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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后。
入秋。
喧城依然没什么变化,只是少了一个寂寞的少女,多了一个书童;少了一个混混少年,多了一个抄书人。
先生还是那么年轻,秋风也带不走他的岁月,却带来一片枯叶,落在他素白的肩头,随后又飞舞起来。
先生一身白装。这是他很多年前穿过的衣服,由她织成,每一次穿都说明他心不能静。
夕阳洒落,飘带随风轻拂,不似红尘中人。
先生眼看东方,站在城门口,已经好久。像这样看东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总有不安在晃动,觉得该赶快些。
“看这么久,看出什么了没?”守卫侧躺在竹躺椅上,打了个哈欠。
先生摇摇头。
“那就别看了,该来的,你拦不住。”
先生点点头。
“听说你也学我买了张躺椅,天天也坐那上面。怎么样?这东西舒服吧?”
先生皱起眉。
“是你的书童说的。她那个性太活泼,啧啧,不适合我。”
先生转身进城。
......
老街书斋。
水儿两手托腮,毛笔被夹在嘟起的嘴唇与鼻子间,看着那六个漆黑的大字——道可道非常道,不甚发愁。
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她真就想了这么久都没想明白。起初她不信邪,查遍书斋里所有书卷,没有结果,遂去吴家孙家,还去喧城几个能有藏书的地方,却都没有查到。于是她放弃查典籍,决心自己摸索。
不得不说,水儿在文科上的造诣不仅比某人强太多,甚至能说高过大多数人。之前先生立课题,短则半日,长则数日,便有了结果,且无一不是高见——虽多是借鉴先人也相当不凡。可这会却连连吃闭门羹,无论她如何解题,都得不出合适的答案,或者说总有什么地方差一点。
渐渐的水儿对这句话失去了兴趣,她原先还以——连钱文秀都能倒背《劝学》如流来告诫自己不要放弃,如今早已忘了,还得先生逼着她来。
可连兴致勃勃的时候都解不开,被逼无奈自然更不能。于是乎,水儿见着这句就烦,恨不得把这六个字从世上抹去。
水儿正想动手在上面画个大叉,听到先生回来的声音,便将笔放置好,做出认真思考的模样。
“今日可有什么新解?”先生一进来,就这么问。
“没有。”水儿百无聊赖的回答。
“我早便说过者六个字很难,你偏不信。”
“先生,道,究竟是什么?无论我已何物代指,都得不出解,可又能在一定程度上说的通,好像这个道什么都不是,又什么都是。而无论那一本书上都没有提到这句话,类似的句子也没有,更没有那里提过关于道的说法。”水儿趴在书案上,脸贴在字帖上,“我还查过关于修行者的书,就像吴爷爷家的那本,还是没有。”
“道是什么?”水儿忽然抬起头,字帖粘到了脸上。她有个猜测,“莫不是指万物?”她摇摇头,也不太对。
“敢猜敢说是好的,猜对也算,猜错无妨。”先生若有所思,“道是万物?有那么一点意思。这句话我也解了很多年,只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所以不能判断你的正误。有人和我说,道,你想是什么便是什么。你想是鱼,就是鱼;你想是风,就是风;你想是万物,那可能就是万物。”
“......”水儿呜呜几声,又趴下,“不懂!”
“不懂那就不用懂,别人的说法是别人的见解,可听,不可抄,关键还是看你自己怎么想。”先生在水儿面前坐下,“这六个字可以先放放,急不来。我先教你其他的,只是更加要辛苦,因为明年我就要带你去都城。”
“真的?”水儿的眼睛瞬间雪亮。
“真的。”先生点点头,严肃的说,“时间紧迫,还有不到半年,要赶在都城春考之前,所以你的课业会变得繁多紧张,不说做家务,连吃饭时间都要减少。你可受的住?”
“受的住!”水儿大声肯定。
去都城、去圣书楼、去修行、去知道爹爹怎么死的是她不会放弃、为之努力的目标。少些自由的时间,根本不算什么。
“那就好。”先生随意翻开书卷,“现在就开始,我立个新课题,一天之内就要解出来,你听好了。”
水儿坐正,仔细听着。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先生好像还想说下去,却突然站立起来,面色凝重。还不待水儿有反应,先生便出了书斋,留下她一人握着笔,茫然。
......
夕阳渐沉,小城沐浴在金黄之中。晚风卷着黄沙枯叶,呼啸而来,将那扇完好无损的木门死死封住,好似谁也打不开。
先生寂静地站在门前,闭拢双眼,将呼吸放至最平,将感知扩到最大,不放过任何草蛇灰线。
先生很谨慎,因为来者很强。
对于这样一位强者的到来,喧城本身没有任何的察觉。他们的层次太低,无法参与顶级修行者的行动,而且对方同样相当谨慎,没有露出一丝马脚。
但就像蛇穿过草丛,不会留下脚印,也会有道痕迹,尤其是那样的强者,想要完全隐藏自身的气息,很难。
调动天地间自然元气为己用的人——统称为修行者。
即使修行者不作为,自然元气也会朝着他们涌去,这就像呼吸一样,无法拒绝。这一点,越是上层的修行者就越明显。
所以修行者判断同类和威胁的方法的关键就是——感知天地间自然元气的异动。
像来者这样强大的修行者,造成的自然元气异动,是异常明显的,先生的感知能力也是天下间绝无仅有的。如果对方不是用了某种特殊手段,仅仅凭借自我压制,至少十里之外就会先被先生发现。如今居然让对方率先达到了城门附近。
先生感知到对方并没有踏入进城地境,只是迈了半只脚,还没落地就缩了回去。就是这一瞬间的事,先生便已经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所以才会这样慎重。而且对方来意同样相当明确——来挑战。
不知过了多久,正是夕阳埋入天边,带走最后一抹余晖的时候,先生动了——他向前微微挪动了一步。这一步,说明先生已经找到了对方,并锁定。
紧接着,先生又迈出一步。对方在更早之前就已经盯上先生,这一步是对方让的,是在挑衅。
双方已经相互锁定。他们就像两只凶恶强壮的雄狮,一只是领地首领,一只是入侵挑战。它们双眼通红、剑拔弩张,搜索着对方身上的弱点。只要有一处破绽,就会立即飞扑上去,撕碎对方的喉咙。
然而这场紧张激烈、容不得犯错的斗争中,入侵者显然托大了。在经历众多搏杀后存活、身心老练的狮群首领面前,让一步,就是全让了。
先生睁开眼睛,重重地踏出一大步,然后是更多步,接着飞奔。
......
城外某处。
来者笑吟吟的脸,立马变了色,不过他并不慌张,应该是早就想好了对策。
既然僵局已经打破,那就没有绷紧神经的必要。他的呼吸渐渐回复如常,望着喧城,就像在俯视笼中训狮。
两人对战的第一局他输了,可他显然不认为自己还会继续输。他转身向林子走去。
......
先生在喧城里飞奔,不过一次呼吸便来到城门处。老街书斋距离这儿少说有二三里路,这样的速度在凡人眼里应当被称为瞬移,而先生连喘息声也没有。
先生站在城门下看着远方,似乎有些觉得可惜。他抢占了先机,本来还可以继续飞奔,直到追上来者,给予沉重的一击,可谁叫身旁有人出了个小麻烦。
那名守卫正躺在竹躺椅上睡觉。听起来挺正常的,实则问题很大。因为他是趴在竹躺椅上的,脸上的肥肉紧贴在竹片上,又从竹片中间的缝隙里钻出来,已是通红。
明明身上承载着莫名的巨大压力,看起来十分的痛苦,守卫却没喊一声痛......大概是想叫却叫不出来的原因。
“偷......袭”守卫拼着老命动了动嘴唇,并没有发出声音,连唇语也读不出,但先生知道他就是想说这两个字。
先生当然不会在意守卫是被偷袭,还是打不过的原因,来到守卫面前蹲下看他。
守卫睁不开眼睛,觉得眼皮都快被撕掉了,但听到先生靠近,还是动了动嘴唇。
“我要是先去追,你大概会先死。”先生说地平淡,就像寻常人聊天。
守卫听到会死,于是不动。
先生轻轻叹一口气,站起来。
守卫这副惨状自然是来者搞的鬼,这也让先生更加确信,对方来挑战是带着充足准备的。
若是让寻常人看见这模样,大概只会就得,这守卫在发神经,然后一脸嫌弃的走开。在修行者的感官看来,守卫身上有一团极其凝炼的自然元气,正是这团人为的自然元气,压得守卫喘不过气来。
这自然团元气正在向四周扩散,不用太久,就会被天地消化。如果没人施救,守卫很快就会被压死。
在视觉上,粗看之下没什么异常,但只要你走进些,使劲仔细去看,会发现守卫其实是被一层金光包裹,其上还隐约有个字。
——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