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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2
待到下了楼, 稍许走远之后,曹皇后便语气急迫地询问:“皇上什么时候昏倒的?太医到了吗?”
滕祥微微躬着肩,半侧身朝向她:“娘娘勿要太过心忧, 皇上只晕了一会儿,自己就醒了。当时臣在旁伺候着,这就来禀告娘娘知道。另有人去请太医, 这会儿也该到了。”
曹皇后这才稍稍松口气, 脚步仍然没有放慢。
很快到了乾清宫, 滕祥停步,候在外头殿里。曹皇后入内, 见宣宁帝靠坐在榻上, 双眸微合,面露疲惫。一旁彭院使正在为其诊脉。
曹皇后上前行礼。朱祈赞摆摆手:“免了吧。你过来她们几个知道吗?”
曹皇后轻轻摇头:“臣妾并未告诉她们,借口更衣离开。”
朱祈赞“嗯”了一声, 又道:“朕只是累了,并无大碍。”
曹皇后哪里信他,转头蹙眉望向彭院使。
彭院使诊完脉便赶紧退下几步向曹皇后行礼, 起身后道:“启禀陛下、娘娘, 陛下晕眩乃是气血失和, 阴阳失调, 肝阳上亢所致,好在并不严重, 只要静心休养, 调养一段时日便能痊愈。”
朱祈赞皱眉道:“眼看秋收在即, 多地大旱却持续至今,患灾之地颗粒无收,今冬必有饥荒,更只怕民情有变……这种时候让朕怎么静心,怎么放心调养?”
曹皇后在旁柔声劝道:“陛下忧心国事,日夜躬勤政事,乃是贤德圣明之君。但若事必躬亲,不分日夜,也过于操劳了啊!唯幸目前还无大碍。但陛下若还是持续辛劳,日久积劳,只怕于龙体有损啊!”
朱祈赞叹口气:“你说得虽然有理,但每日政务那么多,每耽搁一天奏折就堆积得更多,还有许多是耽搁不得的……”
曹皇后道:“这许多奏折,自有重要与不重要之分,有耽搁不起的,就有耽搁得起的。陛下只需批阅那些最紧要的奏折,不太紧要的可放一放。待陛下身子好转后再批复就是了。或是由可靠之人代为批复不重要的奏议,也未为不可啊!”
本朝自高宗废相,内阁与各部大臣奏议公事先行票拟,由皇帝朱批决定可否。各部公文奏议交司礼监分类后呈送皇帝。以往也有秉笔太监口述奏议大要,由皇帝口决,甚至有秉笔代为批红的做法。
但自朱祈赞登基之后,批红他始终亲力亲为,从不曾假手他人。即使由司礼监各秉笔分类,他也是每份奏议都要亲自看过才批复的。奏折多时,往往要看到深夜才能休息,长此以往确实损耗精力。
曹皇后如此劝说,自然是担心他身子安康,但这种做法也容易给予秉笔太监窃权机会。
朱祈赞看了她一眼,沉吟许久,才缓缓点头。又对她与彭院使道:“朕曾晕眩之事不必对外宣扬,朕只是略感困乏不适才传召太医的。”
曹皇后点点头:“陛下放心,妾身自会交代宫人不要多话。”
彭院使亦表遵命,开出药方后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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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舟湖上,有宜人清风一阵阵吹来,莫晓卷起竹帘,侧坐在椅子上看风景。
夜间的湖面是漆黑的,倒映着夜空中明亮的星月。
湖岸边的枝叶间透出少许灯光,遥远处传来隐约的语声笑声,在这喧嚣的节日中的京师里,别有一番静谧安详,可谓是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湖上还有几艘篷船或是画舫,但都离得十分远,不会互相妨碍。
正观湖景时,莫晓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知道是芮云常在泡茶。一回头,她面前的桌上放着一盏茶,茶汤清透淡绿,是她最喜欢的芽茶。
她喝完茶,左手用竹签叉了片糖藕喂他,并戏言道:“君投之以清茶,吾报之以甜藕。”说完自觉最近古汉语水平渐长,颇为自得。
芮云常带笑吃了,之后问:“你今日午饭怎么吃的?”
莫晓随口道:“就这么吃的啊!”说着叉了片糖藕,慢慢咬着。
他低笑一声:“用竹签子么?”
“拿勺吃的啊!”莫晓睨他一眼,“你倒是拿竹签吃饭试试。一粒一粒穿吗?米饭串串?吃到天黑也吃不完一碗饭。”
芮云常边笑边指了指糖藕。
莫晓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你好意思差使我这个伤员么?”说是这么说,还是去叉了一片送到他嘴边。
芮云常吃了藕,便又斟茶给她。
莫晓去拿茶盏,一个不小心手撞到桌沿,还不是直接撞上伤口的,却仍是疼得她“咝”了一声。
芮云常微蹙眉:“撞到了?”拉过她的手侧头察看,见纱布内隐约的暗红色,不由眉头蹙得更紧,“还在出血?”
莫晓转过手腕自己看了眼,毫不在意地道:“昨日才受的伤,哪有那么快好?有一点点渗血罢了。”
芮云常不快地抿了抿嘴角:“你以后离那个扫把星远点。”
莫晓:“……”
还是闭嘴喝茶吧,假装没听见好了。
说起和邵望舒去镇抚司的事,她想起被丁昊穹提走的那个犯人,小声问道:“阿晨,你知道周大小姐的父亲也被关起来了吗?昨晚被带走的就是周侍郎啊。”
芮云常懒洋洋往船舷上一倚,双臂张开搁在甲板边缘,戏谑道:“周大小姐?就是和我抢媳妇儿的那个?”
“噗!”莫晓忍俊不禁,笑嗔道,“哪个是你媳妇儿了?”
芮云常勾起嘴角,伸出根手指朝她点了一点。
莫晓含笑点头:“是那位周大小姐。”这就等于变相承认是他媳妇儿了。
芮云常道:“周侍郎的事我知道。他夫人娘家相当有财力,他只要肯拿出点钱来,送份厚礼给那位新厂主,就能安然回家。偏他脊梁骨太硬,不肯低头。昨晚被带走,怕是要吃点苦头的。”
莫晓不禁恻然:“那些人真是太黑了!”
她看向芮云常:“你和……真的打算就让他们这样为所欲为?忠良耿直之人都在……里面,在外的都是谄媚胆小之徒,这样下去……岂不是要乱了套?”
虽然两人说话已经很轻,又有竹篙搅动水面的哗哗声,她仍担心被船夫听到只言片语,不敢说得太明。
芮云常却明白她意思,凑近过来,唇几乎贴到她耳朵上:“媳妇儿,悄悄话要这么说的……”
这人还叫上瘾了!
莫晓虽然这么腹诽着,心里到底是欢喜的,嘴角亦不由浮起微笑。
芮云常拉她靠住自己,他稍一侧头,嘴就在她耳边,低声接着道:“如今站边盛安福的,也未必都是只知谄媚阿谀的无能之徒,其中颇有些能臣干吏,这些人迫于形势倒向盛安福之后,必然被自命清高的西林党与浙党视作宦党异类。即使盛安福不再管事了,他们也无法再重新归入那些党派,只能老老实实替皇上办事。”
“盛安福如今大兴牢狱,除了敛财之外,亦为扫除异己,更是一心要办个靖安公那样的大案,让皇上觉得他能胜任东厂提督,但却无从下手,至今也就抓了些小贪小弊,还有一多半是逼供逼出来的。”
他问莫晓:“那天来晓春堂闹事的伍三雇来的病人如今病况如何?”
莫晓微怔,不知他为何要提及她收留的那个肺炎病人,但还是道:“他原先病得极重,身上还有伤,主要还是体虚,这段时日服药加静养,已经有所好转。只是仍然需要好好调养。”
莫晓原本想暂时收治此人,待问清他所住何处,再找到他家人接他回去,没想到他能说话之后她一问,此人姓梅名俊富,已经无家可归,流落街头病得极重,才被伍三等人抬来冒充重病的亲人。
肺炎病人其实最需要的就是补充营养,好好休息,慢慢将身子养好。
明知道若将他送出晓春堂,无人照料的情形下,此人最终是病死街头的下场。莫晓治病治到一半也做不到把人赶出去,便还是把梅俊富留下了。
芮云常道:“他原是一富户家的长子,家中田地被人侵占,他父亲告去县衙,谁知道知县与那被告却是姻亲,包庇被告,反将田地判给那被告。他父亲被判诬告之罪,挨了杖刑,回家又气又怒,加上伤势恶化,不久就去世了。”
“之后他便去杭州府状告那个知县判案不公,包庇姻亲,却仍是被判诬告,且因之前的案子,知府判他是累犯,不仅是杖刑,还判了徒刑,梅家倾家荡产,才把他接回家。”
“他本来灰心丧气想要就此罢休,回家后才发现已经家徒四壁,生活极其困苦,亲人病的病死的死,他一气之下便一级级上告,却都被当成寻衅的刁民讼棍,或是不收状纸或是打一顿赶出去,直到入京来告状,顺天府衙仍是不收状纸,他击鼓鸣冤,又挨了顿杖击。贫病伤交加,倒在街头等死时,被伍三等人捡回去。”
莫晓听后既对贪官污吏官官相护感到愤慨又觉惊讶:“你怎会知道的?派人去查过了?”
梅俊富的事情连她都只知道个大概,他却连前因后果,事情发展全都清清楚楚。定然是派人去当地详细调查过了吧?
某狐狸一语道破天机:“董妈说的。”
啊?
莫晓偷偷擦汗。
“当然之后我也让人调查过,真相确实如此。”
莫晓把淌出来的汗又收了回去。
咦?臭狐狸什么时候和董妈这么无话不谈了?
她稍加琢磨:“你想让盛安福派人去查这桩案子?”若是真的细查下去,不知要牵扯到多少官员,是真正的大案。
芮云常弯了弯嘴角,不无嘲讽地道:“扔块骨头出去,狗就会去追。”
莫晓无语地看着他勾起的嘴角,忽然觉得狐狸还是自家的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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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船正撑过一段较为狭窄的水道,对面正好也有艘画舫要进来。
本来这条水道并行走两条船并无妨碍,但最近天干少雨,水位比以往要低不少,水道亦变得狭窄。
对面的画舫又宽又高,光这条画舫就要占去全部水道宽度的五分之四。芮云常他们这条篷船亦是比较大型的船型,就不可能同时过去。
对面画舫上的船夫离开老远便大声吆喝起来:“让开!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