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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中郎,切勿焦躁!”司马防知道,何咸对部下可谓仁义无双,但对待外人绝对就是一匹恶狼。然而,这时候他又说不出什么理由,只能苦苦哀求道:“中郎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他们,他们他们来了,中郎请看,他们都来了!
”
何咸冷凝着一张脸,抬头远眺,果然看到一大群车马从广阳大道上缓缓赶来。那些人仿佛约定好了一般,不出现一点都不出现,出现的时候反倒一块儿。不多时,整个广阳大道上便汇聚了数万之人。
然而,随着那些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何咸的脸色反而越来越阴沉。
因为果如司马防所言,他们的行李可真不少!
跨骑在爪黄飞电上放眼望去,入目尽是各式马车、牛车、驴车,几乎看不到头尾。一个个苍头僮客腰挎利刃,推动着车辆、护卫着轿子,简直根本不像是在逃难迁徙,反倒是像出外踏青郊游!尤其那些行李,何咸只是粗略估算,单看到的粮食怕就超过了十万石,不,绝对在十万石以上!除此之外,还有各式各样的贵重物品,铜钱、珠玉、珍器、书籍、丝绸绫罗,甚至连釜、盆、佐料、柜子、
屏风、床榻等物。
而且,这只是何咸能看到的,后面源源不断的车辆缓缓赶来,也不知道上面都放着什么。
何咸当时忍不住就要骂娘,这还是董卓派司隶和羌胡乱兵搜刮了好几遍的结果!要是带着这些行李和粮草,两个月也赶不到长安!
率先走来的,是公卿士大夫中最有声望的杨家。杨彪身着便服,从软轿里走出后便径直越过何咸,走向司马防面前道:“司马贤弟,老夫此番可要劳驾贤弟了。”
“杨公所言差矣,此番杨公以身作则、甘为表率,正是支持董公迁都所为,我等理应尽心竭力照看。”司马防也连连躬身,谦虚不已。
“哪里哪里。”杨彪面上仍旧笑容不减,但语气已然变得讥讽:“天将大祸于汉室,老夫无能,也只能如此委曲求全。苍天,无眼啊!”
说着这话,杨彪又看了何咸一眼,那厌恶愤恨的眼神,就仿佛看到了阴沟里的蛆虫,看到了世上最不堪入目的恶心玩意儿一样。
在杨彪之后,各公卿士大夫也都一样。一个个向司马防施礼客套,却都不阴不阳地说着何咸的坏话。司马防满头冷汗,可又不敢得罪这些世族大阀,只能毫无骨气地虚以委蛇,憋屈至极。
而看着眼前这一幕幕,何咸的心顿时陷入一种极度复杂矛盾的状态中。他心的一半,仿佛被野火般炙烤着,烧得他忍不住想大开杀戒;可另一半,却犹如坠入了冰窖般,冷得让他心悸。
这些公卿士大夫,难道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
自己千叮咛万嘱咐,让杨修将迁都的重要性告知这些人,可他们真的就能做出如此愚蠢又可笑、完全上赶着作死的举动来!
这样的用意何在?
只为了挑战自己的威信和底线?
现在的何咸,由于将最得罪人的差事揽在了身上,也便因此成为这些士大夫最恨之入骨、欲除之后快的敌人。
终究,没有经历过历史上那等惨烈迁都的这些公卿士大夫,还活在他们的梦中不肯醒来。直到这个时候,他们仍旧以为天下仍旧在他们的掌控当中
终于,铁青着颤抖的何咸怒极反笑,对着杨彪问道:“杨公,杨修何在?”
“此乃老夫家事,不劳你这等狗贼过问!”杨彪一挥袖,仿佛同何咸说一句话,都是他的莫大耻辱。
然后,杨彪便看到一根马鞭划开空气,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老脸上!
何咸陡然掣出利刃,对着身后将士激愤呼喝道:“摆出进攻阵型,有敢乱动者,杀无赦!”
军令一下,那些百战精卒登时动作起来。平阳公主最是激愤,眼见是何咸搭救了这些公卿士大夫,可却换来如此屈辱,她当即也怒叱连连:“铁骑随我来,包围这些人,敢乱动者直接射杀,无须顾忌!”
一时间,马蹄隆隆,杀气震动。
那些精悍剽勇的铁骑如恶鬼复苏,驾驭着战马便驱赶着那些苍头僮客。这些世族大阀麾下的私丁战力也不少,可比起这些百战悍卒来,实在上不了台面,尚未有所动作,就被战马吓退倒地、面色惊惶。
于是,何咸第二个命令接踵而至:“身上怀有利刃者,一律视为叛逆,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整个广阳大道上登时传来滔天的兵刃出鞘之声,杀机顿时弥漫起来。当然,也不用误会,这些声音都是那些苍头僮客,赶紧抽出兵刃丢在地上的声响:面对拥有着超高战力、血勇无敌的骁锐,以及装备劲弩、战甲还有极其全面的兵种配合。这些大部分都未见过血的苍头僮
客,根本升不起一丝抵抗的心思。
于是乎,整个局势瞬间逆转,何咸掌控了一切。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狞笑着歪头,继续向杨彪问道:“杨修何在?”
“竖子,尔敢”杨彪尚未开口,杨琦已然并指如剑向何咸指去咒骂。
然而,回复杨琦的,是一柄真正寒光闪闪的利剑!
何咸一剑陡然从半空劈下,看似竟毫无保留要斩下杨琦的手臂!幸好,杨琦虽然上了点年纪,但眼明手快,还是在最后一瞬迅疾缩回了臂膀。
当然,这一幕只有皇甫嵩、朱儁等上过战场的将领看得出,何咸分明是留了手的。否则,出其不意斩下杨琦臂膀,会让杨琦连反应的时机都没有。
也由此,这两人虽然面色极其难看,可也没有出来开口。
这一刻,再没有人敢作乱猖狂。但司马防却不一样,他完全没有想到,何咸竟如此酷厉。反应过来后,当即扑出来劝解道:“何中郎,何中郎切勿如此,这,这不都好好的?众,众位虽迟到了一会儿,但也未太过严重。中郎如此所为,是
在与天下士家为敌啊!”
“司马建公!此番迁都乃国策,是董公钧令言辞下的无奈之举。然无论如何,钧令一出,山岳崩裂、江河倒流,岂能顾忌人情场面而乱了家国大计?”言罢这句,何咸也不过多叱喝司马防。转头扬鞭对着那些公卿士大夫,继续高声言道:“尔等既已接到钧令,便当应命而行!不要认为司马建公实在为难尔等,实话告诉尔等,若非司马建公求情,适才尔等
晚来一步,三千铁骑便会破门而入,抄家灭族!”
“知道你们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东西!今日本中郎在此放话,若是尔等心有不服,便来找我何某!何某倒是要看看,是尔等唇舌厉害,还是本中郎刀剑锋利!”
这一刻,司马防眼睛也都有些湿润了。
要知道,为完成何咸交付给的任务,司马防此番是豁出了老脸,一个个府门拜访过去,受尽冷言风语才算勉强完成。而当这些公卿士大夫作妖之时,何咸非但未惩戒自己,更将所有责难都扛在他的身上!
上报功劳有属下,责任灾难都一己揽过来——这样的好领导,简直世间难寻啊。
然而,就在司马防感动不已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感动得有些早了——何咸,可从来不是这种大公无私之人。因为,接下来何咸便开口高声宣示道:“若是觉得找何某还不行,尔等便去找董公去!此番迁都大计,皆乃董公乾坤独断,本中郎不过奉命行事。尔等若是有胆,自可任专,董公为人,向来都是一人做事一
人当!”
这番话落,即便在如此激愤严酷的情景下,朱儁都忍不住咧嘴苦笑:“竖子,真是一条滑泥鳅,这下什么屎盆子都抠董卓头上了.”
不过,这时候,平阳公主却不乐意了:“朱将军,夫君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是,是”朱儁终于笑了起来,调侃平阳公主道:“你们果然才是一家人,心都向着你家夫君。”平阳公主先是俏靥一红,可她终究不是什么拘泥羞涩之人,随后便又极为骄傲幸福地望着何咸的背影认同道:“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