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五章

树风随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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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雨萱发出了一阵哀鸣:“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知道你可以把她带走的,所以求求你快带她走吧…”

    郭风沉声说道:“她是我带进来的,我自然可以带她离开。但是,就像我无法解救你一样,即便我带她回去了,可她的灵魂恐怕就要永远的陷落在无法挽救自己母亲的痛苦之中了。如此,我同样救不了她。”

    “那你到底要我怎样做?!”

    “不是我要你怎样做,而是你自己到底想要怎样去做。命运抉择的权力一直都在你自己手里,别人无法替你做任何决定。雨萱,我实在不明白,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在逃避什么?这么多年你不是都已经熬过来了吗,为何到了如今你却这样轻易地放弃了?”

    “可我已经熬不下去了!我放弃了…不想再挣扎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我决定不了别人的命运,但我却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

    郭风一指沟壑那边的赵晓曦:“你认为自我的命运就真的不会影响到其他人了吗?你看看她的脸,看看她的眼睛,你能想象她失去你之后会怎样吗?”

    意识世界的崩溃虽然被禁锢住了,但这也使得周雨萱和赵晓曦仿佛是被隔绝在了两个世界中一般。除非能够跨越横隔在两人之间那片黑暗的虚无,否则两人虽能彼此相见,可声音却根本无法穿透阻隔。

    赵晓曦在那边用尽全力叫喊了半天,可周雨萱却一个字也没有听到。眼看母亲似乎又要转身逃跑,赵晓曦急了,她在退后几步之后,便双腿发力快速的向着前方冲了过去,在崩溃的边缘处一个起跳,想要以此跳过这片黑暗的隔离。

    这片隔阂虽然并不多么开阔,可以赵晓曦的力量,还不足以跨越过去。所以,在越过了大半的沟壑之后,她便开始向着黑暗中掉落而去。

    能够让赵晓曦感觉害怕的东西并不多,而眼前这种无比黑暗的深渊,就是会激起她内心恐惧的景象之一,这其实也是因为她以前的种种遭遇导致的。

    面对着恐惧的事物,人自然就会本能的发出惊叫。

    原本周雨萱已经要再次转身逃跑了,因为她认为只要自己打定主意逃避下去,郭风自然就会在死心之后带着赵晓曦离开。

    赵晓曦已经越过了大半的深渊,虽然没有抵达对岸,但声音却不再受到黑暗的阻隔。所以当赵晓曦的那一声惊呼传来的时候,周雨萱本能的转身向身后看去。

    赵晓曦正在极速的向着黑暗之中掉落,眼看就要被黑暗给彻底吞没了。

    她向着母亲伸出了手:“妈,救我……”

    那双眼睛中充斥着恐慌与畏惧,可在看向母亲时,又不由溢出了期盼。因为在她心里,母亲永远是她最坚实的依靠,她相信只要有母亲在,就绝不会让她遭遇任何的危险。

    她心中的这种信念通过眼神,直接传递到了周雨萱的心底。下一刻,周雨萱眼中的迷茫胆怯瞬间消失了,只留下了一片火热。那是母亲为了儿女,可以不顾生死的一种无法撼动的坚定!

    周雨萱没有任何犹豫的,向着黑暗的深渊中一跃而下。

    这一刻,周雨萱终于真正复苏了。原本只有十三岁形态的她,体型在渐渐拔高,容貌也在不断的成熟,只一会就彻底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终于,她一把抓住了自己的女儿并紧紧抱在怀里:“晓曦!一切都是妈妈的错!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自暴自弃了!”

    母女俩相拥着痛哭了一场,直到彼此心情渐渐平复之后,两人耳边传来了郭风的声音:“你们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

    周雨萱缓缓睁开了眼睛,一片盎然的绿意瞬间就撞入了她的眼帘。她一下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这,这都是你做的吗?”

    郭风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有做,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努力。当你打破了自身的枷锁以后,这个世界自然就恢复了原本的活力。”

    眼前的景象是那么的美好,恒星的光芒虽然刺眼但也并不强烈,照在人身上感觉暖洋洋。微风轻抚过脸颊,带动起了缕缕的发丝随风飘舞着。一望无垠的草原焕发着无限的绿意,绿的那么蓬勃,绿的那么清脆,透射出了生命的无限灿烂。

    这一刻,周雨萱突然明白了师傅曾经告诉她的“本心”到底是什么了。她想要挽留住少女时代的自己,那其实根本就是一种对于“本心”错误的理解。

    人的一生会经历很多的阶段,也会有很多的获得与失去。那是不是说,我们只要牢牢抓住最初的那个自我,就一定不会让自己的人生轨迹发生偏移,就一定能获得人生最初所希望的结果?

    昨天的自我已经永远消失在昨天,而明天的自我还没有来到,真正能够被我们所把握的,就只有现在这一个自我。过去和未来说到底,其实都是一种空幻,因为我们无法滞留哪怕一瞬的过去,也无法触及哪怕一瞬的未来。我们所能感知到的,永远只有“现在”这一瞬间。

    认清了“现在”这一瞬间的自我,就是真正认知了自我的本心。人所拥有的只有“现在”这一状态,“过去”与“未来”只是人的意识根据“现在”这一状态进行的扩展蔓延。如果一个人连“现在”都无法真正的认知,那又怎样可能认知自我、认知本心?

    周雨萱终于明白了,对于现在的自己而言,什么才是真正有意义的存在。毋庸置疑,就是她的女儿赵晓曦。倒也不是说赵振兴在她心里没有位置,只是赵晓曦从小就显得很特别,所以更容易让人注目。而且,赵振兴从小就比较老实基本不用周雨萱怎么操心,这也就使得周雨萱关切的重点几乎都在赵晓曦身上。再加上赵晓曦幼年的那场遭遇,在周雨萱心中留下了很深的阴影,这同样也使得周雨萱的心思更多的放在了女儿的身上。另外还有一个重点,赵晓曦已经有能力肩负起赵氏重工这付担子了,周雨萱自然而然就会更注重女儿一些。

    郭风把双手分别搭在母女二人的肩膀上:“现在,我们可以一起回去了。”

    周雨萱一脸的激动:“郭风,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只怕……”

    “我并没有做什么,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和晓曦两个人的共同努力。我相信,经过这次的磨难以后,你们应该就能更加坦然的去面对以后的人生了。”

    赵晓曦的眼中闪烁着光芒:“郭叔叔,我似乎有些明白凌姨以及姑姑为什么都会爱上你了。只可惜我晚生了三十年,否则……”

    周雨萱不由心中一惊:“你这丫头,脑子里可千万不能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如果赵晓曦真的看上了郭风,那这辈分不是要彻底乱了吗?周雨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好在赵晓曦也不过就是随口说说,而且对于郭风来说,同样不可能接受这样的事情。所以不管怎样,这种事也是不会发生的。

    郭风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下:“如果准备好了的话,我们这就回去了。”

    周雨萱点了点头:“嗯,走吧。”

    赵晓曦又昏迷了过去,接二连三的神魂出窍让她的灵魂的状态变得很虚浮。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都一直在卧床休养。所幸周雨萱身体的状态基本恢复,连困扰她十几年的那个头晕的毛病都不治而愈了。不过,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体彻底恢复而高兴多长时间,因为她发现女儿的身体出现了大问题。这一发现,险些再次让她整个人崩溃掉。

    赵晓曦的下半身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这一点她自己其实一开始就知道了,不过为了避免别人的担心,故意隐瞒了没说。半年以后,她的身体休养的差不多了,脸色也恢复了以前的红润,周雨萱就让她不要一直在床上躺着,可以下地活动活动了,可却一直被赵晓曦找借口给推脱掉了。

    周雨萱一开始对此也没有在意,不过女儿这种不合常理的举动终于渐渐引起了她的怀疑。

    直到赵晓曦因为一不小心从床上翻落到了地上,然后用尽全力拖着毫无知觉的双腿想要重新爬回床上的时候,周雨萱正好推门进来……

    周雨萱的精神几乎再次崩溃,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还是在赵晓曦不断的劝慰,她才渐渐的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医生在经过检查之后给出的治疗方案是,赵晓曦的双腿已经彻底失去了恢复的可能,如果赵晓曦想要重新站起来,那就必需截肢然后再嫁接上人工肢体。

    为了这个治疗方案,赵晓曦又和母亲爆发了好几次的争执。周雨萱自然是希望女儿能够再次站起来,像平常人一样行走。可赵晓曦拒绝接受截肢的治疗方案,她宁可一辈子不走路,也要保持自己躯体的完整。

    周雨萱无法理解与接受女儿的这种想法,她试图用强硬的方法逼迫女儿屈服。可赵晓曦从小就不知道什么是屈服,母亲越是逼她,她的信念就越坚定。最后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周雨萱差一点就要给女儿跪下了。幸亏有凌霜寒在一旁极力地劝阻,才没让她跪下去。

    赵晓曦见此态度越发坚决,她告诉母亲说,如果母亲真要逼她截肢,那就是逼她去死!她现在躺在床上无法做什么过激的举动,可一旦她替换上人工肢体能够自由行动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止她了!

    赵晓曦不断劝说着母亲,只要对生活充满希望,那么有没有双腿,能不能够站起来,这其实并不重要。经历过那么多事之后,她已经明白了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所以对她来说,现在的遭遇并非是什么无法忍受的不幸。人只要活着,只要生命的火焰依然在燃烧,依然能够用自己的力量去做力所能及的事,那么生命的意义自然就不会有任何的缺失。

    周雨萱最后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只是那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的,对于生活的信念再次坍塌了。虽然之后又苦苦支撑了近十年,可终究连五十岁都没满,就撒手人寰了……

    呵,这便是人生,大抵不过如此,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