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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平六年十二月十八日这一夜,注定是个无眠的夜晚。
当何咸带着将近三千白波俘虏赶至凉州大营的时候,整个凉州军营灯火通明,人喊马嘶。很快,顶盔掼甲却一脸气急败坏的李傕郭汜等人,便对着阵前何咸质问道:“何咸,郭太人呢?”
何咸看了天边露出的鱼肚白,心情似乎很不错,淡淡地一摊手,露齿无辜地笑道:“不知道啊.”
此话一落,何咸身后所有士卒,包括他身边的心腹将校都目瞪口呆。
“你!.”李傕更是被气得七窍生烟。他发誓,这一刻他恨不得想咬何咸两口。
汾河那一战,自然被有心之人看在了眼中,这其中当然包括李傕。只不过,他料定何咸会被郭太一部打得溃不成军。
可想不到,随后传来的消息,竟是何咸与张绣在汾河前线大破白波精锐!李傕惊疑不定,实在难以相信这样一个结果。但同时,他也意识到了什么,当即派人将那些刚躺回床榻上的凉州将领呼喊了起来。随后又费尽口舌,才让那些暴躁无谋的蠢货,相信他们可能再一次被何咸
骗了。再之后,就是全营惊炸而起。睡至凌晨最困之时的凉州桀骜士卒,因为这样的军令差点没酿成一场兵变。李傕这些人又焦头烂额地浪费不少时间集结好了部下,可赶至辕门之后,却发现了何咸已得胜归来
!
这番来回折腾的恶气,简直能让人气死之后,再被气活过来。李傕此时就是这样的感觉,他闻听何咸那一句轻飘飘的话语之后,只觉得自己被气得眼前都骤然一黑。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他才能继续开口叱问道:“你适才分明与白波先锐交战,后传令又报你率军奇袭白
波大营,此时焉能不知郭太去向?”作为这些凉州将领当中比较有脑子的李傕,自然当先便想到了问题的关键:不管何咸此番究竟取得了何等战功,只有郭太的首级才是最重要的。一旦何咸得到了郭太的首级,那今夜之事传入董卓耳中,他
们这些凉州将领就成了最蠢、最无能还最没用的白痴!
“李校尉想多了,白波大营可是还有两万余众。而且天色将明,奇袭已成空谈,在下不过率军去白波大营查探了一番虚实而已,并未同白波贼寇交战。想必那郭太,还在营中气得暴跳如雷吧”
“你是说,你深夜击败白波先锐之后,并未趁胜奇袭白波大营?”李傕这下有些傻眼,他狐疑地看着何咸,难以想象这奸猾的小贼会犯这等粗浅的错误。
“是或不是,李校尉前去查探一番不就知晓了?”何咸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颇有些兴致阑珊的意味,摆手道:“行了,本监军困了,该回去歇息了”
说罢,何咸一挥手,这支押着将近四千余白波俘虏的大军,就此从李傕等人阴冷的眼皮下走去。
看着何咸那副神态轻松的模样,李傕却觉得心中有一股野火在熊熊燃烧着,全身被巨大的羞辱感刺激得难受不堪——他当然不相信何咸刚才的一番话,可是,他又舍不得那唾手可得的战功。
不,那是他唯一可以弥补自己一生最大败笔的可能!
故而,李傕脸色铁青了半天后,仍旧挥动马鞭下令道:“全军出发,兵伐白波大营!”
看着数万大军滚滚从自己身后奔远,何咸不由怜悯地摇了摇头,感叹道:“人果然是受欲望驱使的动物,如李傕那等多疑诡谲之人,竟然也会被这等粗鄙的计策骗到。”
张绣同样也看着李傕等人滚滚远去,不由蹙眉担忧道:“兄长,我等适才分明突袭了白波大营,你为何要骗那李傕?”
何咸一回头,灿烂一笑。
张绣说的没错,取得郭太首级之后,何咸当即全军进发,挑着郭太的首级去白波大营中转了一圈儿——之前何咸的招抚已令那些白波贼多无战心,此时又见郭太人头,登时便分裂成了两派。
其中一派,不管何咸如何宣传诱导,就是不降,连滚带爬地便向茫茫的沟壑深处四散而逃。看着那些誓死不降的汉子们绝尘的身影,何咸只做出了一个反应:卧槽,他们跑得还真蛮潇洒果断的.
剩下的一派,自然便成了俘虏。
不过,这样的人数并不多,只有两千余左右。
毕竟,郭太这一部在整个河东白波贼当中,还属于很纯粹的造反组织。即便白波大营里已士气低靡、群龙无首,既然两万士卒根本升不起与何咸一战的心思,却也只有这两千愿意束手归降。
可不知为何,张绣却好似从何咸那一笑当中看出了一丝阴冷。然而,随后他就发现何咸仍旧笑得那么单纯:“我就是骗他了,他能拿我怎样?”
张绣一愕,可随后又不由附和一笑道:“兄长言之有理,对付那等人无须客气。只是不知,接下来兄长有何打算?”
“没什么打算,先回平阳报功。”何咸随意地回了这一句,然后又诡秘地一笑:“你速速回营收拾,少时李傕一无所获回来寻不到我,恐怕会迁怒于你.”
“竟需这般匆忙吗?”
张绣有些不解,在他看来,何咸已取得了汾河战线的大捷,正是威名如日中天之时。若挟此威势号令李傕郭汜等部,纵然李傕郭汜等人不从,他们麾下的凉州将士恐怕也会颇有怨怼。
正所谓人心所向、大势所趋,就是这个道理。
可何咸的做法,却仿佛一位厌倦了倾轧争斗的老人,对唾手可得的威势权力避之不及——这样消极避世的做法,在正锐意进取年纪的张绣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当然,张绣最不可思议的,就是面对那将近两万白波贼的逃窜,何咸只用了一个‘穷寇莫追’的理由,便任由那些白波贼离去——这自然谈不上枉纵那些白波贼,毕竟,张绣也觉得那些丧家之犬已难成气候。
可若将这两件事儿联系起来,张绣便觉得何咸好似在出征前便做好了退路。故而此时他种种所为,才让人看起来觉得别有深意。
果然,张绣这样疑问的表情,也换来了何咸讳莫如深的一笑:“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我们啊,还是早走早安生,免得夜长梦多。”
何咸就这样淡淡摆手离去,指挥着他那已然疲累不已的士卒开始拆卸着帐篷,将辎重等物搬在车上。
张绣驻马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想弄清楚何咸究竟意欲何为。
可无论他怎么想破脑筋,眼前还只浮过何咸那一抹淡淡却神秘的笑脸,如同一层浓雾,让他看不破背后的真实。
“罢了,或许人各有志,也或许兄长别有所图。但不管怎么说,那些阴谋之中的争斗,我还是远离为好。”默默说完这些,张绣才下令回营,同何咸一样开始着撤军的准备。这个时候,黛蓝色的天空中已泛起一片乳白。太阳就要出来了,随着那片白色逐渐扩大,黑暗则在缓缓减退。浅蓝色透亮的天,铺满高空的云,一望无垠的汾河冰面以及眼前绵延营帐的巨大轮廓,都慢慢
地清晰可见起来。何咸似乎有所感应,忽然抬头看向天空,一轮金红色的霞光猛然跳出地平线,仿佛将云层都点燃了。火一般漫烧天际,将视野之外的边缘都勾勒出一道金边。太阳太阳越升越高,多姿多彩的光辉向下延伸
,照亮了大地的一半。
“再见了,河东。或许有一日,我还会再回来。”何咸默默在心底对自己说道,看到士卒已收束完毕,他才大手一挥道:“出发!”
半个时辰之后,怒火中烧有气急败坏不已的李傕郭汜等人,才率领着大军归来。他们看着这空荡荡的一片营地,不由都傻了眼,尤其李傕更是忍不住吐了一口血,悲号道:“何咸,有种你给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