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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马赶赴皇城,却遇天色晚。
落千尘便让车夫在距离皇城最近的一座酒楼停下。
二人一前一后踏进酒楼,便瞧见说书人正走上堂内搭建的高台,入座开讲。
而高台之下,全是站着来听说书的百姓。
落千尘饶有兴致,挑了一个偏远的座位,拂袖入席。
夏七也学着他的模样,坐落一旁。
只见,那说书人手举醒木一拍,撸起袖子便滔滔道来。
“话说,医仙月阙一年只看三回病。近日听闻,医仙已然现身咱们天征国。”
台下一干听众皆凝眉,作疑惑状,仿佛并不感兴趣。
说书人见听众反应平平,继续道:“听闻医仙从未露面,救治病人都以面纱遮容,所以世人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容,更不知晓医仙的真实身份。”
夏七听了那说书的话,便抬眼瞧了瞧自家王爷,蹙眉暗道:这说书的怕不是个假的吧,我们王爷戴的哪是面纱,分明是面具!
然,说书人并不知晓夏七对他的种种质疑,仍眉飞色舞道:“天下一庄每年流传出三把桃花扇,得者便可得到医仙救治。之于桃花扇,亦是世人默认被争相抢夺的宝物。为此抛头之人早已超过需要被医治的人数,只是桃花扇仍然在江湖上辗转百手……”
台下众人听后,开始有了反应,纷纷交头接耳,各自议论起来。
“我听说啊,坊城外的宋商人曾以千金购得,后来惨遭盗窃啊……”
说者哀叹一声,甚是替那商人惋惜。
“正是正是,我也听说了。”另一人附和道。
说书人望着台下听众群起议论,神情激昂,这才露出一股得意的傲色。
夏七心中顿生一股悲凉,她起初还有些责怪落千尘作为医者,还允许这等黑色交易链的存在,深以为他失了仁心。
今日一听,才了然原来世人皆是如此,同样默认了这等肮脏的交易。
说书人清了清嗓子,再道:“医仙曾说:病易治,人心难治!”
此话一出,正中夏七心之所念。
醒木再拍,台下一干群众听完后掌声雷动,颇有排山倒海之势。
落千尘玉扇一摆,没了再听的兴致,起身道出一句:“本王可从未说过。”
夏七低头紧随其后,摇头轻叹:唉,这群道听途说的江湖草莽……
……
“小二,一间上好的雅间。”
落千尘朝店内小二抛出了一埞银子。
“好咧!客官!”
那小二收了银,难掩喜色,笑眯了眼。
夏七见状不妙,拉住落千尘飘逸的衣襟,小声道:“公子,还有奴婢呢……”
一间房?!这腹黑男是想让我守在门外,一夜不睡吗?!
“唔?”落千尘反而煞无其事地转头看向她,仿佛多求一间房是她的大错一样。
他习惯性地拍了拍她的窄肩,安慰道:“你我同住。”
救命……
“公子……”我可以拒绝么?
苍天!话到嘴边,夏七又失了说出口的勇气。
落千尘仿佛能知晓她在想什么,脸上挂着万年的狐狸笑,摇了摇头。
夏七顿时泄了气垂下头,自觉败下阵来。
夜里,夏七衣着单薄却蜷缩于一角,生怕惊动了那同样睡在软榻上的主子。
奈何落千尘一个优雅翻身,一把便将她揽入了怀里。
她顿时睡意全无!也丝毫不敢动弹半分。
意识到怀中的小猫睁着杏眼,身体微颤。
“睡吧……”落千尘抚了抚她的俏脸。
一股清香入鼻,不知怎的,夏七的困意便如浪潮一般涌来。
……
翌日,二人乘着马车顺利进入了天征国皇城。
驱至皇宫前,忽有一老朽将马车引向了天征国太子——轩辕君谦的宫殿。
“太子,医仙到了。”
那引路的老朽行至一扇紧闭的宫门前,停步行礼,轻声禀告。
“快请进来……”
那宫殿门后传来一声极为虚浮无力的男音,让听者深觉此人命不久矣。
老朽小心翼翼地推开宫门,轻声道:“医仙请……”
落千尘健步微抬,踏了进去。
夏七紧跟身后,同样快步踏入了太子的宫殿。
宫殿内装饰极素雅,两旁只有稀落的几座椅子。
四周布满层层落地的透明垂纱,时有风起,拂起纱尾,飘出梨花清香,颇有一股梦幻神秘的意境。
落地垂纱的尽头,是一床圆形软榻,三两层垂纱遮住了里面半躺着的人物。
那躺在软榻之上的人物便是天征国太子,轩辕君谦。
忽而从软榻内传出几下轻微的咳嗽声,遥遥传入刚到来的二人耳中。
那软榻上未露面的太子,听到了两个人的脚步声,直接轻声问道:“医仙……咳咳……我的病可否能治好?”
夏七被太子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心中暗念道:连把脉都不曾把,这太子怎么就问王爷能否医治?
难道是医仙的什么绝技,一眼就能看出太子所患何病?
而且,太子竟不自称本太子,而在医仙面前称“我“?
看来医仙之江湖地位,实在不容小觑。
夏七敬佩的眼神飘向了身旁的王爷。
只见落千尘神态自若,摇出随身携带的玉扇,目光落往那垂纱后的人物,笑得极淡:“太子……确定有病?”
夏七再惊:要命了要命了!王爷啊!我看您是突然有病了吧?哪有人一出场就这么问一国太子的!
这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她怎么听不出其间的玄机呢?
夏七霎时凝眉抿嘴,拉了拉落千尘的白色衣襟:“公子,这……是在治病么?”
落千尘伸出玉手点了点她的鼻子,凑近她耳边以极小的声音道:“小七只要待在本王身边即可,其他一应由本王处理……”
她内心悬着的巨石这才落下,好在王爷总是处处照顾她的感受,才不致使她生出失落来。
夏七这才恍然,了解某些秘密,并不只需要时间。
这时,垂纱软榻内再次传来孱弱的男音:“咳咳……医仙放心……我并非患病,只是让太医开了秘药,致使身体羸弱……”
“医仙……咳……我……咳咳……有一事相求……”
“何事?”落千尘应道。
太子但凡开口便极为艰难,像极了在燃烧仅剩的生命:“我曾有一心爱的女子……咳咳……为我犯下大错,此时正被我父皇关在天牢,严加看管。不日她将要被处斩……我想见她一面……咳咳……求医仙让我见她一面……咳咳咳……”
太子匍匐于床榻之上,清俊的脸越发苍白,额头不时冒出几道冷汗。
夏七紧紧拽住了落千尘的衣袖,当她看向他时,却并未发现落千尘脸上有任何的情绪波澜。
面对着毫不动容的落千尘,夏七以为那只是他对外人的冷血。
夏七不解,医仙月阙不是来救人的吗?怎么还能兼职月老牵线姻缘的?
王爷,你好苦啊!
落千尘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安心。
不过夏七也是好奇,如此温润的男音引起了夏七的好奇之心,太子的长相究竟是怎样的?
恰逢狂风大作,拂起软榻上的垂纱,隐隐可见太子的真容。
他身着一袭松弛亵衣,侧卧而躺,一头墨发随风散乱,琥珀色的瞳仁灵动有加。
他五官极为清俊,肤如雪莲,只是唇色发白,明面看上去便觉是病秧子一个。
好生清俊的一个男子!夏七暗道。
但令夏七不解的是,身为太子的他尚且不能将一个女子从天牢中解救出来,为何医仙却能办到?
夏七只得歪了头,疑惑的目光探向落千尘。
“兹事体大,太子能为本仙做些什么呢?”
落千尘以极淡的语气回应着软榻上的太子,他并不像一位来普度众生的医者,更像是来做交易的商人。
“医仙……咳咳……想要什么?”
“与天机停战,立百年不战之约,契约之内誓为天机马首是瞻。”
这干脆利落的对答,让夏七听后杏眼一瞪,如此明目张胆地论及国之重事,为天机谋利,岂非在告诉太子,我们是天机国人?
王爷!咱们暴露身份了!太子要是随意应承了这等国之重事,那才叫真的有病!
“咳咳咳……好……我……全数答应……”
太子回应得干脆利落,语气并不像是临时抉择,反而有一股深思熟虑之后的泰然。
夏七垂眸无语,她真是一说一个准。
太子病成这样不治病,竟还要找女人。
落千尘却甚是满意,频频点头。
夏七急了,凑近他的耳旁:“公子,不先救人么……”
好在落千尘将夏七的话听了进去,玉手一扬:“行知,现身吧……”
倏地,一道极快的白影闪过,穿过层层雪色垂纱,最终停在了太子床前。
那是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身后背着一只箱笼,衣服破烂。
他头戴白色帷帽,帽上的薄薄垂纱掩盖了他的容貌。
“公子……”
那男子转身朝落千尘拱手作揖,一声清越的男音从帷帽中传出。
这忽而出现的男子唤作行知子,从落千尘出府的那一刻便跟在其后,追随至此。
落千尘抬了抬手,指向太子。
那男子这才拂袖而坐,从箱笼中取出一块棉布脉枕,闭眼为太子把脉。
太子的确没病,但他身上有比病更严重的东西,若再不救治,只怕熬不过这个冬月。
也罢,只能边问边治了。
落千尘继而扬了扬袖,淡淡说道:“不急,在此之前,太子得先告知本仙,这个中的来龙去脉……”
等等!医仙月阙救人还要他人代劳?莫非……
夏七五官顿时扭作一团,惊道:“什么?王爷你不会治……”
落千尘面露浅笑,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诱哄道:“乖,莫要出声叨扰医者救人。”
“唔……”夏七冷静下来后停止了挣扎,指了指落千尘纤细的手,示意他放开。
解开束缚之后,夏七拧眉低声严肃道:“您不会治病,为何要说自己是医仙呢?!”
这真是天下奇闻!
医仙不会治病!
落千尘并未因受到夏七的质疑而恼怒,毕竟从未有人怀疑过他并非医仙,怀疑者,都去地府见了阎王。
自然,他怀中的小猫是唯一例外。
他淡若神祗,玉手卷起几缕墨发,随性地把玩起来,才悠悠道来:“大抵是……有人替本王妙手回春。”
夏七忽而记起,他们的马车内堆放着许多行李包袱,她起初以为那是王爷作为医者的器具和药物。
可是王爷并没有行医术,只怕医仙另有他人……
这荒唐的想法从脑中冒出的那一刻,夏七宛如被一道霹雳毫不偏移地击中,她失神道:“那……咱们的马车内,那么多包袱,究竟是何物?”
落千尘被她惊异的神情引得轻笑,淡淡道出一句:“食物。”
“这……”夏七顿时语塞。
她着实佩服王爷如此淡然的心态,看来在她没有出现之前,这些只不过是云云中的一片罢了。
这其间越来越复杂的关系,让夏七失去了抓住整件事背后真相的头绪。
……
行知子替太子医治之时,告知王爷他爱上了一个亡国奴,但他的父皇认为此事是太子给皇家蒙了羞,硬要将那女子置于死地。
夏七一听便怒了,侧身凑近落千尘:“为奴怎么了?奴才也是人啊……”
同样是奴才,夏七照样混得风生水起,虽然都是靠着落千尘这棵大树对她的处处袒护。
她实在不敢想,若是哪日突然失了王爷这强大的后台,她该何去何从。
思及此,夏七咽了咽口水,下意识挽住了落千尘的手臂。
意识到夏七这小动作的落千尘,红唇微起,眸中流转出一丝暖意,调侃道:“为奴的就是招人疼。”
“是是,王爷最疼奴婢了。”
夏七樱唇抿起,神情略显不满。
“本王,就喜欢你这副模样。”
夏七了然落千尘的话里有话,于是在心底翻了白眼,心想:这是夸我还是贬我?
她自以为伶牙俐齿,死的都能给她说成活的。
不曾想后来才发现,不管夏七说得如何天花乱坠,王爷都能让她把那些说掉的花一片一片地捡起来。
这便是俗世所说,一物降一物。
不过在太子方才的讲述中,夏七很是好奇,为什么现在都流行主子宠幸奴才了,是天下的美人都死光了吗?
上官颜的身边莺莺燕燕不少,甚至是日换新衣,等回了天机,她一定问那位经验老道的浪子,要一个数据。
但想来也不尽然,也许倾国倾城的美人只是刚好和奴才的身份重叠了而已。
思及此,夏七对太子背后的种种越发展露兴致了。
直到落千尘再次扬手,轻声唤道:“太子……”
夏七抱紧了落千尘的手臂。
这时,垂纱后方再度传来孱弱之音:“此事源头,还得从十二年前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