儿。

    女人突然问她:“我听说这里要被清空了,是不是已经被清理过了?外面的墙面刷得很新。”

    陈兮回答:“是清理过了一部分,那面玻璃墙就被清空了。”

    女人看向男人:“你确定你不是贴在那面玻璃上吧?”

    “肯定不是!”男人笃定地走向其中一片贴满便利贴的玻璃,从当中找起来,说:“你一块儿找,我写了名字的,李煜君爱石蕊。”

    陈兮听到这里,手上一顿,诧异看向两人,石蕊注意到她的目光,好奇地笑问:“怎么了?”

    陈兮不记得表白自己的留言,却莫名记得那一句“李煜君爱石蕊”,她晃了一下神,说道:“你就是石蕊?”

    “你认识我?不会吧。”

    “不是,我看过你们的便利贴,”陈兮觉得有点不现实,十多年前的人竟然出现在了这里,她走过去,回忆了一下大概的位置,说,“应该在那一片。”

    几人走了过去,三双眼睛一块儿寻找,很快就找到了一张黄色便利贴。

    “李煜君爱石蕊,2003年1月6日。”

    石蕊自言自语般地说:“真的在这里。”

    “嗯,还在。”李煜君看着便利贴,伸手把微微翘起的纸掸了掸平,说,“我还记得,我当时贴这纸的时候,旁边那张是李明明留的。”

    “我们班学习委员啊?她写了什么?”

    李煜君说:“好像是什么,要争做年级第一,就要先打到年级第二。”

    石蕊好笑,看了看说:“哎,她那张纸是不是没了?”

    “都十二年了,早掉了,便利贴能贴多久,不然你以为光这三面玻璃墙就够贴了?”

    “那你写的这张怎么还在?”

    李煜君说:“我用了强力胶。”

    石蕊又笑。

    陈兮一直没说话,她慢慢伸手,捏住某张便利贴的一角,想要拿下来,但便利贴纹丝不动。

    这张便利贴,位于李煜君那张的右上方,李煜君说:“看样子这张也用了强力胶。”

    陈兮放下手,回想起当时,她好奇问这张便利贴的牌子,不知道为什么贴力这么强,方岳说帮她去打听,后来他说没打听出来。

    傍晚金乌西坠,霞光遍染天空,村子的小路笔直流畅,弯道不多,方岳和同学外出归来,从村口走到村民家中,霞光渐渐消失,深蓝的夜色取而代之。

    村民家有一栋三层小楼,小楼前面建了一个凉亭,凉亭外是一条水泥路,水泥路另一侧,就在路下方,村民在那儿放着一张藤编的躺椅,和一个手工打造的木质茶几,平常村民会坐在藤椅上喝茶纳凉,因为这里风景绝佳,脚下就是一望无际的绿色田野。

    盛夏的夜晚,蝉鸣和蛙叫像是一出不会停奏的交响乐,深蓝夜空上繁星浩瀚,是最忠实和庞大的听众,月亮深沉地聆听。

    方岳靠坐在藤椅上,手上转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月亮,他点开屏幕,拨通陈兮手机,想着要说的话,结果听筒另一边传来的是冰冷的“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方岳挂断,等了几秒,又拨通,还是冰冷的机械音。

    连拨三次,最后一次的时候终于通了,方岳说:“打你电话真不容易。”

    陈兮:“啊?”

    方岳:“一直占线。”

    陈兮:“……因为我刚才一直在打你电话。”

    “……”

    两人都沉默了几秒,然后同时笑了。

    陈兮:“服了,你打我电话干什么?”

    方岳:“那你打我电话干什么?”

    陈兮:“当然是有事要跟你说,你呢?”

    方岳:“也有事要跟你说。”

    陈兮:“谁先说?”

    “你先吧,”方岳听了听动静,问,“你在走路?”

    “嗯,在外面,今天风好凉快。”陈兮说话带着风声,“你在哪儿?我听到了刷刷声。”

    “是田野,”田野像海浪,被风吹起一片片涟漪,方岳也吹着凉快的风,说:“我在房子门口乘凉,之前给你拍过照片。”

    “哦,你住的那个房子前面是吧?”

    “嗯,你走路看着点。”

    “知道,”陈兮跟他说事,“你一定不知道我今天碰到谁了。”

    “碰到谁了?”

    “李煜君和石蕊,你还记得他们吗?”

    “记得,你怎么会碰上他们?”方岳真好奇了,“你认识他们?”

    “今天刚认识,”陈兮说,“总之就特别巧,他们是零三年的时候高考的,大学李煜君去了广东,石蕊去了北京,两人异地恋了三年,然后大三的时候,他们又同时做了交换生,一个去了英国,一个去了香港,后来又在当地读研。”

    他们在那间玻璃房里,告诉陈兮,他们以为高中三年很漫长,后来才知道异地恋的七八年才是遥遥无期,前几年他们还有所期盼,到了后几年,因为种种原因,他们始终无法团聚,那时他们已经看不到未来,两人分了手,以为彼此都得到了平静,可是在每一个平静的时刻,他们心底都在挣扎着一份不甘心。

    直到去年,他们终于放弃了心如槁木的平静生活,即使将来波折不断,他们也要一个能看得见彼此的未来。

    “你知道我是在哪里碰见他们的吗?”陈兮气喘吁吁地问。

    方岳听声音,总觉得真实地像近在耳边,他还没开口,背后突然一阵动静,有人跳到了这块水泥小路的下方,发出一阵悉索声,然后扶住了他坐着的藤椅。

    方岳抬起头,整个人愣住。

    陈兮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也从夜风中传来。

    “你快猜!”

    方岳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诧异地笑着,问她:“你哪变出来的?”

    “惊喜吗?”陈兮放下手机问。

    “你说呢?”方岳也放下手机,这时才倏地站了起来。

    小路对面的凉亭开着灯,明亮的灯光扩散到这里,光线昏昏沉沉,陈兮看着这张熟悉的脸,说:“我是在八中光明顶碰到他们的,你一定没看过群消息吧。”

    方岳的群消息设置免打扰,平常没事都不会看。

    “我下午去了光明顶,碰到了他们,还看到了玻璃墙上,你写的便利贴。”陈兮说。

    方岳听她说出“你写的便利贴”,他沉默半晌,然后笑了下,抬起手,像是头疼似的地抵了下自己的额头,然后叹气似的发出了一声:“啊……”

    陈兮笑看着他。

    方岳瞟她一眼,笑着坐回了藤椅,“你就为了这个,大老远跑了过来?”

    “我都不知道,你偷偷写了便利贴。”陈兮说。

    “高三的时候写的。”

    方岳张开手臂要抱她,村中小路空寂,田野上凉风习习,陈兮坐到他腿上,说:“你高三的时候不是都不理我了么。”

    方岳搂着人,说:“你不是也不理我,”其实也不算不理,大家只是变得像最普通的同学而已,顿了顿,方岳道,“那你说我能怎么办。”

    两人在高二的上学期断交,可是到了高二下,她从学校答疑教室里出来,他跟潘大洲说着话,一眼都没看她,低着头只看自己手中的卷子,可是余光中却全是她拿着烤肠,潇洒离开的模样。

    去寺庙为方茉高考祈福的时候,方岳还在想着她,许的愿望是希望她心想事成。

    他不想看见她,却无时无刻不在看着她,看她大口吃饭,看她奋笔疾书,看她和贾春谈笑风生。

    他能怎么办。

    于是高三的某天,他不知不觉地走进了那间玻璃房,写下一张便利贴。

    “我还是想着你,是挺没出息,无药可救了,可是没办法,我没你狠,所有人都说你好,没人见过你的狠。

    你最好狠的够绝,别给我递任何钩子!”

    那天他坐了很久,浪费着似水的时间,看晚霞将白云热烈灼烧,他最后翻过面,在便利贴的背后,笔锋铿锵地写了最后一句话——

    “陈兮,我没救了!”

    陈兮就是看到了便利贴上隐约印出的这句话,才想撕下来看背后。

    “之前你不是问我是什么时候对照的贾春那笔迹吗?就那时候。”他那天还想起了记事本上有人对陈兮告白,越想越不对,就去翻了那记事本,拍照记下了那页纸,回到班级后立刻一个个地找。

    方岳虽然全都说了,却还是想挽回点自尊,他靠到躺椅上,松松地搂着人,看着陈兮说:“你现在都知道了?也别太得意。”

    陈兮笑了笑,没往他胸口靠,她揪着方岳的T恤玩,说:“我不是为了跟你得意才大老远跑来的。”

    “嗯,那你说。”

    “我刚进大学的时候,不是特别想白芷她们吗,高中的时候为了学习,她们每次约逛街我都拒绝,后来她们也知道了我的性格,没有勉强过我,但我总觉得我的高中缺失了一部分什么,直到今天去了光明顶,我看到了他们的那些留言,才发现原来大家的高中都缺失过东西,但我想如果能重来一次,我觉得这部分我还是会缺失的。你说错误才需要改正,让我别质疑自己的选择,我觉得我没有选错,高中的时候我没选错,现在我也没选错。”

    方岳的手一直搂着她的腰,听到这里,他手静止。

    “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那个阿喀琉斯之踵的希腊神话吗?你说我爸和你爸他们都是我的弱点,说我哪天会为了他们背信弃义,但是方岳,你也是我的弱点。”

    陈兮这两天一直没睡好,她以为她是被方岳的那个三十二幢故事给吓的,其实不是,因为她发现这几年,她和方岳从来没有分开过,或者说,以前是她走得远远的,会在老家待上十天半个月,而方岳会一直在荷川等着她。

    现在方岳走得远远的,换做她在家里等他,小门一直敞着,她却看不见那道熟悉的,让她安心的身影。

    “我之前说要地下恋,是因为我觉得未来不能确定,可是在你说我的未来不一定有谁,但一定有我自己的时候,我觉得不是这样的。”

    陈兮从小包里拿出两件东西,圆滚滚的,染着艳丽的颜色,方岳定睛一看,是两个钥匙扣,一男一女两个卡通小人,男的穿着白T,T恤印着红色的马里奥图案,女的穿着马里奥标志的蓝背带和红T恤。

    “你不是想要情侣的东西吗,那两只小兔子寒酸了一点,我跟我室友学做黏土,学了一个多月,照着我们运动会上的那张照片做的,只能做到这种程度,本来是想再过几天,我们一周年纪念日的时候送给你的,”陈兮专注地看着他,说,“我是想跟你说,我的未来不一定有谁,但我想要有一个能看得见你的未来。”

    方岳一言不发看她半晌,手仍扶着她的腰,然后他仰靠下来,望着深蓝天空,嘴角扬着浅笑,喉结滚动,出口的声音有些干涩。

    “知道我刚打电话给你,是想跟你说什么吗?”

    “……什么?”

    方岳拿起茶几上的一个本子,递到陈兮面前,陈兮愣了愣。

    之前回来的时候,方岳同学说在他后备箱里落了东西,方岳打开后备箱,等同学取出东西,才看见被压在底下的作文本。

    那天取完书后他们一直没回过家,收纳筐就在后备箱放着,后来接方老板出院,估计是那时候把这作文本蹭下来了。

    方岳刚才就坐在藤椅上,借着小路另一边的灯光,翻看陈兮的这本周记,看到第一页,她写的是:

    “暑假的时候,我在路边给人擦鞋,碰到了一位客人,那位客人个子很高,但应该还是中学生,他跟人打电话的时候,提到了省招生考试,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有这个考试……”

    周记的最后一页,她写的是:

    “2011年的第一天,挺安宁的。

    原来他就是方月,是方叔叔的儿子,也是那个‘告诉’我省招生考试的人,但我在他眼中看到了对我的厌恶……可是不管怎么样,见到他,我还是很开心,所以,今天是安宁的。”

    初二分班后,这本周记跟了陈兮两年,基本一周一记,老师收得也不勤,这本子她从初二用到初三,最后一次写完周记,她也参加完了省招生考试,初三下学期也没在新洛镇念,所以她的本子在那之后一直没有上交。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夹进了那堆书里,那晚整理课本,准备借给她的学生,当时方岳一直在跟她聊天,估计是那时候分心,没有留意到。

    现在这本周记突然出现在陈兮面前,陈兮一时失语,反应跟方岳先前如出一辙,先是一言不发,然后笑着长叹。

    方岳看着她,双眼似乎带着红血丝,含笑说:“我也是才想起来,那个时候我是去新洛镇参加葬礼。”

    有亲戚过世,方奶奶带他们回了新洛镇,那天晚上方岳穿着球鞋,踩到了一片污渍,鞋面遭了殃,但他觉得拜祭死者得穿戴整洁干净,这才是对死者的尊重,所以他上街后看到了有人擦鞋,鞋摊上有洗鞋子的清洁膏,见摊主是小孩,他皱了下眉,没让对方动手,就问她买了一支清洁膏,借了她的板凳,坐下自己洗鞋。

    当时他接到了远房表哥父亲的电话,表哥和方茉同岁,成绩优异,想要来荷川读书,问了老师后又想向方岳打听准确,方岳就在电话里一一告诉了他们。

    后来表哥没考来荷川,那年他们去寺庙为方茉高考祈福,方奶奶还顺便保佑了这位表哥。

    陈兮叹了口气,笑着说:“你那个时候至少有一米七五,我以为你是高中生。”

    方岳问她:“你后来认识我了,怎么一直没说?”

    “我怎么说啊,”陈兮提醒他,“你一见到我,就让我离你远一点。”

    方岳有些无力地又笑了笑,说:“你把我名字写成了月亮的月。”

    “我那个时候不知道。”

    “我一开始也以为你是东南西北的那个西,”方岳顿了顿,说,“你给我打电话之前,我一直在看着月亮。我们看月亮是东升西落,但你知道,月亮本身的运行轨迹是自西向东的吧?”

    “嗯。”

    “我就想着我那个时候一见你就让你离我远点,也挺符合月亮运行轨迹的,月亮不就是该向东走吗,可是能怎么办,”方岳似乎把“能怎么办”变成了今晚的口头禅,“‘他’一直在违背运行规律。”

    陈兮好笑。

    “我还是那个想法,谈恋爱不一定结婚,但我没其他选择,如果不能结婚,那我就跟你谈一辈子恋爱,知道吗?”方岳说着,抽走了陈兮一直握手里的那个女娃娃钥匙扣,“有时候得迷信一点,我们就是注定的,你早就是我的弱点,我没救了,现在你也完了,别想再有其他选择!”

    陈兮笑着摇头:“不选,不选!”

    方岳眼睛红红的,也笑着,把整个人搂进怀里,让陈兮靠着他的胸口,他躺在藤椅上,亲亲陈兮嘴唇,和她一块儿看那轮深沉又皎洁的月亮。

    “待会儿就住这里?”

    “嗯,你那里有空房间吗?”

    “有。”

    “你同学会不会说?”

    “不会,最多八卦。”

    “回去之后怎么跟你爸妈他们说啊?”

    这问题方岳没答,笑了笑,以接吻转移了陈兮的注意力。

    两人在月下亲吻。

    在这个七月盛夏,风吹田野,蝉鸣和蛙叫组成的交响乐像在轻轻地喝彩着有着彼此的确切未来。

    “我真没救了,我太爱你了。”

    “我也完了,我太爱你了。”

    月亮就是要向西,谁都无能无力,谁也不愿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