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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阵!”
何咸命令一下达,立于阵型中央的许凉便高声吼道。他的声音高亢浑厚,足以令五百士卒听得清清楚楚。一瞬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五百士卒聚精会神地抓紧手中的长矛,矛尖斜挑,死死盯着前方已然冲来的羌胡士卒。
不得不说,凉州羌胡的作战风格十分勇悍。当何咸命令下达之后,根本无须有人下令,他们便已自发举着长矛奔纵了起来。挤成一堆的人群轰然分裂散开,仿若一头头嗅到了猎物气味出击的狼。
两阵尚未接触,但羌胡士卒的气势好似已完全压倒了何咸这五百人。看着这些人疯狂地扑纵而来,堪堪列好军阵的何咸步卒当中,很多人都滴下了冷汗,呼吸变得急促。虽然他们明知这只是一场演练,但凶悍的凉州羌胡让他们彷如坠入真刀实枪的战场。
“无须紧张,记得平日我们的操练便好。”许凉虽然不是什么独当一面的大将,但应对这千人的厮杀,他应对起来显然游刃有余,看到最先跑来的凉州羌胡已经距离自己军阵还剩下二十步,他当即又发出了一个明确无误的指令:“聚!”
听到命令,士兵们齐刷刷地向右侧的同伴挤过去,让彼此身体靠得紧紧的,一点缝隙不留。这是抵御敌兵冲击的必要措施,一则让阵型变得更加致密;二则让士兵彼此夹紧,即使有人想转身逃走也不可能。
许凉嘴唇紧抿,不再给出任何指示。他已经看到,那些羌胡士卒冲击的步伐因为自军阵型的变化而迟疑了一瞬。而且,他们太自大了,毫无章法的冲击虽然带给了他们无尽的勇气,但也令他们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境地。
虽然还未交战,但许凉知道,自己这方已然赢了。
“杀!”待到最先的凉州羌胡已然冲入攻击范围时,许凉毫不迟疑地下达了指令。
“杀!”随着许凉指令下达后的瞬间,前排二十名士卒齐齐刺出了手中的长矛。
随后,那些冲来的凉州羌胡士卒便愕然看到,自己还未出招,身上已被点了白灰。而且每个人身上至少都有三处白灰印记,那一瞬间,他们才明白何咸士卒聚合在一起同时刺击,便相当于三四个士卒同时对付他们一个。
“收!”许凉再度大喝,士卒也在同一时间收起长矛。
那些身上已经沾上了白灰的羌胡士卒,虽然满心忿怒和疑惑,但他们却还不是不认账的无赖,只能灰头土脸地倒地,示意他们已经被击杀。
“杀!”
许凉又一次大吼,士卒齐齐向前迈进一步,然后再度重复之间的刺击动作。
就在这样的循环反复当中,何咸五百士卒势如破竹,一次次击倒下眼前的羌胡士卒。对于这种阵法,个体战斗能力极强羌胡士卒却根本没法子对抗。他们当中凶悍的佼佼者,也只能在矛林刺击之前,击倒一名士卒然后“以命换命”。
但这样的做法显然并没有多大作用,前排一名士卒退下,他后面的士卒立即就会补全之前的空位。整个军阵还是坚定不移地向前迈进着,犹如一台精密收割的仪器,将羌胡士卒一步步吞噬,最后咬得连一点渣都未剩下。
“禀告司马,我方伤亡二十七人,对方五百士卒尽数被击杀!”待到视野之外再无一个立着的凉州羌胡后,许凉越阵而出,对着何咸汇报到。
“公子威武!”一旁观战的士卒齐齐大喝,战胜者的姿态尽显无疑。
相反,凉州羌胡那一边却愁云惨淡。从场上退下来的士卒,有的至今仍旧一头雾水。他们不明白,为何自己那般骁勇善战,可刚才就跟纯洁无邪的傻蛋一样,上去就送了菜?
剩下那些旁观的士卒,虽然大部分也想不明白,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们即便想狡辩也说不出任何借口来。
当然,其中的缘何何咸是十分清楚的:战场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单挑,要是那样的话,军阵也就毫无意义了。他以五百人的合击之阵对付这么一群只知横冲直撞的羌胡士卒,胜了才正常,要是输了那才是见了鬼了。
在雒阳西园的两个月,何咸这个司马也不是吃白饭的。虽然他不太懂古代的操练方式,但看到许凉更多还是操练士卒基本功的时候,他便与许凉商议了一番,在军阵操练中加入了站军姿、列队形、齐步走和左转右转的军训内容。
起先许凉也不知耍那样的花架子有什么用,但很快他发现士卒掌握了这些内容后,对阵型操练一下得心应手后,他便感悟出了这种操练的妙用。继而便将这些操练模式作为了基础训练,令士卒每日苦练。
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如此一来,这场演练何咸这方自然胜得轻轻松松。更不要说,为了激励士卒,何咸还在开战之前,故意挑拨起了羌胡士卒的骄横之气,引得自方同仇敌忾。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高台上贾诩看着何咸,不由悠悠念出了这一句:他没想到,昨夜自己刚教了何咸这么一计,何咸今日便学以致用起来。
“可是父亲,这样一来,羌胡士卒岂非更加仇视何兄?”贾玑刚才也未何咸一方获胜而热血沸腾,可冷静下来后,他又开始替何咸担忧起来。毕竟,何咸需要的不是击败凉州羌胡,而是收服他们的心。
贾诩有些气恼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虽然不太想搭理,但想到那毕竟是自己的种,他还是只能白了一眼道:“你以为这就是他今日要做的?这一切不过刚开始,凉州羌胡士卒骄横已久,他若不先打消这些羌胡士卒的傲气,又该如何统御指点?”
果然,贾玑看向下面的羌胡士卒,一个个都犹如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不是在气苦,就是抓耳挠腮想着他们为何会一败涂地。之前对何咸士卒的不屑和蔑视,早已不见。
不过,两方毕竟公平比对了一场,胜负虽然使得有人欣喜有人愁,但之前两方对峙的压抑和阴郁气氛,却也因这场比斗而一扫而空。
高台上的何咸面色自然一副宠辱不惊的淡然,甚至,看到己方士卒已然有人开始想讥讽羌胡士卒时,他当即冷冷地向那名士卒瞪去,肃声道:“适才演练比斗,胜负已分。但尔等不要忘了,此番演练我只是想要你们知晓两方不同而已。一旦上了战场,从此我们就是袍泽兄弟,是肝胆相照的战友!”
校场上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不止何咸的部下,包括那些凉州羌胡士卒,也都缓缓低下了头。显然,何咸的一番话给了他们很深的一层触动。而他们其实也都知道,一旦上了战场,不管他们如何不认可、不愿意,站在他们周围的只能是现在他们看到的人。
此时两派相争越是厉害,到了战场相互拆台的隐患也就越高。由此导致他们更快一步走向死亡的几率,也就越大。
那么,此时两派如此仇视,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嫌自己在这世上活得不耐烦了?
每个人心中都有了答案,只不过,此时的他们没有一个愿意率先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