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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武皇城,御花园
细雨绵绵,寒风阵阵。院中万花寂寥,独有红梅跃上枝头,凌寒而放。这般凛冽之美,倒也夹杂着几分难言的温柔。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好在孤虽独立于此,你这花儿却极解风情……”
雨中亭下,武帝君玄负手而立。此刻的他正望着那枝头红梅,静静的出着神。他记得当年有一个人也说过,说要跟他一起听雨赏梅,看尽繁花。
只可惜这些话……都是骗他的。
“陛下,冬雨寒凉,最易伤人。您都在此立了小半个时辰了,依微臣之见……”
缓步走到武帝身后,司马子詹眼中满是担忧。
武帝陛下雄才伟略,武功盖世。如今的天武更已立于四国之巅,俯瞰群雄。然而真正了解天武的人便会明白,在眼前的太平盛世背后,是天武百年沉积的朝局弊病,以及士族与寒门矛盾的日益凸显。
只要这个问题不解决,天武的繁荣便将似梦幻的泡沫,一戳就破。
而要解决这个问题,天武便将迎来一次伤筋动骨的变革。既然是伤筋动骨,那便必然要触及一些人的利益。
比如近来蠢蠢欲动,总是不断向朝廷施压的一众士族。
他们是既得利益者,也是这场变革中最难啃的硬骨头。
就是因为这些人,陛下近来可操碎了一颗心啊。
可国内动荡也罢了,连国外也……
武帝:“子瞻,阿铭今日可来过?”
司马子詹:“回陛下的话,来过……”
武帝口中的阿铭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冠军侯小舅子——霍铭。
当然,也是小侯爷霍鄞的父亲。
说起这父子俩,司马子詹便觉得脑仁儿疼。因为他们不愧是父子,难缠起来真是一模一样的要命。
以前吧,是做儿子的老逮着太子殿下不放。如今呢?变成做父亲的整日抓着士族那些事儿不平了。
日日觐见,一日不停。
这心是好的,方向也没错,可常言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连东风都没来呢,你觐见个什么劲儿啊?
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啊。
点点头,武帝对此也没有太多的回应。毕竟在他看来,阿铭的努力,说不定也是对一众士族的麻痹。
倒是那天云……
似乎是看出了武帝的心事,司马子詹立刻恭声道:“陛下,殿下说了,天云的事儿有他兜着,您大可放心。”
放心?
武帝冷笑一声,这小子说的放心,十次有九次都让他操碎了心。
不过好在有儿媳照拂,这次总算能让自己放心,让那死小子操心了。
爽,简直不要太爽!
而在某武帝幸灾乐祸的同时,天云则上演着一场让人啼笑皆非的闹剧。
乔乐,你爷爷找你来了。
找你干嘛?
当然是找你给他付饭钱啊。
乔乐:“???”
此刻,那前一秒还在为抽签黯然神伤,感慨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去帮云惊月打仗的乔乐,她人傻了。
真的,她百分之百肯定她爷爷死了,而且还是那种挖出来都已经是一具白骨,早就死的透透的那种。
不是吧,就这么个死透了的老人家,居然还有黑心人想冒充他?
可你说他冒充吧,他居然知道你叫乔乐,还能派酒楼的伙计来找你。
那么问题来了,他是你爷爷吗?
这一刻,带着沐鸢等人站在云客酒家门前,看着眼前这位身处盘山食海,怎么看都只是弱冠之年的年轻人,她乔乐也很想问问。
你是我爷爷吗?
这么年轻又这么能吃的爷爷,我乔乐值得拥有吗?
别说了,她已经无地自容了。
因为酒家门前正人山人海,人头攒动,一群吃瓜群众交头接耳,感慨万千。
“呀,这不是那在行宫门前,说自己是瘟神的那个姑娘吗?”
“这人真是她爷爷吗?我怎么觉着,这该是她哥呢?”
“哥又如何?爷爷又怎样?吃这么多,她一个小丫头养得起吗?”
“啧,太惨了……养这么个饕餮,以后她不得上街要饭啊?”
“是啊是啊,我要是有这么个爷爷,我早哭了。”
……
乔乐的嘴角在狂抽,而她身旁的沐鸢却在狂笑。
大概,这就是塑料姐妹花吧……
乔乐:“那个,前辈啊,您确定您是我爷爷,而不是我旁边这位的爷爷吗?”
缓步走到年轻人面前,乔乐面色为难的打量着对方。
须发白眉,粗布麻衣,破剑负背,身挂腰牌。可就是这么个破落户模样的人,却长着一张风流潇洒的脸。
肤白貌美,嫩得能掐出水……
以乔乐的经验来看,这位多半是书中的世外高人了。
毕竟不是高人,也吃不出眼前的盘子山来嘛。
那么话说回来,世外高人不都是偶遇女主,与之一见如故,而后非要收女主为徒,并给她各种好东西的吗?
通俗一点说,就是女主的升级外挂,一升一个准儿啊。
所以,占着这个设定的您不去碰瓷女主,来碰瓷我个瘟神作甚?
看清楚,我是乔乐,她是沐鸢,她才是女主角儿,您可别认错了……
经过之前蛮子把沐鸢认成郡主,然后疯狂追着她打的事儿后,她悟到了。
不能被认错,一被认错,她准要倒霉!
“你是谁?她又是谁?”
桌前,那被众人注视良久的年轻人,终于再次开口道。
这是他除了喊上菜与叫小二去寻人外,唯一多余的话。
乔乐:“……”
所以,你连我是谁你都不知道,你就说你是我爷爷?
看着对方疑惑的脸,乔乐固然无语,却不敢随意发作。
不是她怂,而是在没了解清楚情况之前,她也很局促。
高人嘛,脾气可怪了。要是他一个不高兴,抬剑削我怎么办?
乔乐:“前辈,我叫乔乐,她叫沐鸢。您别搞错了,我爷爷都已经入土为安好些年了。”
乔乐一边温声提醒对方,一边将沐鸢拉到跟前。看样子,似乎是想让对方看得再清楚一点。
而与尴尬的乔乐相比,沐鸢的脸上则写满了疑惑。
因为她发现乔乐总喜欢拿自己做文章,似乎很相信自己会惹更多的麻烦一样。
比如云惊月的拜托,以及眼前这个气息古怪的老者。
没错,她能看出眼前之人的底细。
这是个老头儿,却也是她见过的最奇怪最可怕也最深不可测的老头儿。
如果将一个人的内力与气势比做水,那么沈灵便是水洼,燕离则为溪水,而乔乐与她大概就是河流了……
但眼前的老者呢?
她竟觉得他海纳百川,生生不息。那种浩瀚无垠之感,甚至让她都生出了一丝恐惧。
但不知为何,这种浩瀚又透着一丝虚无的感觉,竟仿佛随时都在消散一般。
奇怪,太奇怪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
“你们谁叫乔乐,我便是谁的爷爷。既然你说你叫乔乐,那我便是你爷爷。”
抚了抚身上的麻布长袍,老者抬眸打量着乔乐,理所当然的说道。
而他这话说的好有道理,竟让乔乐完全无法反驳。
不止是思想上的无法反驳,当对方看向她的瞬间,乔乐甚至觉得自己连移动身体都做不到了。
就仿佛周遭的空气在挤压着她,让她无路可逃一般。
而这一刻的她也彻底相信,这绝不是个年轻人,而是个鹤发童颜的老仙人。
至于他为何非要当她爷爷的事儿,恐怕也并不适合在这里解决。
这不是她自己的意见,而是她与沐鸢意见统一后的结果。
原因很简单,她们只想低调做人,安静度日。
于是乔乐只能随小二来到桌前,接过了某笑眯眯的掌柜子手里,那需要不断翻页儿才能看完的超长账单。
一顿饭,三百两。
在江州,这都够点一个最好的花魁来吹拉弹唱,一夜笙歌了。
当然,点花魁这种事儿,她乔乐还是不提倡的。
肉疼的付了账,乔乐终于领着自家“便宜爷爷”回到了行宫。
眼下她还无法确定自己的命运,因此只能暂住云惊月的行宫,寻思着先把眼前之事弄清楚。
对此,云惊月自然是求之不得。
只见这位太子殿下大手一挥,立刻给乔乐一行人安排了行宫东苑,派人好吃好喝的照顾着。
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云惊月存着什么心,乔乐能不知道?
可知道又如何,这不是签儿不让她走吗?
乔乐:“那就谢过太子殿下了。”
站在东苑门前,乔乐表面笑嘻嘻,心里mmp……
而云惊月则手持山水画扇,全然不在乎她的客套之意。
云惊月:“郡主客气了,就我俩这交情,你叫我名字便是。对了,老爷子若是有什么需要,你尽管跟我提。”
又客套了几句,他总算带着一众官员抬步而去,只留乔乐一人满心无语。
交情?我跟你有个屁的交情。
送走云惊月,乔乐终于有时间回望眼前的烂摊子了。
看看燕离那充满崇拜的眼神,再瞧瞧沈灵那写着求知欲的目光,乔乐果断的绕过了他们。
别问,问就是“爷爷”更重要。
屏退左右,乔乐端着手中的茶盏,尽量放稳呼吸。
不知调整了多久,她终于推开房门,走入了这间充满疑问的屋子。
屋内熏香袅袅,热意阵阵。云惊月很有心,竟还特意为老者奉上了暖炉。至于其内在目的,懂得都懂。
不过在乔乐看来,这暖炉对于人老者而言,恐怕并没什么卵用。
因为眼下的老者正盘坐于软榻之上,白发飘飞,神情肃穆。而他周围的空间正不断发生着扭曲,乔乐肉眼可见。
将茶盏与点心放到桌前,乔乐识相的坐到了一边。等吧,总会有答案的。
于是她等啊等,一直从午后等到黄昏,等得趴在桌上沉沉睡去,睡得连哈喇子都快滴下来了,她也没有等到对方醒来。
眼看夜色已深,乔乐终于缓缓站起身来。
今日等不到,还有明日嘛。
反正她闲,也不怕这一两天的。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她人刚站起来,便被一股力量猛地压回了位置上。而再抬头时,她“爷爷”已站在了她的跟前,并在抬手间,用手指点住了她的眉心。
一时间,一股热意掠入了她的身体,也就是这一道热意,竟瞬间与她体内的内力产生了共鸣。
“奇异,果真奇异。你这丫头体内的内力,竟与那小子是一个路数。”
拂袖收手,老者盯着乔乐,那古井般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涟漪。
而在他眼底掀起涟漪的同时,乔乐也在恍然间亮了明眸。
因为老者在验证她的同时,也向她证明了自己。
乔乐:“前辈,不,爷爷,您是君晏派来的吗……”
一把拉住老者的袖子,乔乐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期待。
但与眼中的期待相比,她的语气中却夹杂着小心翼翼。
她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一个让她更加接近自己目的的答案。
“不是。”
闻言,老者那张嫩脸微微一暗,他停顿了片刻,终是沉声道:“不是被派来的,而是打赌输了来还债的。”
说到这里,他的拳头都硬了。
原来,老者名叫君莫邪,封号太白剑仙。
据他说,他常年居于武帝峰上,日夜修炼,四季往复。平生没什么爱好,一好吃,二好赌。
“吃”之一字他已充分展现,至于“赌”,大概就是他来这儿的原因了。
乔乐:“所以,您那天跟晏哥哥玩掷骰子,并约定一颗定输赢?”
君莫邪点了点头。
乔乐:“然后您掷了个五,他掷了个六?”
君莫邪再次点头。
他输了,但他不信邪的反悔了。他觉得只要自己再摇一把,他就一定能赢回去。
于是,他输的连自己信什么都不知道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他根本无法理解那小子扔个二,他居然硬能扔出个一的惨痛经历。
明明他气运鼎盛,打赌根本不知道怎么输。
明明他纵横天武,横扫一众赌徒,让他们迷途知返。
明明……
明明个屁明明!
总之就是他输了,输的很惨,惨到要来这儿给眼前这个臭丫头当护卫,一直当到对方回到天武就对了。
嗯,我武帝峰尊者,太白剑仙,当今武帝他二叔,太子他二爷爷……我居然因为玩骰子,把自己从剑仙玩成了护卫。
他能说什么?
别说别人不信,说出去连他自己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