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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以后天气就变得更加寒冷,邯郸城外的青州军营,一辆辆辎重车缓缓驶入营内,这是新一批的粮草和秋衣运达。
将士们有秩序地分发了物资,青州农业发展迅猛,再加上海盐之利,已是天下最富庶的州府。
历史上袁绍的冀州底蕴最强,号称带甲之士百万,粮草能支撑十年之久。
但此时的青州也不算太差,虽然先天上的劣势太明显,那就是山多耕地少,然而在合理的政策以及不断开垦荒地之后,青州的粮产还是大幅度提升。
最主要的还是汉朝的生产力其实不算太差,因为以一个人每个月正常饮食三石粮食来算,一年需要的粮食是三十六石。
当时粟和麦基本平均亩产都在三石左右,北方黄河流域能做到一年两熟,夏粟冬麦,正常来说,一个人耕作六亩地,就能解决自己的温饱。
而青州有四千多万亩地,以最理想的方式来计算,可以轻松养育六百多万人。
但账不是这么算的,不仅得考虑收成,还得考虑苛捐杂税、天灾人祸、庄园地主等等因素,层层盘剥下来,百姓所剩无几,一家五口,没有五十亩地根本活不下去。
因此和帝时期,青州人口是六十三万户三百七十万口,平均每人需要耕种十亩地才能维持生活,这是一个比较合理的数字。
当然,这只是一个大概的数字,因为还得考虑隐田和隐户。
这些年来青州一直在查抄隐田、开垦荒地、吸纳人口,十多年下来,查出隐田数百万亩,开垦了一百多万亩荒地,整体耕地面积已经达到五千多万亩。
然后还有半个徐州的耕地,这样算起来,目前青州集团能够掌控的总耕地面积已经能达到七八千万亩,勉勉强强已经能够跟上冀州的产出,养活六百多万人口的同时,还能支撑前线打仗。
这一切都离不开青州政务司以及坐镇后方的荀彧等人的运作,也需要一个比较强力的官僚体系在维系,就跟刘邦需要萧何一样,若没有荀彧的话,刘备也支撑不了多久。
好在陈暮帮刘备打造的底子还算厚,以海盐发展商贸,以泰山学宫发掘人才,打击豪强,整治地主,虽有小患,但总体上还是能够保持政权的健康运转。
不过现在青州集团已经开始在暴露一些问题,那就是泰山学宫吸纳天下人才,而随着毕业生越来越多,官僚集团已经开始向着臃肿的方向发展。
整个青州六郡六十五邑,一个萝卜一个坑,正常情况下能填一千多名官员已经是极限,现在却有接近三千官员,官民比例为1比2000。
虽然跟宋朝冗官没得比,但汉朝的官民比例一般在1比8000左右,这个数字还是大大超过了汉朝平均水平,因此可以预见,现在的官僚集团其实是希望刘备势力往外延伸,以此来做大他们的蛋糕。
这是一个不可避免的问题,就跟历史上刘备在川蜀时会有荆州利益集团与益州利益集团闹矛盾是一个道理。所以这段时间,希望刘备尽快解决袁绍的公文如雪片一样往冀州送。
等到刘备处理了一天的事物,将今日后方运来的粮草和辎重全部分发给各营寨之后,回到帐篷内,看到堆积如山的公文,苦笑着说道:“又是来催我进攻的吧。”
陈暮基本上都是把这些公文当柴火烧,见到刘备进来,秋风打着璇儿吹得帐篷内蜡烛晃动,便放下了手中的公文,笑着说道:“事关自己利益嘛。”
“这些人,一个个的,除了事关自己的利益外,就不能想想国家大事吗?”
刘备气呼呼的坐回自己位置上,忽然瞥见一旁的沮授脸色略微有些尴尬,便好奇问道:“公与,怎么了这是?”
陈暮打趣道:“公与家族不少人从学宫毕业后没有分配工作,现在只能担任地方小吏或者无事可做,在家耕种生产,沮氏族长便一边催促着公与在大哥面前说说话,一边联合不其令向这边发劝说公文呢。”
不其令就是沮授的弟弟沮宗,利益集团是这样的,正如曹操来袭,无数人劝说孙权投降一样,他们害怕的是一旦开战自己的利益不能得到保障,投降之后反正是孙权失了权势,他们本地的世家大族依旧保留着田地和官职,孙吴死不死关他们屁事。
现在也是如此,青州已经出现冗官的一个情况,青州官僚集团就迫切希望刘备能够“开疆拓土”,好将他们的势力往外延伸出去,让自己家族的子弟能够担任官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得排队,因此上书以规劝的形势希望刘备能够尽快剿灭袁绍,将冀州夺取下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如今刘备已经知道袁绍如果很快就会被消灭的话,他的价值就会被缩小很多,朝廷也有可能会开始对他动手,因此当然也不希望尽快进攻袁绍,即便是劝说的公文一封一封过来,各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反正就是置之不理,继续拖着再说。
刘备摇摇头,对沮授说道:“我理解他们的心情,公与倒是不必挂怀。”
“多谢明公。”
沮授松了一口气,这事他也挺尴尬。
其实不止是他,青州很多中高级官员都有这样的牵扯,人情事故难免逃脱不掉嘛。
刘备坐到了自己位置上,伸了个懒腰,长吐了一口气:“这天气也是怪,时冷时热的,有时候白天热死个人,到了晚上就冻死人,前些日子有几名在外值守的岗哨冻出了伤寒,还得吩咐军医,要多熬煮汤药,小心疫病才行。”
“嗯,我知道了,这事已经吩咐下去了,不过仓库的存储不多,要想大规模熬煮预防疫病的汤药,还得等新一批药材送来才行。”
陈暮说道:“现在这世道,药材也不好买,船队废了不少功夫才从岭南进了一批新药,文若上次还跟我说已经送达青州,不日就会送到前线,应该也快到了。”
“那样就最好。”
刘备点点头,几人又聊了一会儿军中公务,军队驻扎在一个地方吃喝拉撒衣食住行都是问题,每天花费数以万计,也亏是青州底蕴深厚才能耗得起,不然的话早就坚持不住了。
三人正聊着,外面忽然有人喊道:“急报!”
“进来。”
刘备连忙让人进来。
进来一名士兵单膝跪下道:“明公,邯郸城头竖起白布,城内哭声一片,张将军怀疑是袁绍死了,令我来报明公,现在该当如何?”
现在邯郸城外除了刘备部和陈暮部以外,还有牵招部、张飞部、张辽部、高顺部以及鲜于辅部等总共七部人马,这些人马多的一两万,少则四五千,分散包围驻扎在邯郸城周边。
陈暮的防区是在邯郸城西北面,刘备的防区则是在邯郸城南面,他俩今天之所以在一起,是因为新的物资到了以后,刘备让陈暮过来一趟进行物资分配的处理工作。
而他们几部人马,有些人离得比较远,比如刘备部是在外围离邯郸大概十多里,有些离得近,最近的便是张辽部,离邯郸城大概有那么四五里的距离。
除此之外,邯郸城周围还有数不清的岗哨、探马、斥候,张辽还在城外起了一些土山,搭建了高橹,以此观察城内的动向。
袁绍虽然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多久,但邯郸城和邺城毕竟是两座大城,城高墙厚,还有护城河,想攻破没那么容易,最重要的是并州还在袁绍的外甥高干手里。
雁门太守郭缊前年就卒于任上,太原郭氏举家南下逃入了洛阳,高干联合匈奴鲜卑等霸占并州。
历史上他就拥兵五万,为袁绍提供粮草和士兵补给,现在也是如此,麾下数万大军,再加上休屠各部可谓兵强马壮,不时联合匈奴鲜卑出兵河东,威胁洛阳。
好在洛阳八关名不虚传,箕关作为太行八陉之一轵关陉的一处重要关隘,刚好将河东与洛阳隔开,因此高干虽屡次想要通过河东威胁洛阳,都在箕关被拦下,难以威胁到洛阳腹地。
不过即便如此,由上党郡的滏口陉抵达涉县,东进武安,依旧能够到达邯郸,现在高干就屯兵三万在涉县,对邯郸虎视眈眈,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出兵营救舅舅袁绍。
因此青州军和洛阳幽州三地联军里三层外三层把邯郸邺城包围起来,就是防止袁绍死灰复燃,联合高干搞出一些事情。
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袁绍忽然病逝,这对于联军来说,至少表面上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袁绍死了?”
陈暮在这个时候一时竟然恍惚,他有些怀疑事情的真实性,因为他记得历史上袁绍是在两年之后才死的,现在提前死亡,不确定真伪。
但本身历史这个东西早就已经随着他的参与而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人物不管是提前死亡还是延后死亡都无法预料。
比如刘虞早应该被公孙瓒杀掉,但现在还没死,就已经证明了一切。
谁又说得准,本应该在两年之后才病死的袁绍会因为界桥之战后就染上了恶疾而提前败亡呢?
只是让陈暮哭笑不得的是,现在袁绍死了,袁氏基本就彻底没了翻盘希望,那收拾袁谭和高干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费不了多大功夫。
那样的话按照朝廷的利益角度来考量,很快就会派新的冀州牧过来,然后整理了河间那些章帝子嗣的户籍族谱资料,选出一个新的幼帝出来,那刘备正常上位的可能就很小了。
到时候恐怕就得走曹操的路子,做个几十年丞相,将来等到刘封刘侯那一代再考虑篡位的事情?
说实话,这让陈暮有些难以接受。
刘备听到这个消息也十分震惊,询问道:“消息确真否?”
“千真万确。”
斥候答道。
沮授连忙道:“明公,还是要亲自去看看才行。”
“嗯,备马,去邯郸看看虚实。”
刘备也顾不得其它,这个时候袁绍死了对于他们来说确实不是个好消息。
三人急急忙忙出了帐篷,在玄甲重骑的簇拥下往前线而去。
张辽驻守的位置是在城东,三人抵达城东外,就看到城东离着城门约二里的地方竖起大大小小二三十余座土山。
土山上建造了大量的高橹,似乎高橹上早有人拿望远镜在看,张辽提前得知刘备来的消息,还没等他们靠近过来就已经迎接。
“明公,少府,军师!”
张辽匆忙奔马而来,翻身下马单膝跪下行礼。
刘备骑在的卢上双手虚抬道:“文远起来吧,邯郸怎么样了?”
“明公去看看就知道了。”
张辽起身,上了马后在前面引路,边走边说道:“今日我巡视营地,用望远镜观望城内,忽然见城头挂起素縞,一时起疑,便派人靠近过去,只听到城头哭嚎一片,有人喊邺侯薨了,我便立即派人告知明公了。”
“嗯。”
刘备点点头。
唯有陈暮和沮授对视一眼,疑点颇多呀。
袁绍死了,如果城内的人想继续反抗的话,为了防止军心不稳,肯定会选择秘不发丧,不对外宣布他死的消息。
因为作为冀州主心骨,一旦他倒下,那么整个军心就会溃散,袁氏就彻底只有败亡一条途径。
但现在城内却大张旗鼓,挂着素縞,还在城头哭嚎,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袁绍死了,除非城里的守将蠢得没边,不然的话,只有两个情况。
一是城里已经打算投降,破罐子破摔,没打算继续负隅顽抗。
二嘛,那就是有诈。
陈暮和沮授都是聪明人,他们更相信是后者。
不过现在也不是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还是先观望一下再说。
一行人来到土山前,张辽带着刘备陈暮沮授上了土山,爬到高橹上,用望远镜观望。
就看到城头果然如张辽所说一片素縞,原本应该守卫森严的军队竟然没有几个,还有人在拍打城头,不断哭嚎。
过了片刻,东城城门忽然打开,十余人穿着白色衣服,缓缓从城内走出来,他们手上有的托着宝剑,有的拿着印章,最前面的人则双手举着一封公文,向着营寨的方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