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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完了事, 时间还早。
何田和易弦走出村子的路上, 看到了织麻的三三家。
她家太好认了,院子里搭着成排的架子, 上面挂的全是麻。而且, 还飘着怪怪的臭味。那是沤麻的气味。
从她家经过时, 还能听到织机嘎吱嘎吱的声响。
何田回头看了看三三家的院子, 若有所思。
回程时逆流而上, 划船就费力得多。每隔一个小时, 就得停下休息。
河流中的小洲在夏季涨水时变小了许多,上面长满了各种水草和高高的芦苇,一些小洲被完全淹在了水下,只露出几棵树的树顶或是一丛芦苇, 河水碧绿清澈,前几天的暴雨带来的泥浆和枯枝腐叶已经沉淀了,在正午时分, 阳光能照到水下三四米的地方, 水中游动的鱼,飘荡的水草, 清晰可见, 两岸的水草绿树,河心的小洲, 天空缓缓移动的白云, 在草丛水面上掠过的蜻蜓, 全都清晰地倒映在河水中。
何田和易弦把船停在一个长着几棵大树的小洲旁, 坐在树荫下休息。
一阵清风吹来,岸边的芦苇和头顶的树叶一起晃动,发出沙拉拉的轻响,风中飘着植物的清香。这个时候,喝点清凉的水,剥开一粒竹叶包着的糯米红枣粽子,看着河面上的风景,真是惬意。
何田也给小麦带了食物,是一个用胡萝卜、小米面和各种动物内脏碎肉绞在一起蒸熟的窝窝头,包在一片大竹叶里。
小麦吭哧吭哧吃完,晃晃尾巴,伸长四腿,趴在树荫下纳凉。
休息之后,继续上路。
回到家附近的湿地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可是天空没有一丝晚霞,太阳也没有丝毫要落下的意思。这个时候,晚上十点还有阳光。
他们沿着河道走,不断停下船,收起几天前放下的鱼笼和陷阱,又到岸上割了很多的草和芦苇,重新砍了些树枝做成陷阱沉下去,这才划船回家。
在自然资源丰富的夏季,每次出门都不能空手而归。
洗剥好今天的鱼获后,何田和易弦又划着船出发了。
何田带他来到自己经常去挖沙子的那片河湾。那里的河岸是一片沙洲,用铁铲沿着河岸边缘挖下去,不怎么费力就能挖到被河水反复冲刷得很细的沙子。
易弦抓了一把沙子放在眼前细看,他能从细小的小沙粒中辨认出半透明或是白色的石英石和云母,黑色玄武岩,半透明的黑色火山玻璃,棕色红色灰色的各种小碎石头,还有些极细小的小金点。
何田告诉他,那天匪徒们见到她放在玻璃罐里的金色小石子极为兴奋,说是金子。
也许……这些人是为了淘金而来?
那么,将来会不会有更多人为了金沙而来?
他轻轻叹口气,跟何田把两个装沙子的木箱装满。
因为不久前下过大雨,水涨高了,沙子里有很多水分,放进木箱之后,浑浊的水从木箱的缝隙一点点流出来。
何田说,“我们把箱子放在这儿晾一晾,我带你去采桑叶。”
桑叶也是重要的资源,而且在这里,只能在夏季采得到。
由于纸制造困难,烘焙食物、包裹食物、储存食物,都用得上桑叶。它们比起其他树叶更有韧性,鲜嫩的桑叶也可以入馔,新鲜的兔肉獐子肉鸭肉用酱油炒了,配上葱丝,裹上一片嫩嫩的桑叶,是非常具有夏季特色的佳肴。
如果实在找不到桑叶,用葡萄叶也可以。但是葡萄叶的嫩叶太小,大点的叶片晾干后纤维粗粝,口感实在不如桑叶,大多数时候只能用来包裹食物。但要是包上肉馅、米、香料,蒸熟之后也很好吃。
何田给易弦一个小篮子,用一根草绳拴在他腰上,“要是见到蓝莓或者覆盆子,也可以采下来。”
沿着河岸沙洲向上走,是一片矮矮的灌木丛,跨过一棵半躺在地上的垂柳后,就能看见草丛里的蓝莓了。
成熟的蓝莓落在地上一片,已经烂成泥了,散发甜香,引来了一团一团的黑色小飞虫。
除了蓝莓,这里还长着很多黑莓,易弦摘了一颗圆溜溜的黑莓放进嘴里,立刻酸得眯起眼睛,然后就听见何田在偷笑。
她咬了咬嘴唇,摘一颗黑莓递到他面前,“要选这种,长圆形的,这种比较甜。”
易弦看看何田,一低头,直接从她手上吃掉了那颗黑莓。
何田赶紧缩手,还是碰到了他温热的嘴唇。
她低下头,继续寻找成熟的浆果,再捏到一颗黑莓时,心里不由自主想,浆果薄薄的外皮下藏着多汁的果肉,这种手感,和他嘴唇的触感有点相似……她再回头偷偷看看易弦,就觉得他那张薄薄的嘴唇应该很柔软。
黑莓和树莓的茎上都长着细细的小刺,采的时候要小心,蓝莓就容易些,但是有的熟得还没捏住,轻轻一碰就掉了,滚进草丛里就再难找到了。
何田领着易弦在树林和草丛中行走,一边走一边采摘浆果,有时还会惊飞一只草蜢或是一只甲虫。这时小麦就会汪汪叫着扑出去。
桑树长在一条小溪另一边。
小溪从草丛中流过,窄窄小小的,一步就能跨过。
小溪边上有几块半人高的岩石,边上生长着一棵松树,从这里向北走不远,就有一片桑树林。
最高的桑树已经有两米多高了。
何田告诉易弦,“每年秋天叶子落光的时候得给树打顶,不能让它们长太高。不过,去年我没时间管它们。”
桑树枝头挂着很多小桑葚,现在大多数还是浅绿色,偶尔能看到几颗开始泛着一点红晕。等它们长熟,还要一个月的时间。
摘桑叶时,他们从地势最低的那棵桑树开始,两人一起摘一棵树上的叶子。易弦的身高发挥了优势,他可以随意采摘,何田只能捡她能够着的枝头。于是他就只伸手摘长得更高的叶子。
很快易弦发现有些叶子上有被啃食过的痕迹,紧接着在树叶和树枝间看到了几粒浅绿色的茧,“这是……蚕茧么?”
“嗯。是野蚕。”何田让他把蚕茧小心地从树上取下来,有些蚕茧还是完好的,有些就已经破了一个小口,显然里面的蚕蛾已经破茧而出了。
“可能树上还有蚕蛾呢。”何田把完整的蚕茧放进篮子,“我小时候,奶奶还带我来这儿抓过刚孵出来的蚕蚁,剪了桑叶带回家,把它们养在竹匾里,蚕蚁刚开始可丑了,是黑乎乎的小毛虫,慢慢就好看了,蜕过几次皮以后,变成雪白的蚕宝宝,蚕宝宝长到小拇指那么长,身体也变成半透明的了,就要结茧了,你得给它们准备一个竹盒子,或者用树枝竹枝扎成一束放在盒子里,它们就会爬上去做茧。变成茧以后就不好玩了。”
易弦笑了,“我小时候也养过蚕。不过不是养着玩,是学‘昆虫的一生’的时候养的,每天都要写观察日记呢!有人就养了蝌蚪,因为不用费事照顾……”他说到这儿,忽然顿了顿,看着天边出了会儿神。
何田看到他脸上出现一种怅然的神情,仿佛不太高兴,小声打岔,“蝌蚪后来变成青蛙还是癞□□了?我也养过蝌蚪,每次都变成癞□□!”
易弦又笑了,他知道何田是在逗他开心。
他摘下一颗蚕茧,递给何田,“你养过很多次蚕吗?”
何田轻轻摇了摇蚕茧,里面的蚕蛹撞到茧子的壁,就发出轻轻的响声,“没有。就养过那一次。我看见它们一天天长大,吐丝,把自己包进蚕茧里,本来很期待的,它们咬破蚕茧爬出来,变成了浑身雪白的蚕蛾,我还以为它们会像蝴蝶那样飞走呢,谁知道它们根本不飞,那长出翅膀干什么呢?给它们叶子它们也不吃了,一两天后,它们就全死了。我哭得可伤心了,就再也不养了。”
易弦噗嗤一声笑道,“蚕蛾连嘴巴都没有,当然不会进食了。”
“啊?”何田很意外,她仔细想想,五六岁的自己根本没观察蚕蛾有没有嘴巴或者说口器,“真的吗?为什么?”
此时太阳终于西沉,天空布满粉红色的云霞,把何田的脸庞也映得粉粉的,易弦看着她,又开始心里痒痒的,他抿一抿嘴唇,告诉她,“蚕蛾是成虫,它们破茧而出之后只想做一件事,就是□□!”
看到何田露出更加震惊的神色,易弦忍住笑意,故意一脸严肃问她,“难道你没注意到,它们一个爬在另一个身上在交尾么?”
何田呆愣住,是啊,一个爬在另一个身上不久后,有的蚕蛾就死去,另一些蚕蛾产下卵也死了……她倒是在蚕蛾们不肯吃食物后担忧过,看到它们这么爬来爬去还天真地以为这是同伴想帮助同伴飞起来……后来看到它们不飞,又以为是在打架,还想分开它们……
“啊——”何田捂着脑门叫了一声。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小麦甩着尾巴好奇地看向主人。
易弦轻轻地笑。
这时七点多了,太阳终于开始西斜,可是天空还是亮亮的。高纬度地区就是这样,这里有漫长黑暗的冬天,作为补偿,大自然也给与漫长明亮的夏季。
又摘了两三棵树的叶子后,易弦看到何田额角的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了,就问她,“你饿不饿?我们休息一会儿?”
她擦擦鬓角的汗,“好。”
他们坐在松树下的石头上,休息片刻,在溪边洗洗手,取出食物。
加了燕麦粉的面包切片之后就会格外脆,又有嚼劲,涂上鱼子酱,咬破鱼籽时,里面咸甜的浆充满口腔,和面包粗糙的颗粒混合,是一种特别值得慢慢咀嚼回味的食物。
吃了面包,再用水瓶接些小溪中流动的清水喝,松风清泉,全身的汗都像被吹走了,心情也格外舒畅。
休息了一会儿,他们回到桑树林继续采桑叶。
回家时已经快九点了,夕阳还是不愿消失,可草丛里灌木丛里和树林中都掩盖在阴影中了。
经过一片小池塘时,小麦对着草丛中咕呱呱呱叫个不停的青蛙汪汪大叫。
何田把船停下,拿上手摇手电筒,带着易弦和小麦走近池塘。
这个季节池塘边,稻田里,小溪边,沼泽中,总之有水的地方,到处都能听见蛙鸣。
青蛙被灯光一照,就会呆住不动,这时抓它们真是手到擒来。
何田每一伸手就能捉住一只,易弦赶快掀开一只带盖的篮子,让她把青蛙丢进去。
“抓它们干什么?”易弦不明白,要是给自己家的池塘里增添点乐趣,丰富生物多样性,抓蝌蚪不就行了?容易得多,一瓢下去就够了。
何田早就料到他不知道,嘿嘿一笑,对他做个鬼脸,“捉来吃的!”
“哎?”易弦缩了一下肩膀,一脸受不了。
何田还不肯放过他,教他也动手捉几只,“呐,你看好啊,拇指和食指,捏住青蛙前肢后面,抓紧了,它就跑不了啦!”
“我们不能用网子么?”
“就算用网子你也还得把它们一个个从网里抓出来啊!哈哈,哈哈。”
易弦斜睨何田一眼,“你故意的。”
何田笑眯眯,“你刚才也是故意的。”
易弦不敢再说什么,只好俯身去捉青蛙。
捉了十几只,何田说够多了。两人提着一篮呱呱叫个不停的青蛙,领着极度兴奋的小麦重新坐上船。
“这东西真的能吃么?”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回到家,何田让易弦在山涧边的空地用几块石头搭起一个烤肉架,堆上柴草,点上火,再削几根尖尖的竹签。
青蛙是生命力很强的动物,用剪刀剪掉头之后,身子还在不停地动,再拔掉心脏内脏,剪掉四爪,抓住靠近前肢的皮,向尾部一拽,就像给小孩脱连体裤似的,青蛙皮就脱掉了,露出粉红色的蛙肉,洗净之后用竹签子三只一串串起来,涂一点油,放在火上直烤就行了。
烤了几分钟,青蛙肉由粉色变成白色,香味四溢,引得一直嫌弃脸的易弦终于露出了垂涎的样子。
何田故意用扇子把风往他那里扇,“哎呀,好香啊!没想到这么丑的东西烤了之后这么香吧?”说着还朝他挤挤眼。
青蛙的头和内脏,当然又成了鸭子们的加餐。
其实,没等易弦把这些剁碎拌上草料,鸭子们就开始啄食了。
它们现在已经褪净了那层黄色的绒毛,长出了或是灰色毛,每天到池塘游泳觅食,还有几只大胆的,想到树林里探险。
很快就得给它们剪掉翅膀上的大羽毛了。
青蛙肉烤到金黄色,油脂滴在火中时不时“滋”地一声,这就可以吃了。
小麦早就等不及了,昂首挺胸眼巴巴看着何田。
何田先给了它一只,再给其他蛙肉上涂上盐。
她递给易弦一串,“看到了么?高蛋白,低脂肪,比松鸡肉还好吃。所以,它们也叫田鸡。就是在稻田里呱呱叫的鸡。”
确实比松鸡肉还好吃。
尤其是青蛙的两条大腿,那两块肌肉肥嫩又有韧性,味道不亚于兔兔的腿肉!
这顿夜宵吃完,躺在棚板上入睡时,易弦听到山涧边传来的几声蛙鸣,对着布帘另一边说,“我又想吃青蛙了。”
帘子后面的人轻轻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