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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国府,宅院之内,中堂之外。
何咸、李儒、田仪三人望着那恢弘高大的中堂,久久无语。在他们一旁,还有位只剩下一口气儿、被人抬着的董璜。
李儒整理了一下衣袍,面色很严峻,他转头对何咸叮嘱道:“你站在这里不要动,老夫去.”
何咸一听这话,忽然觉得这话很是耳熟,赶紧打断道:“岳丈,你去就去吧。千万别去买什么橘子回来,我还没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李儒一下就呆了,汉末的他哪里知道朱自清的那篇著名文章,而且这时节还是二月初,哪里会有橘子卖?
于是乎,李儒想不拿何咸当神经病都不行了。严峻的面容这一刻不由破了功,气得大吼叫道:“死到临头,你还敢如此不正经!董公已非当初之董公,喜怒不”
李儒的声音很大。可话刚说到这里,一句浑厚暴躁的声音便从堂中传了出来:“文优,你这是在背后议论老夫是非吗?”
话音刚落,何咸便看到董卓那肥大的身躯从堂中走了出来。
有那么一瞬,何咸分明看到董卓浑身的凶戾和暴躁,已然如濒临喷发的火山。眉角之间的不耐和厌恶,更是连掩饰都懒得掩饰。
于是,何咸当即接过李儒的话头儿,大声言道:“董公当然已非昨日之董公,昨日董公不过是匡扶汉室的辅佐之臣。而如今董公乃挽汉室于既倒的中梁砥柱,欲行擎天保驾之大事,岂能与昨日相提并论?”
董卓一下笑了,但不是那种被人哄住的笑,而是在厌恶烦躁到了极点后,硬扯出的一抹嘲笑。他环顾堂外两侧侍卫,怒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这等都欺辱到了老夫头上的属下,还留着他有何用!”
一时间,左右两侧侍卫当即拔出了兵刃。而董卓随后更是连看都不看何咸一眼,直接向李儒和田仪言道:“文优,伟正,你二人进来。”李儒田仪两人哪能看着何咸就这样被董卓诛杀,田仪实诚,当即扯住董卓的衣角恳求道:“明公,悉文一心报效明公,所作所为皆乃为明公考虑。反倒是董公子不识大体,假意借明公传召之令,行诛杀之实
,此事需怪不得悉文,恳请董公明鉴!”
然而,董卓却一脚揣在了田仪的胸口,大怒喝道:“田伟正,你莫非要也与老夫为敌不成!”
李儒慌忙扶起了田仪,可向来多智的他,这一刻却再也没说什么。
之前为了保住何咸性命,他尚且还有一丝心思想要同董卓周旋。可此时看到董卓如此不堪辅佐,对待田仪这位忠心耿耿多年的属下如猪狗,他不由也想起了董璜对他的辱骂。
一时间,李儒竟有些心灰意冷。他缓缓放好还痛心不已的田仪后,再度郑重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取下自己的头冠拜倒在地,语气如灰一般言道:“主公,儒自追随主公之后,扪心自问也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为主公效劳,不曾半分违
背自己当初诺言。得主公赏识,儒也尽享如今这地位荣华。”
说到这里,李儒抬起头,很是留恋地看了一眼董卓,似乎在追忆他们曾经密谋入京、欲改天换地的美好时光。但很快,李儒的眼神就变得清冷起来,缓缓言道:“然世事变幻无情,家门不幸,悉文身为属下女婿,屡屡冲撞辱灭董公子,已罪无可恕。儒也已无颜再面对董公,恳请主公诛杀悉文之后,也将属下一并诛
除.”
董卓这时才微微动容,毕竟是辅佐他多年的心腹智囊,董卓再怎么暴躁无情,也不会不将李儒的话听入耳中、放入心中。尤其此时李儒这等神色语气,分明就是在嘱托后事。
可就在董卓准备开口的时候,李儒却第一次打断了董卓,继续说道:“主公虽凶戾残暴,但属下却知主公非那等不仁之人。属下尚有家眷四十余口,恳请主公念在儒多年操劳之功,饶恕那些无干之人。”
说罢,李儒深深地拜倒在地,久久不起。
这一刻,莫说董卓,就连一旁的田仪都傻眼了,赶忙爬过去劝慰李儒道:“文优兄,你这是要作何?此事不过一场冲突误会而已,你何必要将董公逼到绝路之上?”
不错,李儒这一次,做的实在太过火了。
表面上他以退为进,似乎还是想要救何咸。但以死相逼这等做法,实在是最失败的一种方式:所有人都知道,主公和谋士之间一旦闹到了这等地步,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可李儒这次真的是心灰意冷了,关东群贼那里来势汹汹、声势滔天;河东白波贼越打越强大、诛之不尽;以及西陲之地烽烟四起,他却连个主意都拿不出来;更不要说,满朝公卿大臣势力盘根错节、手段
层出不穷.何咸这根儿搅屎棍的出现,让李儒完全看出了董卓色厉内荏的本质,让他明白了自己也不是能够辅佐董卓改天换日的超绝策士。尤其董璜的那番话,更是成为了孤高骄矜李儒心中的一根刺——这种种事件
今日累积到一起,已然让李儒心力憔悴。
他这一刻,是真的不想再在这等阴谋权海当中挣扎拼杀了。于是,李儒默默地推开了田仪,推心置腹地说道:“伟正,迁都只能解一时燃眉之急,却非长久之计。政治搏杀,除却登顶巅峰、雄霸天下之外,后退一步只会身死族灭。你我俱为一介寒士,得董公赏识能
有今日,自当以死相报。只可惜,为兄命苦,看来要先行一步了”
“文优,迁都暂避锋芒,难道真有你说的这般凶险?如今我等根基不稳,待到长安后重整旗鼓,杀将回来,又有何不可?”董卓此时脸色也不由凝重了起来,事关他的存亡生死,他自然不能不慎重以待。
李儒看模样很是疲倦,似乎对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开口道:“主公,我等根基早失,何谈重整旗鼓?当初悉文便有固根本一策,老夫未极力劝谏,今日再谈这些又有何益?”
见事情闹到这等地步,何咸此时亦然不由心中戚戚然。
后人都言李儒为毒士,谁料他其实也不过是想改革天下的先驱者。只可惜,董卓这个边塞武人,虽然武力滔天,也占尽了先机。但用武力来胁迫天下改变的这次试验,李儒却明白只能宣告失败。“到了长安之后,董公又哪里还有机会杀回关东?”何咸这会儿也有些生死看淡的意味,反正自己也逃不掉了,干脆实话实话道:“那个时候,满朝公卿士人视董公为仇眦,掣肘阻拦;百万百姓被董公驱赶着
背井离乡,恨不得食董公之肉,饮董公之血。届时,长安朝堂内暗伏杀机,朝堂外民变军情如火,董公自顾尚且不暇,还谈什么杀回关东?”“董卓,你已经错了一回,难道还想再错第二回吗?”何咸此时也激愤起来,不惧那些刀剑,更直呼董卓名讳上前一步,冷冷地叱道:“你已看到士人不可信,难道还想看着士人同百姓联合一起,兴高采烈地
杀了你,宣布终于除掉了国贼,你才满意吗?”“叔父,他竟然直呼你名讳,还如此对你不敬。叔父该看出来了,他跟我们从来就不是一条心,还有李儒、田仪、贾诩、牛辅,早就都被他蛊惑了!”挡在简易担架上的董璜盼啊,等着,等这么长时间,还
未看到何咸人头落地。
这一刻,他再也顾不上浑身的伤痛大声呼喊起来,看着何咸的眼中还射出了快意且怨毒的光。因为他觉得,这一次何咸已必死无疑。
可是,董卓默默看着李儒和何咸两人好似足有半天的功夫,肥胖凶横的面庞变幻不已。那等凶戾蛮暴、杀人如麻的气势,犹如暴风雨之前的乌云压顶。终于,他目光最后落到了董璜身上,淡淡吩咐那些侍卫道:“给老夫打,打到他不能说话为止。文优、悉文或许已不再忠心于老夫,但他们二人有谋有用,胜你百倍千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