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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小雀儿联袂而来的小山楂听到小雀儿的问题,摇了摇头,道:“没听过。”
小和尚一禅轻声说道:“没听过也没关系。”
小姑娘接着道:“现在就算听过了。”
小雀儿好奇的看着这俩人,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还带着一个小和尚。
“你们到青城山来做什么呢?”
小雀儿的眼中充满了疑惑。
小和尚很诚实的说道:“东西先去青羊宫看风景,我便陪她来了。”
“东西?”
小山楂听到小和尚叫小姑娘“东西”,稍微愣了一下,这名儿怎么比他的名儿还要随意。
小姑娘似乎是感觉到了小山楂的狐疑,抱着双臂,昂起脑袋,傲娇十足的哼了一声。
这时,小雀儿却是说道:“原来你们是要到青羊宫去啊。”
“那你们认得路吗?”
小和尚道:“大概知道怎么走。”
小雀儿笑道:“这样好了,我和小山楂带你们上山好了。”
“最近我们宫里来的外人不少,你们可能会碰到守山盘查的师侄,上山可能不太顺畅。”
“有我和小山楂带你们上山,就不会有问题啦。”
“对了,我叫小雀儿,他叫小山楂。”
小和尚闻言,双手合十,朝着小雀儿行礼,露出善意的微笑,道:“那就多谢二位了。”
“南北,我们就跟着小山楂和小雀儿上山好了。”
小姑娘看向小雀儿和小山楂,道:“你们俩个也是青羊宫的弟子吗?”
小雀儿点了点头,笑道:“是啊。”
小姑娘道:“那好吧。”
说着,小雀儿朝着那边招呼一声。
“小福,小禄,回去了。”
两只小虎夔听到小雀儿的呼唤,吐着舌头,哈赤哈赤的朝着山上跑去。
小山楂道:“小福、小禄,你俩慢点儿!”
……
傍晚,黄昏照在青羊宫。
叶千秋骑着虎夔小草回到宫中,碰到宫中弟子,弟子纷纷恭敬朝着叶千秋行礼。
叶千秋回到自己的阁楼小院之中,却见院子里多了俩人。
除了小山楂和小雀儿之外,又多了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光头小和尚。
只见这四个孩子正在院子和两头小虎夔跑来跑去,嬉闹玩耍。
叶千秋刚进院子,正好那边的虎夔小福就冲了过来,碰到叶千秋之后,猛的一刹,然后绕了过去。
后边儿追过来的小姑娘嘭的一下撞在了叶千秋的怀里。
“哎吆……”
小姑娘撞在叶千秋身上,差点跌倒。
叶千秋一手扶住了小姑娘。
小姑娘抬起头来,好奇的看着叶千秋,道:“你是?”
这时,从那边儿跑过来的小雀儿和小山楂急忙唤道:“师父。”
叶千秋淡淡一笑。
“师父?哦……我知道了,原来你就是叶千秋叶真人!”
小姑娘站稳身形,一脸讶然的看着叶千秋说道。
小和尚凑到小姑娘身边,朝着叶千秋双手合十,轻声道:“两禅寺,一禅见过叶真人。”
叶千秋一听,笑道:“原来是李当心的姑娘和徒弟来了。”
一旁的小山楂好奇的问道:“师父,你认识东西南北?”
叶千秋笑了笑,没有回答小山楂的问题,而是朝着小和尚道:“吴南北,你到青羊宫来说禅了吗?”
小和尚挠了挠头,道:“要是叶真人愿意说禅,小僧便是说一说也无妨。”
叶千秋笑道:“算了吧,这里不是天师府。”
说到这里,叶千秋朝着小山楂说道:“小山楂,带着他们到宫里其他地方转转,为师要休息了。”
小山楂应了一声,道:“知道了,师父!”
“走吧,东西,南北,我带你们去看夜景。”
小和尚吴南北朝着叶千秋十分有礼的合十,小姑娘李东西多看了叶千秋俩眼。
然后,二人跟着小山楂和小雀儿走了。
虎夔小草一回来,小福小禄俩幼夔就跑到小草的肚皮底下去嘬奶去了。
叶千秋看着小姑娘和小和尚离去,眼中闪过一抹疑惑,随即归于平静。
两禅寺的两个小家伙到青羊宫来做什么?
佛道两教面红耳赤争执千年,形成了一座大泥潭。
历代两教高人都不能免俗,或者激辩于庙堂,或者着书诋毁,一个个都要在这泥泞里去摸爬滚打上几番,少有能那种后世公认能够出淤泥而不染的。
近百年以来佛门里出了一名西游取经的白衣僧人李当心,才减轻了三教排位以儒为先,以道次之,再以佛垫底的尴尬。
如今,李当心的女儿和徒弟上了青城山,叶千秋不免多了几分心思。
……
让叶千秋略有疑惑的东西南北在青羊宫待了两日,便离去了。
也没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倒是和小山楂和小雀儿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听小雀儿说,小姑娘李东西走的时候,还邀请她和小山楂有时间去两禅寺做客。
山上的时间过的飞快。
转眼间,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时候。
清明一过,山上的寒意就逐渐消解。
这一日,叶千秋正在宫中修行,突然心头一动,然后将小山楂叫来。
小山楂听到叶千秋传召,赶紧跑上了楼。
“师父,您有事儿?”
小山楂问道。
叶千秋笑了笑,道:“小山楂,山下有位故人来访,你到山门前去迎一迎,到时候把人直接带到这里来就行。”
小山楂一听,应声而去。
叶千秋坐在蒲团上,又闭上了眼。
……
青羊宫前的山道之上。
一个背着包裹,满头白发,一身麻衣的老者看着已经隐隐出现在眼帘之中的青羊宫宫殿,脸上泛起了笑意,咧嘴笑起来,露出了一口缺了门牙的黄牙,显得贼憨厚贼可笑。
老者迈步极稳,脸上还带了三分的虔诚。
没走了多久,看到了山道前的一间亭子,亭子里有几对年轻男女相伴,有一个男子不知在讲什么事情,周围的几个女子都笑的合不拢嘴,其中一个女子更是浑身发颤。
老者抹了一把汗,看着那女子前俯后仰之时,不经意间漏出来的白花花一片,嘀咕道:“好大,好白。”
“真是踏春的好时候,上回来可没这么热闹的景象。”
随即,老者继续前行,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青羊宫宫门之前。
只见那宫门前,人来人往,有上山进香的香客,也有身着青羊宫道袍的神霄弟子。
老者正欲抬步进宫,只听得有人唤道:“老黄,这儿,在这儿呢。”
老者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着道袍的少年正在朝着他招手。
老者咧嘴一笑,直接走了过去。
小山楂看着向自己走来的老黄,一脸惊喜,道:“老黄,怎么就你来了?”
“徐大哥没来吗?”
老黄憨厚一笑,道:“就俺一个人。”
小山楂点了点头,道:“走吧,师父知道你来了,专程让我来接你。”
……
小山楂带着老黄来到叶千秋所居的神霄阁。
老黄一进院子,看到院子中的那六足异兽,还吓了一跳。
小山楂带着老黄上了三楼。
大大的道字之下,叶千秋坐在蒲团上,还未睁眼。
“师父,人我给您带回来了。”
小山楂恭敬说道。
叶千秋没睁眼,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小山楂应声而去。
“坐。”
叶千秋抬手一招,一个蒲团落在前方。
老黄没有在叶千秋的面前坐下,而是直接噗通一下跪在了蒲团上,朝着叶千秋叩了一个头。
“黄阵图,多谢叶真人救命之恩。”
叶千秋缓缓睁开了眼,看着跪在蒲团上的老黄,抬手道:“起来吧,归根结底,都是你自己的造化。”
老黄抬起头来,看着叶千秋,一脸虔诚模样,道:“俺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心里一直挂念着剑十后边儿的剑十一。”
“这趟来青羊宫,是想拜叶真人为师,求个剑心通明。”
叶千秋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倒是没想到老黄上青羊宫来,居然是想拜他为师。
“你想好了?”
叶千秋问了一句。
老黄点了点头,道:“早已经想的明明白白。”
叶千秋笑了笑,道:“行吧,那你往后便是我座下第四大弟子。”
“师父在上,请受俺一拜。”
老黄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噗通噗通的又给叶千秋磕了两个响头。
叶千秋让老黄起来,坐在蒲团上。
老黄这次没推辞,直接正儿八经的在叶千秋对面坐了下来。
老黄这一次活过来,算是脱胎换骨。
老树发新芽,往往会得到不一样的好处。
老黄也一样,叶千秋救他的时候,给老黄年迈的肉身带去了别样的生机。
历经八劫的叶千秋,一身血气是何等宝贵之物,即便是比不上真正的长生宝药,但也差不了多少。
单单只是一滴精血,也足够让老黄这个濒临死境的凡人焕发第二春。
更何况,叶千秋还亲自给老黄梳理了经脉,佐以各种各样不下百种的珍贵药材,给老黄做辅药。
老黄这一趟离开北凉,来到青城山,算是迈出了第二春的第一步。
人生短短数十载,他已经死了一次,自然会倍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春。
“既然拜我为师,那便是神霄弟子。”
“你虽然在为师的四名弟子之中排名最后,但你根基最为浑厚,所以,为师便给你取个道号,方便你日后行走之用。”
叶千秋端坐蒲团之上,一脸祥和。
他行走诸天,收过许多弟子,但老黄绝对算是年龄最大的一个。
老黄咧嘴笑着,道:“但凭师父做主。”
叶千秋略作思索,便开口道:“你本无名小卒,剑匠出身,铸剑三十年,隋斜谷教会你两剑,后来你单枪匹马行走江湖,收集天下名剑入剑匣,天下名剑有十,独占其六。”
“你败在王仙芝手下两次,输剑又输人。”
“来青城山,入神霄派,求的是一个剑心通明。”
“既然如此,为师便给你取名剑尘。”
“世间无处不尘土,故而为人间。”
“你修的是人间剑,为师望有朝一日,这世间尘土皆为你手中之剑。”
“剑十之后,当有无穷剑。”
老黄闻言,身形一震,耳中轰鸣作响,大道之音在耳畔响起,最终只徒留一句。
“剑十之后,当有无穷剑。”
老黄老泪纵横,再朝叶千秋叩首,道:“弟子剑尘多谢师父指点。”
……
老黄拜叶千秋为师,以剑尘为道号,在青羊宫住了下来。
平日里,就跟在叶千秋身边修行,叶千秋将一些心得体会传给老黄,让他仔细钻研。
一晃,便又是许多时日。
这一日,青城山上云气滚动,风雨俱来。
叶千秋端坐神霄阁三楼,望着窗外风雨,微微一叹。
……
北凉王府,听潮阁中。
清凉山上,无风亦无雨。
李义山在阴暗潮湿的顶楼伏案书写着有关历朝历代皇权相权的争斗起伏。
如今已写至本朝当今天子与张巨鹿。
李义山抖了抖手腕,不小心将几滴墨汁滴在宣纸上,瞧着缓慢浸染散开的墨迹。
这位已经在阁楼生活小二十年的王府首席幕僚突然作呕,连忙捂住嘴巴,拎起脚边的酒葫芦,用一口绿蚁酒咽下涌上喉咙的鲜血.
放下酒壶后,李义山视线昏花,一卷尾“自古昏君惰主养权相,本朝名相辅勤君,何其怪哉”寥寥二十字,竟然写得有些歪扭,失去了一贯的章法。
李义山轻轻叹息,放下那一杆硬毫,搁在笔架上,吐出一口酒味血腥味混杂的浓重浊气。
他随手掀开几本梧桐苑五六位丫鬟最近一起编撰刻画的王朝地理志,看了几眼,将一座山的方位记得一清二楚,然后放下。
随即,他吃力的站起身,推开房门,走到檐下过廊,想了想,走下楼。
白狐儿脸不知为何出现在他后头,跟着他走到一楼,并且出了听潮阁。
二人来到养有万尾珍贵锦鲤的湖边,几位守阁奴皆是震惊不已,第一时间通知了北凉王。
李义山站在阁楼台基边缘,摇摇欲坠,等到徐骁跑来,才艰难坐下。
徐骁坐在这名当年和赵长陵一起称为左膀右臂的国士身边,将自己身上一袭老旧狐裘披在李义山身上,蹙眉不已。
“元婴,你身子骨不能受寒,怎的出楼了?”
李义山捂嘴仍是止不住咳嗽,徐骁连忙轻柔敲背,这位春秋国士眼神安详望向湖面,轻声笑道:“大将军,我跟了你多少年了?”
徐骁感叹道:“三十二年了。”
“当初我是个出身鄙陋的死蛮子,没几个读书人乐意给我当手下,都嫌弃丢人,有辱门楣,就你和长陵两个愣头青,先后傻乎乎跑来,我当时都觉得你们两个要么脑子有问题,要么是不怀好意,后来才知道我捡到宝了。”
李义山缩回手,握拳放在膝盖上,笑容豁达,轻声道:“大将军,张巨鹿是比我和赵长陵都要有抱负和才华的名相权臣,有这样的庙堂对手,累不累?”
徐骁轻拍着三十几年老搭档的后背,笑道:“有你在,我怕什么?反正从来都是我冲锋陷阵,你运筹帷幄,怕过谁?”
李义山苦笑道:“你这甩手掌柜,忒无赖了。”
徐骁哈哈笑道:“就我这么个糙人,除了当年跟老宋学来的缝鞋活计,还算拿得出手,骗了个媳妇回来,就再做不来其它的精细活了。”
李义山笑容恬淡,眯起眼,看了眼天色,缓缓说道:“当年很多人劝你自己当皇帝,我是极少数不赞成的,如果当初你是因为听了我的屁话,才让那么多将士寒心,决定卸甲归田,甚至许多人跟你反目成仇,你今天骂回来好了。”
徐骁摇头道:“才多大的事,再说了是我自己知道没当皇帝的命,与你无关。”
李义山咳嗽了几声,说道:“张巨鹿很厉害啊,才几年功夫就让朝廷上下出现人人激奋的新格局新气象,虽时常犯忌惹来非议,但委实是功在社稷,况且有个明君坐镇龙椅,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尤其是在筹边一事上成绩斐然,让人惊叹,几次两国大战都失败告终,但两朝东线边境,硬是在他的布置下扭转颓势,边防溃败逐渐有所匡补,选用了大批善战青壮将才赴边御敌。”
“难得的是说服顾剑棠,在兵部添设侍郎二员,用以顶补边防缺员,当初在老首辅手上充任边关军校,不是浊品杂流便是不受重视的迁谪官员,如今倒是成了香饽饽,足见张巨鹿这个帝国裱糊匠的缝补功底。”
“大将军,但是张巨鹿也非完人,这位紫髯碧眼儿小事温和,大事却自负凌人,这就势必埋下了祸根。”
“当下老牌贵族豪阀虽已不在,前朝的勋贵轮流掌朝柄,没了根基,却仍有两大士子集团顶上,而这两大权贵的领袖人物大多被逼致仕,逐出内阁,或者急流勇退,借口回乡养疾。”
“这才有了新近国子监右祭酒骂他是吹笛捏眼打鼓弄琵琶,只不过骂得凶,到底还是不知道张巨鹿的用心啊,这位独专国柄的首辅分明是想要一人之死后身败名裂,换来万世太平。”
李义山猛然间神采奕奕,雪白脸色开始泛红,继续说道:“碧眼儿想要在有生之年看到徐家败亡,我李义山成事不足,某些败事到底还算绰绰有余,倒也留下十六策应对。”
“除此之外,还有北凉治政六疏共计三十四议,也都写完,都留给凤年。”
白狐儿脸始终站在两位老人身后,沉默不语。
他知道这位枯槁国士,早已病入膏肓,熬不了多久时光了。
徐骁轻声说道:“别说了。”
李义山松开拳头,手心猩红一滩,笑了笑,不再咳嗽,只是嘴角渗出血丝,疲倦至极的他闭上眼睛,说道:“南宫先生,李义山求你一件事,将来如果凤年有难,而三十万铁骑却无法救援,恳请先生务必出手相助一次。”
白狐儿脸沉声道:“请先生放心。”
“看不清了。”
视线开始模糊的李义山颤抖抬起手臂,拿手指凌空指指点点,好似那些年与年幼世子殿下一局局黑白对弈。
他布满沧桑的脸上似乎有些遗憾,当年对这个孩子太严厉了,责骂太多,称赞太少。
这名不知是病死还是老死的男人,他的脑袋沉沉靠向肩并肩而坐的大将军,喃喃道:“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这一觉睡去,或许不再醒来。
生死何其大,生死何其小。
白狐儿脸撇过头,不忍再看。
北凉王徐骁只是轻轻帮他拢了拢那件快要滑落的狐裘。
……
青羊宫,神霄阁。
风雨依旧。
一道惊雷闪过夜空,照出一道魂灵。
那是一个没有影子的魂儿,飘进了神霄阁。
叶千秋睁开了眼睛,看了看一旁随时都有可能熄灭的一盏灯,站起身来,走到灯前,又添了些许灯油。
待叶千秋转过身时,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