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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彭是个打骨子里高傲的人。此时他明明是在满嘴的胡说八道,但他说话时的神情、态度,就像在给人施恩一样,如同送给了人们天大的恩惠似的。
有定力稍差点的人,在这样的岑彭面前,都不自觉地生出想下跪谢恩的冲动。
赵归此时不仅脑门子上都是汗,连背后的衣服都已被汗水浸透。岑彭不紧不慢地说道:“赵将军,你就算不想为自己考虑,起码也得为高湖军的数万兄弟们考虑吧,就算不为他们考虑,是不是也该为他们的家人考虑?今日之战,死的人
已经够多了,我实在不想看到更多的人丧命。赵将军,这一生一死两条路,你要怎么走呢?”
赵归在一个劲的擦汗,城门楼里的众将则是眼巴巴地看着他。
有名将官小声嘀咕道:“齐蓦和张淮都已战死,东山和上淮……只怕也离死不远了,等到刘秀收拾完他们,接下来,就是来收拾我们了啊!”
另有名将官脸色难看,说道:“将军,当初我们揭竿而起,就是为了能有口饭吃。现在既然萧王肯招抚我们,我们不如就跟着萧王吧?”
“可是,万一刘秀骗我们怎么办?一旦等我们投降了,可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啊!”有将官眉头紧锁,忧虑重重地说道。
“不会,萧王仁善,言而有信,天下皆知,萧王既然肯招降我等,就绝不会杀我等!”
听闻这话,许多高湖军将领都是连连点头。刘秀性情柔和、仁善,以‘人无信不立’为做事准则,这时候便体现出功效了。
一提到刘秀的为人,即便是与刘秀打得头破血流的河北起义军,以不得不挑起大拇指,夸赞一声好人品。
人们看向赵归的目光更加急切,忍不住纷纷说道:“将军!”沉默不语的赵归慢慢抬起头来,环视在场众人,看着人们眼神中透出的急切,以及求生的欲望,他重重地叹息一声,说道:“也罢!我等业已尽力,奈何回天乏术,以当前
之局势,除了投降,再别无它选!”
听闻这话,在场的高湖军将领们无不长松口气,纷纷向赵归拱手施礼,说道:“将军英明!实乃我等之幸啊!”
赵归苦笑,摇了摇头。他看向城外的岑彭,说道:“岑将军,你刚才所言,可是萧王之意?”
岑彭老神在在地说道:“当然!”
“空口无凭,我如何信你?”
岑彭拍了拍怀中所抱的木匣子,说道:“大王信物在此,可做凭证!”
赵归伸长了脖子,仔细看岑彭怀中所抱的木匣子,看了半晌,也没看出是何物。他不解地问道:“岑将军所抱何物?”
岑彭打开木匣子的盖子,露出里面的赤霄剑,说道:“此乃大王从不离身之佩剑,赤霄宝剑!有赤霄在此,不知可否作为凭证?”
“赤霄剑!原来这就是赤霄剑!”
“据说当初高祖就是用此剑斩杀白莽,取得了天下!”
“萧王乃高祖之后,又得赤霄宝剑,这天下,将来必为萧王所有,我们以后倘若真跟了萧王,这天下也有我们的一份了!”有将领一脸兴奋地说道。
赵归脸上没有兴奋之色,反而流露出悲壮,他冲着岑彭点了点头,说道:“岑将军,在下已别无所求,只望萧王和岑将军,日后能善待我这些弟兄!”
说着话,他猛然抽出自己肋下的佩剑,横于脖颈之上,作势要抹脖子。
此情此景,可把周围众人吓得不轻,有距离赵归近的两名将官,不约而同地冲上前去,把赵归持剑的手臂死死搂抱住。
岑彭也是一脸的惊讶,不解地问道:“高将军这是作甚?”
城门楼内的众将则是纷纷跪在地上,齐声说道:“将军,你不能啊!”
赵归苦笑着说道:“你们可降,但我不可降,萧王能不杀你们,但必会杀我,与其受辱而死,不如现在就做个了断!”
“将军……”
岑彭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里嘀咕,你这戏演得也太过了!要自尽,还要拔剑抹脖子那么费劲吗,直接从城门楼上跳下来就结了嘛!
赵归要演自尽的戏,以示自己的刚烈,岑彭也愿意陪他演这一出。
他正色说道:“赵将军此言差矣!我家大王说了,只要赵将军肯率部献城投降,可不杀高湖军一兵一卒,其中,自然也包括赵将军你啊!”听闻岑彭这话,赵归算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但表面上,他还是一脸的悲壮,一副哀大莫过于心死状,仰天长叹道:“我部与铜马、重连,亲同手足,今日铜马、重连蒙难
,而我部独活,实在是……愧对两军的弟兄啊!”呵!赵归不仅要展示一下他的刚烈,还要再展示一下他的有情有义。岑彭耐着性子说道:“赵将军肯降,便可在大王面前说得上话,也可竭力保下被俘铜马、重连将士们之
性命,此为善举,无愧于心。而赵将军若不降,被俘之人,只怕都将九死一生,赵将军这么做,才是愧对于铜马、重连,还望赵将军三思!”
高湖军众将连连点头,纷纷说道:“将军,岑将军说得对啊!我们只有降了,才能想办法力保铜马、重连弟兄们活命!”
“如果将军死了,又有谁去救他们?”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苦口婆心的劝着赵归。
这时候,赵归也露出恍然大悟、茅塞顿开之状。他点点头,把手中剑慢慢放下,对周围众人说道:“打开城门,我等,出城投降!”
朱祐、盖延、祭遵、傅俊等人,恐怕做梦都想不到,岑彭一个人,一张嘴,硬是把据守清渊的数万高湖军给说降了。
随着城门大开,以赵归为首的高湖军将领们,个个都是被五花大绑着走出城门。岑彭向后面招了招手,而后翻身下马,走到跪伏在地的赵归等人近前,先是把赵归身上的绑绳解开,而后,将他搀扶起来,说道:“赵将军大义,今日之举,定会流芳千古
!”
赵归一脸的苦相,说道:“岑将军折煞在下了!”
说着话,他看了看岑彭所骑的战马,说道:“不知岑将军可否将齐蓦、张淮之首级送于在下,在下……想将他二人安葬。”
“这都是小事,我们可以以后再议,现在当尽快去见大王才是!”岑彭正色说道。
赵归急忙点头,连连应是,道:“岑将军所言极是!”
他本以为刘秀就在城南七里开外的战场上,现在他既然已经投降,理应立刻去面见刘秀才是。
岑彭把赵归乃至高湖军的众将都领到自己的军中,而后,让命令盖延、傅俊、祭遵三人,率领三万兵马,与高湖军兵卒一同镇守清渊。
他和朱祐,则带上赵归以及高湖军的将令们,去往馆陶和清渊之间的战场。
当他们路过城外的‘战场’时,赵归以及手下的众将们才猛然发现,这里哪里发生过交战?地上别说没有一具尸体,甚至连点血迹都没有。
赵归诧异地转动脑袋,四下张望,看了半天,他也没发现有大战后的痕迹,禁不住问道:“岑将军,这是?”
岑彭呵呵一笑,说道:“赵将军,刚刚我军只是在这里做了一场操演而已!”
没有打仗,只是做操演?赵归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紧接着,他目光下移,落在挂于岑彭马鞍上的两颗断头,问道:“那……那齐蓦和张淮?”
“啊,这也不是他二人的首级,只是我为了让高将军尽快献城的诈术罢了。”说着话,岑彭含笑问道:“赵将军不会怪我用诈吧?”
听闻这话,赵归乃至周围的高湖军众将,脑袋都是嗡了一声,接下来,大脑一片空白,半晌回过不来神。
原来岑彭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刘秀根本没打到清渊,铜马军和重连军也没有战败,张淮和齐蓦二人更没有被杀!
可是现在他们知道这些,已经太晚了,他们已经被缴了械,而且还身在岑彭的军中,周围都是虎视眈眈的汉军将士。
人们目光呆滞地看向岑彭,瞧着他乐呵呵地样子,人们的目光变得越来越火热。如果眼睛可以喷火的话,估计岑彭瞬间就得被烤熟。岑彭的脸上,丝毫没有用诈后的歉意和难为情,他慢悠悠地说道:“赵将军,我虽然用了诈术,但我救下你,以及贵军的弟兄们也是事实。你们真的以为自己在河北天下无敌了吗?你们比当年的王邑、王珣如何?你们麾下的将士,比百万的莽军又如何?当初大王只率三千将士,便可大破百万莽军,如今,大王麾下将士数十万之巨,区区铜
马、重连乃至你们高湖,又岂能是大王之敌手?明知会败,还要硬着头皮继续打下去,是愚蠢,归顺于大王,对于贵部而言,是唯一之出路!”
赵归的眼神渐渐柔和了下来,岑彭说的话,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就算没有道理,赵归自己也得分析出个道理来,不然的话,他都得被憋屈死。
他说道:“萧王并没有派岑将军来招降我等,现在我等投降,萧王若是动了杀机,我等岂不……”
岑彭说道:“对于这一点,赵将军尽管放心就是,我既然招降了你等,自然会在大王面前力保你等。倘若大王执意要杀,鹏会以死相谏!”
赵归愣了一下,而后幽幽叹息一声,拱手说道:“如此,在下就多谢岑将军了!”
现在,汉军和铜马军的战局正处于僵持状态。
以齐蓦和张淮为首的援军,业已和铜马军残部汇合,可是合计二十万的大军,在以刘秀为首的汉军面前,还是讨不到任何便宜。
东山荒秃和上淮况本打算向清渊方向撤退,可是幽州突骑的冲阵,将他们的阵型冲乱,刘秀亲自率领步兵,趁机从后方冲杀上来,将铜马军打得只能于原地驻守。二十万之众的铜马军和重连军,被迫于原地造拒马,垒土墙,做起防御工事,以此来抵御幽州突骑的进攻。就在两军对峙之时,岑彭和朱祐带着投降的赵归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