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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上学期很快结束。转眼又到寒假来临,夏滕计划回家的路线。
前一个寒假和暑假,夏滕都是从位于江城的解放大道上的长途汽车站,买票乘车到达新浦县城,然后沿主水大堤步行三十多里路,回到举水农场的家中。
车到达新浦县城,已是晚上八九点钟,夏滕一人连夜步行三个多小时,赶回家。
暑假的那一次,天下着雨,夏滕一人在乌漆麻黑的夜里赶回家,全家人都已经熟睡。
母亲开门,看到深夜回家的夏滕,像是一个逃难的泥人,吓了一跳。
“下这么大的雨,你连胶鞋都没有穿,就这么捅了三十多里路的泥巴赶回来了?!路上遇到鬼怎么办?!”
夏母不知是高兴还是伤心,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昏花的老眼浸满了泪水。
“嘿嘿——!路上遇到的人还把我当成是鬼,躲得远远的!我身强力壮,还怕鬼?!”
夏滕一脸无所畏惧的神态。
后来,三姐夫欧阳世知道此事,告诉夏滕,从湍沨县城坐船走长江到江城市,只有三十多公里,船票才五毛钱。唯一的缺点是,只有每晚十二点一班船。
从湍沨县城到农场只有二十里路程。
欧阳世随着农村政策的开放,开始不满足贫穷的现状,做起了被别人认为的“不务正业,投机倒把”的小买卖。
他坐船到江城市的批发市场,购买一些塑料制品,如油壶,脸盆,镜子,梳子等,回到家乡,贩卖给四里八村的乡亲们。
在夏滕暑假结束后,他带着夏滕深夜坐船逆流而上,花了五个多小时,于黎明时分到达江城市,顺利返回学校。
有了上次坐船回校的经历,这次,夏滕选择乘船回家。
他乘公交车于下午四点多钟到达江口区的江口码头,找到轮船售票窗口,买上晚上七点出发的船票。
离开船还有两三个小时,他一打听,登船排队时间是六点半钟开始。江口码头的街面上,熙熙攘攘,一派杂乱无章的景象!
从乡下来进货的人,穿着乞丐般的衣服,肩扛手提着体积庞大的塑料用具,二手衣服,以及竹器用具等。
他们已经横七竖八地把码头前的街道两边拥挤得无处插足。
没有候船室,街道两边也无休息等待的地方。夏滕只得向大街里面溜达。
不一会,他来到了中山大道,在一个广场式的十字路口的中央,一座高大的铜像出现在他眼前。
四米多高的花岗岩石基座上刻有“孙中山先生之像”。
基座上的孙中山先生,两米多魁梧高大的身材,穿着中山服,右手执杖,左脚迈向前方,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夏滕。
夏滕小时候经常听父亲讲起孙中山的传奇故事。在父辈们的眼里,孙中山是一个神话中的人物,无所不能!
夏滕第一次见到这么高大的人物铜像,完全印证了父亲描述的孙中山先生的伟大!
他瞻仰良久,心中荡起了对伟人的无限敬仰之情,心中琢磨起了这些伟人们崇高的精神世界。
“我们这辈子做不了伟人,但我们可以感悟和传承伟人的思想和精神。”
他走到铜像前,坐在基座下的石坛的台阶上,用沉思来打发登船前的时光。
七点整,船准时出发,顺流向湍沨县开去,预计深夜十一点半到达目的地。
船一共有三层,夏滕上到船上,随着破破烂烂的人流,挤进了最底层,这一层没有坐位,人们全部挤在一起,席地而坐。这一层几乎都是乡下来进货的二道贩子们的地盘。
夏滕感到窒息,返身挤到二楼,楼道上坐满了人。
他从一个工人打扮的人员那里打听到,三楼是卧铺,每个铺位五角钱;二楼有个录像厅,放映录像,门票是两角钱。
夏滕花两角钱进到录像厅,连续看了四个小时的武打片。
船到达湍沨码头已是深夜十一点多钟,夏滕随人流下了船,上到大堤,寒风凛冽,冷得他瑟瑟发抖。
他赶紧翻过大堤,进到堤下马路对面的候船室,里面的人正蜂拥而出,准备前去登上返回江城的船。
候船室里一下子安安静静,只剩下十几个和夏滕一样等待天亮才赶回家的人。
夏滕在里面靠墙的一张长条木椅上躺了下来,他打算睡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再走回家。
他迷迷糊糊睡了约两个多小时,感觉脚腕奇痒,他翻身坐了起来。
“很多臭虫!”
在他对面椅子上的一个中年人,像一个幽灵一样坐在椅子上,用右手使劲抓挠着裤脚里的腿子。
夏滕拉起裤腿,露出的脚腕上出现一溜红包!
他站了起来,仔细察看那破旧得发亮的木椅上的缝隙,里面一个个臭虫,排着长队似的向里面蠕动着。
他离开了候船室,独自一人来到大堤上,在一个避风处的草地上坐了下来,抱紧裹在身上的棉衣,看着不远处的一个昏暗的路灯,等待着天亮。
天上的月亮和星星突然躲进了云雾之中,四周黑暗的伸手不见五指。
夏滕知道,这是黎明前的黑暗,他站了起来,在黑暗中,借着微弱的路灯光,向家乡的方向走去。
黑暗,寒冷和孤寂没有阻止他前行的脚步。他心中归心似箭的烈火,对母亲的思念犹如火上浇油,驱使他疾步如飞!
太阳刚刚升起,他已经来到家门口。
他突兀地发现自家的房子出现了两个大门!
父亲去到菜园子,母亲一人在家,看到一脸茫然而疑惑的夏滕走进大门,母亲高兴地迎了上来。
“老六马上要结婚,所以,他的婚房在前面开了个门。”
夏滕一听,心花路放了起来。他知道二哥早就经媒人介绍,与二十多公里的叶家村的一位女孩订了亲。
那女孩长相漂亮,为人大方得体,对二哥也是情有独钟,夏父夏母十分满意。
夏滕也见过几次,现在终于修成正果,他很是替二哥高兴。
早餐时,他喊二哥起来一起吃饭。
“你们吃吧,我自己做!”
二哥的一句不经意的话,让夏滕大吃一惊!
“他跟我们分家了!你自己吃吧。”
母亲对夏滕说道。一脸的忧伤!
夏滕看着冷清的家和母亲那苍苍的白发和憔悴的面容,心中无限悲伤,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出了眼眶!
“要不是我想你回来有个自己的家,我和你父亲早就到你大哥那里去了!”
母亲把家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呆若木鸡似的夏滕。
原来,二哥与蔡三姐好上了。
自从蔡二姐喝药自杀以后,二哥像是中了邪似的,暗中迷恋上了她的妹妹。
蔡三姐对二哥也是王八对绿豆,对上了眼。
事情十分蹊跷的是,一贯反对女儿与夏家成亲的蔡母,像变了个人似的,一改疯婆子的形象,站出来,大力支持女儿与二哥成亲!
夏父和夏母得知儿子要悔掉那让他们十分满意的亲事,与他们十分不满意的蔡家成亲,火气大到能把房子给烧了!
夏母与蔡母的战争爆发了!
“我家三姐就是要嫁给你家老六,已经是铁板钉钉了!”
“你不要脸!你逼死了你家二姐,现在又想把三姐来害我家老六?!”
“你家三姐就是进了我家门,我都不会承认!”
“你不承认有什么用,他们分家过!”
蔡母一语成谶,她让老六住进了蔡家。
生米煮成了熟饭,夏家只得妥协。
夏家只得托媒人,厚着脸皮把叶家店的亲事退了,以前送的所有定亲彩礼一概不用退回来。
有情有义的叶家店女孩家,托媒人把礼金退了回来,让夏家父母更是愧疚于心!
夏母坚持与这个忘恩负义,不忠不孝的儿子分家!
夏滕看到支离破碎的家,心中除了感概和悲戚,也没有了主意!
三哥在学校忙完了最后几天,也放假回家了。
“现在只有你照顾父母了!”夏滕悲戚地感慨道。
“分个么事家,在气头上,气过去了就好了!”
三哥不以为然,显得十分老成持重的样子。
“你自己的事情有没有点谱?!”夏滕是指三哥的亲事。
“我的事情你们不用操心!”
夏滕听说他的一个学生在玩命追他。那是个娇生惯养的独身女,她父亲都来劝三哥同意这门荒唐的亲事!
“你那个学生的事情要处理好,不要搞得影响不好!”
“已经搞好了,她父亲把她关在家里了!她已经没有上学。”
夏滕替这个不懂事而早熟的小女孩不能上学而感到惋惜。
其实,三哥已经名花有主了,他的同学杨海已经把他如花似玉的妹妹杨华介绍给了他,他们已经在暗中恋爱,只是夏家还不知道此事。
春节前,夏滕家收到一封奇怪的来自县统战部的信,信中讲到夏父的姐姐康夏香长期以来在寻找她的娘家人。
夏滕从出生以来都没有听父亲说起来过他在外有个姐姐的事情。
“那是我的三姐。民国二十几年就嫁给了一个当兵的。解放前回来过几次,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姑娘。”
“信里说她是国民党将军的遗孀,现在住在大别山区的广武县城里。几十年来,一直联系以前中寨的地方,没有回音。这次是通过统战部找到我们这里的。说她很想念娘家人,希望娘家有人去广武县看望她。她年事已高,身体也不太好,不能出门。”
“我们都不知道广武县在哪里,怎么去看她?!”
夏父已是老眼昏花,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现在只有老八见过世面,看老八安排个时间去找到人再说。现在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还是四姐有主意,她的意见显然大家都认可。
“我有个同寝室同学就是广武县的,我到学校问问他看怎么去!”
夏滕想到了同学黄斌,他是广武县人。
夏滕把统战部的信收了起来,上面有他从未谋面的三姑在广武县的住址。
说来也巧,寒假结束,夏滕准备返回学校的当天,就是二哥举行婚礼的日子。
亲戚朋友都到了夏家,蔡三姐家就在隔壁,迎亲自然不费吹灰之力。
夏父夏母也在热闹的气氛中被感染,脸上都闪现出多日不见的光芒!
夏滕看着自己这热闹非凡的一大家子,心中充满了幸福感。
他邀前来道贺的同学吴易,陈莲和夏华坐在一起,喝起了味道十分怪异而时髦的啤酒。
这是他们第一次喝啤酒。
喝完一瓶啤酒,夏滕道别众人,踏上了回学校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