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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缙云从季家别墅出来时,已经过了九点。
路旁的灯在夜空中闪烁着昏黄昏黄的萤火,不知名的小虫在它周围扑腾扑腾地撞击着灯罩。
一下,两下,巨大的碰撞声在夜空中传得极远。
深秋来临,这最后的夏虫也许以为这光是太阳吧,拼命地想要汲取最后的热。
“莫缙云!”
莫缙云没有回头,依旧维持着原有的姿势,靠在路灯柱下。
微雨隔着四五米的距离看着他,眼睛红肿,脸庞清澈。可知,她曾惨兮兮地哭过后,匆匆洗了把脸赶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面对质问,莫缙云只觉得好笑。
为什么,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不过是你刚好出现在那里,刚好能被我所利用。
人本来就是自私的灵魂,纯粹的利己主义者。不过有些人伪装得巧妙,有些人比较露骨。
“莫缙云,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
“因为对不起没有任何用处。季微雨,我对你最大的慈悲就是让你对我彻底死心。”
“卑鄙小人!我不会原谅你,也不会原谅季微尘!”
爱情和亲情的双重背叛让她哭得泪如雨下,她深恨眼前的男人,亦恨她亲爱的姐姐。
“季微雨,我不求你的宽恕,你亦可以恨我到天荒地老。但你想想你姐姐,这十几年来,你因为肖父,得到爷爷的偏爱,微澜因为年幼,得到奶奶的宠爱。只有微尘承担了所有的怨恨和重担。她永远站在你和微澜身前,为你们挡风遮雨。她爱你们更甚于爱她自己。如果你觉得可以伤害这样爱你、呵护你的人就去吧。你把微尘推远一点,她就离我更近一些。我求之不得她能快快来到我的身边。”
微雨好想嚎啕大哭一场,悲愤郁结在她心中,像一团一团的钢丝刮着她的心房。
她还没哭,刚一抽泣,钢丝就刮着心壁上的肉血淋淋地掉下来。
莫缙云好狠,句句话直戳她的软肋。
姐姐最亲的是她和微澜,她最亲的不也是她们吗?
她怎能忍心去伤害?
“微雨,微雨,你怎么在这里?”
秋雨靡靡,入秋后的第一场雨。玄墨深夜返家撑着伞,提着今日刚做好的点心,站在她跟前。
他促起眉头,把伞遮在她的头顶。不顾自己的身体在细雨中被淋湿半边。
微雨蹲在路灯下,湿淋淋地发抖。目光无神地看着路的尽头。
“你是在等人?”玄墨试探地问,而不敢问是不是在等他。
微雨点点头,路灯下,蜷缩的身体像小虾米一样可怜。
“……墨……你……爱我吗?”
玄墨脸色涨得通红,她不喜欢他缠着她,他就避开她。早出晚归,尽量不出现在她眼前。现
在她又来问他,爱不爱她?
“微雨,我爱你。比你想象的还要更爱。”
微雨抽泣一声,擦去眼泪,“玄墨,我们结婚。马上结婚。”
“你说什么?”
微雨抬起眼帘看他,又说一次:“我说,我们结婚,我要给你生孩子。”
玄墨手里的点心袋子掉到地上,白面红点,白白胖胖的姐妹团子从里面滚出来,沾满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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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
重回这片大地,陆西法感觉自己像取经的唐僧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千辛万苦。
十个月的漫长康复治疗,在生死线上徘徊,足以消磨殆尽一个人所有的期待和爱恋。
他踌躇很久,思前想后,终于还是在一片反对声中开始这趟路程。也许是不死心,希望给自己一个最后的交代。总不愿相信,她是无情的人。
熟悉的普通话在出租车里响起,电台主持人甜美的声音在插科打诨。她一下播报路况,一下说着办公室笑话。把开车的司机逗得哈哈大笑。
这里的人们很简单,从南到北,听着一样的歌曲、笑着一样的笑话、说着同一件网络新谈资。
一路上,他催促司机把车开得更快一点,惹得司机好不高兴。
“小伙子,这条路可是限速、限速!”司机从后视镜中横了陆西法一眼,若不是从机场接的这位客人。他真要以为,这位削瘦的男子是从戒毒所里出来的人。
陆西法不说话了,静静地把头靠在不柔软的靠椅上。
近乡情怯,近爱情炙。
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他在思考待会见到微尘时该讲什么?
看见他出现,她又会说什么?
他已按照约定来了,不知她的爱情还在不在?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大红旗袍的媒人婆婆拿着精美的木梳在微雨头上认认真真地梳了十下,每梳一下,嘴里便念唱一句吉祥话。
微尘站在一旁,激动得快要热泪盈眶。
微雨和玄墨的婚礼算得上是最近几年季家最喜庆的事。
老爷子乐开了花,微雨和玄墨结婚是他长久的心愿。不仅老爷子高兴,季家的每个人都是高高兴兴,乐观其成的。
玄墨的为人大家看在眼里,他少年老成,有担当,不用说会一辈子对微雨好。
微雨的婚礼岁匆忙,但该准备的一样没落下。
纯中式的典礼,大红盖头、凤冠霞帔、龙凤手镯……要显的就是那份热闹和红红火火的喜庆。
季家是江城的餐饮老字号,自家小姐出阁,又是嫁给自家人。老爷子肥水不流外人田,就在自家的老字号门楼里大摆喜宴。
这……这……
嗯,好吧。
只要您高兴。
微雨无所谓,她什么都无所谓。
她感觉自己已变成麻木的行尸走肉,喜也随人,哭也随人。
老字号门楼本来就不是为摆喜宴设计,虽然事先做了许多准备,婚礼当日仍免不了手忙脚乱。加上微雨又是江城地界不大不小的明星,季家的老字号又是江城叫得响的餐饮品牌。举行典礼的时候,接亲的、观礼的、看热闹的、宾来客去堵了大半条街。
人群太多,作为伴娘的微尘和微澜都被从新娘子身边挤散。
微尘势单力薄,渐渐地被越挤越离舞台越远,慢慢地眼睁睁变成局外人。
哎,人生大事,最常见的就是忙乱不堪。
司机把陆西法送到街尾,说什么都不肯往里一步。
“先生,你也看见了。还怎么进去?全堵死了。”
陆西法无奈,只好下车步行。他的身体还未好得彻底,长途旅行又十分辛苦。艰难地走在繁华的大街上,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蹒跚前行。
他不知道微尘的家在哪里,只记得她告诉过他,季家的老字号是老招牌。到了江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商业街上季家古拙的三层门楼,像极了电影中的老酒楼。
不需走近,远远就能看见。
今天它门前飘的不是迎风招展的酒旗而是大红喜字。
横幅高高挂着,“主家喜事,特惠三天”!
老爷子果然是真财迷,什么时候都不忘扯上生意。难怪酒楼会被人挤得水泄不通。
陆西法走得累极,气喘如牛。他的身体复原得极慢,肺功能下降,心功能也不好。
从街尾走到街头,心跳如鼓。
越过层层人群和阻碍,终于来到门楼前。他想抓住一个伙计问问,认不认识季微尘?
话还未出口,便看见一个熟悉的倩影从门楼里被汹涌的人群挤出来。
粉红色的丝质长裙,桃花样漂亮的脸蛋。
微尘转过头来,看着这位陌生的观礼人。
两人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