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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何咸的脸上时,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陌生的床榻,何咸忽然有些慌,下意识地就快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不巧的是,这一幕正好让端着食盘的平阳公主看到,登时让那张贤良淑雅的脸庞变得寒霜逼人:“怎么?夫君莫非还怕妾身趁人之危,强上了夫君?”
这个时候,何咸才反应了过来,扭头娇羞地一笑:“说啥呢,这不是美梦没有成真,正遗憾着嘛。”
这张嘴就来的瞎话,又登时让平阳公主转怒为喜。
不过,碍于女儿家的娇羞,平阳公主也未明显显露出来,只是俏脸微微一红后便转开了话题:“赶紧用饭吧,吃完早饭再多休息一会儿。昨夜你批阅的那些政疏,妾身已然帮你复查了一遍。”
端起饭碗的何咸,刚吃了一口眼睛就亮了:“对啊,夫人当年统率着娘子军数万人,镇守一方,处理这些政务自然不在话下”一听何咸有意拉自己下水,平阳公主立即秀手一扬,打断何咸道:“夫君就莫要痴心妄想了。妾身看过了,那些政疏上的字迹明显都是司马懿代笔。虐待儿童也就罢了,难道夫君连妾身这样娇滴滴的弱女子
也不放过?”
“娇滴滴的弱女子?.”何咸不由撇了撇嘴:公主,说这话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战场上,你可是几枪就能挑落郭汜、一场骑兵变幻战术让臧洪都叹为观止的顶级武将。十个男人绑一块儿,都比不上你这一个猛女好不啦?幸好,跟平阳公主接触时间长了,何咸也养出了弱小动物对天敌的敏锐。一看到平阳公主又有晴转多云的趋势,赶紧又转口道:“我,我的意思是实在有劳夫人了,昨夜的政疏的确不少,多谢夫人仗义出手
。”
提起那些政疏,平阳公主不由娥眉轻蹙:“河东事务千头万绪,的确令夫君烦忧劳累了。妾身不过审阅了一番,竟也花费了将近一个时辰。”
说着,平阳公主便将案几上一摞纸质的政疏搬了过来,翻出其中一册道:“只是妾身不明白,为何河东编户齐民已有半年时间,为何整个河东的人口,竟然还是只有四十万余?”编户齐民可谓是何咸出任河东太守后,出现次数很高的一个词。听起来似乎很有古义、很高大上,但其实这就是汉代的户籍制度。指的是无论士农工商还是吏民贫民,均要编入国家户口,生者著,死者削
,户口里记载姓名、年龄、籍贯、身份、相貌等。
要是还不明白,你看看自己家的户口本儿,就知道啥是编户齐民了。这种户籍制度在现代人看起来天经地义,没啥好稀奇的。但在汉代,却并不一样。因为汉代的编户齐民当中,还要记载土地、家产等资产。而这些人口数和资产,又都跟百姓们所负担的徭役、赋税是密切
相关的。
何咸要执行这项制度,道理其实很简单、也很直白。
他身为河东太守,至少要知晓各县各乡的人口。没有这个基础,他施政起来便毫无依据,总不能缺钱的时候心血来潮,凭感觉让一县一乡乱交税吧?
而且,河东这些年动乱频频,各县乡不少百姓不是死于战乱,就是迁徙到了其他地方。另外还有何咸上任后,又大量收拢了不少流民灾民,导致河东郡之前存封的编户册早已名不副实。
彻底来一轮新的编户齐民,势在必行。至于平阳公主言河东编户齐民的百姓只有四十万余人,那是因为灵帝时,河东郡登记的人口便有六十万余。这几年来虽然战乱不休,河东饱受荼毒。但若说白波之乱令河东一下便少了二十万人口,那也是
绝不可能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很多百姓不愿意在官府那里登记。由此,便导致账面上的人口少了那么多人。“可是夫君,百姓们为何不愿来官府这里登记户籍?按照汉律,没有户籍的百姓就是流民。而流民非但没有一点保障,更是要受律法的严惩。”听闻何咸一语道出其中原委,平阳公主不由大惊失色。就连那
性感的嘴巴,也不由张开了些许。何咸却淡淡一笑,伸出手将平阳公主的嘴‘吧嗒’一下合了上去,随后才说道:“你这思维就是为政者的主观想法,要是我是河东一普通百姓,也不会去官府登记编户事实上,就连这四十万的数目,其中就有
二十万是我等收留的流民灾民,他们都是落难时被我等强制编户的。”
平阳公主羞恼地拍开了何咸的狗爪子,但还是架不住好奇问道:“这又是为何?”
“因为光有义务没有权利,谁愿意去当那个冤大头?而且,河东动乱已平,幸免下来的百姓们安安生生地种种地、过过小日子多好,为何要犯贱一般自讨苦吃,主动去官府编户后承担徭役赋税?”“可这简直就是忘恩负义!”一听何咸这等说法,平阳公主当即恼怒不已,一只玉掌便拍在了案几上:“这河东的太平,可是夫君及数万将士用血、用性命拼杀出来的!这些百姓不思回报,却只想着隐瞒户籍
、躲避赋税徭役,简直不当人子!”
“什么不当人子。我才二十二岁,虽说的确是河东太守,但也不能真拿自己当河东百姓的父母。”
何咸倒很是不以为然,并且对平阳公主如此反应也丝毫不意外。毕竟,平阳公主一出生就是统治阶级,她对百姓有这样的思想,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而前世只是一介最普通百姓的何咸,他对河东百姓们这等做法,可谓深有了解:“生而不易,活着更是煎熬。假如只是一份稳定,却要用终生为奴的代价来换,那这样也未免太过残忍。”
“只有等价交换,才是符合人性和天道的做法。所以对于百姓这般,我等不应动怒,反倒该扪心自问、退身自省。”
“那若依夫君这等逻辑,河东如何才能治理?百姓若不相信归附官府,夫君纵然有再多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良政,也无法对症下药。长此以往,官民离心,又岂能达到吕姐姐所要求的河东宴然境况?”
“所以,我等要做的,就是令百姓以编户为荣,让百姓知晓编户只有非但会有义务,更会有权利。如此弥合官府与百姓的离心,河东大地自然一片新生,百姓们才会心悦诚服。”
“知难行易。这等事情,看来得需同众文武好生商议一番才是。”被何咸一片仁心所感动,平阳公主此时不由忧心忡忡地说出了这番话。
可何咸这一刻,却再度露出了他那种招牌式的笑容,风骚开口道:“这事儿其实也不难。毕竟去岁时,我便早已有过谋划。”
“去岁?”平阳公主有些怀疑地望向何咸。她虽然知道何咸在某些方面很是胜过自己,但这种未雨绸缪的事,怎么看都不像这种跳脱浮夸的家伙能够想到的。“去岁的时候,我不是就让百姓们兴建了不少学堂吗?假如我下令,凡编户纳税百姓的子弟,才能有进入学堂读书识字、并被举荐做官的资格,而未编户百姓却不行。你说百姓们,会不会有一丝丝的心动?
”
“还有,河东兴建了不少养老院、孤儿院,使得百姓们老有所养,幼有所教。但这显然也只会让编户的百姓,才能享受这些资格。”
“再比如说,凡灾年赈济,编户百姓会优先得到赈济。另外,农闲时节百姓若想入新区寻些活计,也需出示户籍,你说百姓会不会心动之后,就立马去行动?”“当然,这些措施还远远不够。”这时何咸已用过早饭,起身下床道:“真正能让百姓解除后顾之忧的,是赋税改革。只有合理征税,再配上一系列的保障待遇,百姓们才会以编户为荣,才会对官府亲之信之
。”
“赋税改革?”平阳公主有些愣住了,问道:“难道汉代赋税,也会影响百姓编户的积极性?”
这会儿何咸已经好像已没时间解释的样子,只是挥了挥手道:“夫人若有闲暇,一同前来议事便可。”
“夫君,你不会是想借妾身好奇心,来让妾身为你批阅政疏吧?”不得不说,平阳公主很聪明,也很了解何咸的套路。可问题是,纵然她嘴上道破了何咸的诡计。可身体,却很诚实地跟着何咸走出了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