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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门被拉开的时候,宗祁有点诧异,迎着她就走了过去,“祖宗,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唐言蹊走进来,大大咧咧地往床上一躺,闭着眼睛,话也不说。
宗祁在她身边几天,大概摸清了她的脾气,每次只要一不吭声,准保就是心情不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楼上那位又出什么事了。
他小心翼翼地用牙签扎了块苹果举到她嘴边。
只见女人小巧精致的鼻尖微微耸动,闻到苹果香,立马睁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嗷呜一口就把苹果咬了下来。
宗祁默默在小本子上记下,这位祖宗不仅嗜睡,还嗜吃。不管吃的是什么,反正嘴巴不能闲着。
于是他又扎了一块苹果,递到她嘴边,一见唐言蹊睁眼,立马把手腕抬高,把苹果从她眼皮子底下挪远,笑眯眯地问:“见到陆总了?”
唐言蹊看了眼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苹果,沉默,“……”
这小子学奸诈了,开始算计她了。
宗祁把苹果凑近了些,笑得很欠揍,“嗯?陆总他怎么样?”
唐言蹊趁他不备,一口咬下苹果,恶狠狠地嚼了两下,偏着头闭上眼,不耐道:“死了。”
宗祁在心里叹气,看来症结真的在陆总身上,“又吵架了?”
说着喂了个苹果过去。
唐言蹊觉得,这货实在是被她惯得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敢拿吃的誘惑她!
她很有骨气地掀开眼皮瞪了他好几秒,愣是没动。
就在宗祁以为这法子失灵了时,冷不丁却听见床上的女人闷闷道:“太远了,吃不到。”
……有骨气什么的果然是个误会。
宗祁只好认命地凑近些,“水果还是要多吃点,对身体好。”
她咬掉苹果,边吃边哼唧:“知道。”
她对能吃的东西向来是来者不拒。
“那陆总……”
唐言蹊这下也冒火了,“我都说了陆仰止死了!死了懂不懂!别拿他烦我!”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冷峻沉稳的嗓音,比平时听起来薄一些、虚弱一些,可语气里含威不露的气势却在。
宗祁激灵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手足无措道:“陆总。”
男人冷淡的视线从他身上掠过,在他举着苹果的手上微微停顿了几秒,“出去。”
宗祁下意识看向床上的女人,却见她不知何时又闭着眼躺下装死了,整条被子恨不得都被她裹在头上,活像个白色的粽子。
感受到头顶越来越沉重的压迫力,宗祁想笑不敢笑,扔下苹果就跑了。
陆仰止走到她身边,皱眉,伸手去扯她捂着脸的被子。
扯不动。
“唐言蹊。”他沉声叫她。
没人言语。
“别装死。”他道。
唐言蹊捂在被子里等了一会儿,发现他不说话也不动了,以为他走了,才慢吞吞地掀开了被子。
被子刚从眼前拿开,就见男人一张棱角冷锐、面无表情的俊脸,檀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唐言蹊吓得心跳都快停了,“格老子的……”
“女孩子说话干净点。”陆仰止眉头拧得更紧,边训斥边用左手按住她的被子,阻止她再躲起来,“藏什么藏?”
病房也就这么大,她还能把自己挂在天花板上?
“你过来干什么?”唐言蹊不想和他说话。
庄清时不是说他伤口不能感染,见个外人都要死要活的,他过来干嘛。
陆仰止道:“有人口口声声说要感谢我,结果脸都没露一个自己就先跑了。这句谢谢我要是不听,对得起我这条胳膊?”
女人垂着眼帘,还是气儿都不吭。
“起来。”他加重了语气道。
唐言蹊从小就是个不规矩的,最喜欢和人对着干。
可是陆仰止这人,板着脸的时候说话又冷漠又透着一股子权威,总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信服听从。
她磨蹭着从床上坐起来,听到他低低一声似叹非叹,“裹着不热吗?”
大夏天的,捂出一身痱子就高兴了。
唐言蹊在病床上老老实实地坐好,他又伸手将她一直藏在被子里的左手拽了出来。
掌心的纱布上有殷红的血色,想是伤口又裂了。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陆仰止只觉得心底有一股怒意没完没了地往上窜,哪怕是他这么多练出来的修养和脾性都压不住那股邪火。
额头上青筋跳了两下,语气更重了,“你就没有一天安生的!”
唐言蹊单手捂着耳朵,这人每次一发脾气都能把人震得耳膜疼。
看他这中气十足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刚过危险期的病人。
“你不下来听我说谢谢的吗?”唐言蹊小声抗议,“这些闲事也要管。”
男人面沉如水,“那你说了吗?”
唐言蹊噎了噎。
半晌,轻声道:“谢谢。”
那两个字音着实咬得很轻,轻到,他若不是聚精会神地注意着她、便能将这两个字错过的地步。
轻得如同细小的羽毛划过心尖,让他想抓却抓不住。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陆仰止眸光深邃地望着她受伤的左手,过了很久才淡淡出声道:“你如果真的那么希望我死,当初就不该那么做。”
倘若不是她不顾一切地将刀锋握进手里,他也许真的会在歹徒的威胁下,再废去自己一条腿。
不明真相的人都以为是他舍命救了她。
其实,他的命又何尝不是她救回来的。
这个胆小自私又怕疼的女人,她把刀攥紧手里的那一刻,心里在想什么?
唐言蹊没回应他的话,而是伸出爪子摸向床头柜上的削好切好的苹果。
陆仰止睇了那边一眼,便沉着脸将玻璃碗推远了些,俊朗的眉峰间阴翳之色分毫不加掩饰,“病了就有人伺候着,日子过得倒是舒坦。”
唐言蹊弯唇,温声细语地回敬道:“陆总还不是一样?美人在侧,艳福不知比我大出多少倍,又何必来酸我?”
听医生说,他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庄清时一直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地照顾。
难怪刚才在电梯里隐约都能瞧见庄大美人眼睛下面难得有两道青灰色的黑眼圈。
“清时确实懂事。”男人薄唇翕动,平静道,“比有些狼心狗肺的人强多了。”
唐言蹊抬眼看他,只见他还是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稳重姿态,坐在她床边,长眉深邃,目如点漆,连病着的时候都英俊得不可思议。不枉榕城的千金名媛们一见到他就忘了什么叫礼节教养,变着法地想往他身边挤。
可惜这样的人,她早已错过了。
光是想想,就觉得胸腔里那颗搏动的器官疼得发紧。
不一会儿,一直没出现的宋井敲门进来了,“陆总,出院手续办好了。”
唐言蹊细眉一颦,褐色的瞳仁里写满震惊,“你要出院?”
“公司现在离不开人。”他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唐言蹊却听得火冒三丈。
她细软的眉目愈发蹙紧,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
因为她太清楚,陆仰止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只要是他做了的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也因为,她知道已经失去质疑他决定、或是参与他生活的资格了。
这些事是庄清时该做的,她没有立场开口规劝。
陆仰止将她表情里细微的黯然收入眼底,削薄唇抿出一丝微不可觉的弧度。
一旁宋井见状安慰道:“唐小姐,家里有私人医生,比医院照顾得周道。”
说是这样说,私心里,他还是挺希望有人能劝住陆总的。
庄小姐是指望不上了,唯一说话还有点用的便是陆总的姐姐,可她人在国外,鞭长莫及。而且陆总二次受伤的事,他下了死令不准传到外面去。
陆氏旗下几个新项目的产品发布会近在眼前,董事长也打算借着集团第五家子公司上市的东风参加下一届省级干部的竞选。
这个紧要关头,陆总作为陆家的长子、公司的总裁,是万万不能倒下去的。
非但不能倒下去,还务必要活跃在各种重要场合、拿下至关重要的几项世界级的工程,保障分公司顺利上市,为董事长接下来的竞选铺路。
公司里的人都对陆总的日理万机有所耳闻,唯有宋井是亲眼见到,他是如何透支自己身体、全身心地投注于工作之中的。
陆仰止沉默片刻,起身,唐言蹊想也不想就拉住了他的衣角。
当她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时,慌忙放开,却看到男人目光深霭的注视着他,眼底如拢着一层薄雾,情绪无法分辨。
“你……”能不能别去,这话她说不出口,怎么都说不出口。
陆仰止却一如既往地冷静,俊透的五官线条不见一丁点起伏,就这么不冷不热地说:“收拾东西,跟我走。”
唐言蹊和宋井同时一愣。
他却还是那副少言寡语的样子,“你还想住酒店?”
提到“酒店”二字,唐言蹊脸色也不太好看了。
“厉东庭手底下的人办事不力,没有斩草除根,给那些人留了可乘之机。现在敌在暗、我在明,住在酒店有风险。”男人有条不紊地阐述道,每个字都背后都蕴含着无法反驳的力道,“工程部正是用人之际,我不希望手底下的员工总因为这种可以避免的意外事故缺勤。”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宋井都想给他鼓鼓掌了。
也只有他们陆总才能把“跟我回家住”几个字表达得这么义正言辞、道貌岸然。
唐言蹊还是一脸犹豫。
男人似有若无地扫了宋井一眼。
宋井立马挺直腰板,深深意识到自己身为一个狗腿子,眼下需要发光发热为领导做贡献了,“唐小姐,既然您也不放心陆总出院,那不如就跟着陆总一起回家住,两个人相互有个照应,也方便点。您看陆总这一身伤,我瞧着都心疼……”
宋井说着,眼眶一阵泛红。
唐言蹊睨着他,耐心纠正道:“手上再使点劲,不然哭不出来。”
宋井动作一僵,不尴不尬地收回自己掐着大腿的手,摸了摸鼻子,呵呵干笑,“唐小姐真是慧眼如炬。”
唐言蹊嗤笑,懒洋洋地回道:“你也不简单。”
这拙劣的演技连她都瞒不过,还能在陆仰止手底下稳坐首席秘书的职位,这个宋井也算是有本事了。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再冷漠再苛刻的领导,也喜欢会说话会办事会看眼色的助手。
宋井充分发挥了他会说话会办事会看眼色的特长,继续苦口婆心道:“唐小姐,您得想想,陆总是因为什么才受了这么重的伤……”
唐言蹊眼皮都没抬,皮笑肉不笑,“因为你没拦住他?”
宋井,“……”说得好有道理,他竟然无力反驳。
不过一想自己一贯引以为傲的战斗力被曾经的总裁夫人三两下就秒成渣渣了,实在是伐开心。
“够了。”冷眼旁观许久的男人终于开口制止了这场闹剧,他的眼神紧锁在女人慵懒却苍白的脸上,眼底是一片密不透风的浓黑,“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你确实用不着跟我商量。”唐言蹊摆摆手,“去找你未婚妻商量吧。”
陆仰止的眸光蓦地暗了,一步上前,攫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强制抬起来与自己对视,“唐言蹊,你到底在在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