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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身体相贴后,时屿似乎忽然放松下来,微微塌下肩膀,似乎有些舒服的样子。
连脑袋也轻轻垂下来,搁在他肩上。
手臂虽然不能动,但是极其自然地向前拢了拢,似乎是一个拥抱的姿态。
像是疲累的旅人忽然达到休憩之所,能够把全身心都放松下来,卸下全部的包袱和盔甲。
夏栖鲸是有点迟钝,但他不是弱智。
他敏锐地察觉到,时屿是故意的。
如果单纯只是想让他帮忙擦身体,完全可以直起身体,让他从后面掀开衣服,再爽爽快快地擦干净。
特意绕了一大圈,让他从前面伸过去,哪里是想单纯的擦拭身体。
分明就是为了缩短两人的距离。
那么,目的呢。
夏栖鲸没那么自恋,自然不会脸大地觉得时屿是对他有什么想法,或者想和他有亲密的肢体接触。
他心里隐隐有一个答案。
大约,还是信息素的缘故。
时屿的信息素暴乱已经发生有几天了,几天里勉强还算平稳,没有太失控。
但前几次失控的情况下,时屿都是咬他的腺体才渡过难关的。
这恐怕不是偶然。
第一次失控交缠之后,两人的信息素就已经开始互相影响了,这是alha和oga的天性,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如果说第一次是偶然,后面几次就是受到了第一次的直接影响。
腺体是有记忆的,对于信息素的味道有极强的辨识力,一旦交缠过一次,就会留下深刻的印象,下一次就会清晰地从众多气味中辨别出那一个尤为熟悉的
信息素暴乱时,也会首选自己的“第一次”,来纾解焦躁。
所以时屿才会无意识地注视他,找一些借口来接近他,乃至和他肌肤相亲。
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信息素的力量在暗中驱使。
时屿见夏栖鲸僵硬地窝在怀里,一直没动作,微微抬起头,疑惑道:“怎么了?”
夏栖鲸原本是不想说的。
说到这件事,势必又要提起信息素暴乱时的窘迫,对于他而言又是一场公开处刑。
然而他也隐隐感觉到,不能再拖了。
这已经不是时屿第一次表现出亲近他的意愿。
时屿意识不到,但他是意识到了的。
意识到了而不说,那就没办法及时解决问题。万一以后出事,他恐怕要内疚一辈子。
想及此,夏栖鲸咬了下嘴唇,道:“我,我有事要跟你说。”
时屿:“?”
夏栖鲸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略微窘迫地整理好被蹭乱的t恤,重新在床边坐下来。
时屿见怀里落了空,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微微蹙起了眉头,不悦地看着他:“你要说什么,不是要擦背吗。”
夏栖鲸尽量简略地把事情说了,说话的时候因为有些尴尬,眼睛一直盯着床单。
因此没有看见,时屿脸上逐渐古怪起来的神情。
“所以,”夏栖鲸最后总结道,“我觉得,这是个不好的信号,我们已经开始影响彼此的信息素平衡了,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也没办法预估,还是应该尽早斩断掉比较好。”
时屿没有立刻说话。
片刻后才不动声色道:“哦?你想怎么斩断?”
夏栖鲸:“我的想法是……要不,我搬出去吧。”
时屿原本在看着天花板,闻言,表情一瞬间凝滞了一下。
夏栖鲸尽量平和地跟他商量道:“你现在受伤,我有义务照顾你,所以这段时间你不用担心。但是我是想,等你伤好了以后,我还是搬出去比较好,不然两个人天天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信息素势必是要互相影响的,何况我们俩都不属于那种很稳定的体质。从源头掐断风险,目前来看是最保险的做法了。”
夏栖鲸把自己的想法老老实实说完了,就抬头看向病床上的alha。
仿佛一个说完自己的解题过程、紧张地等待老师评价的小学生。
时屿脸色平静,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只是沉默的时间有点久。
眼睛一直盯着床尾的栏杆,似乎在仔仔细细地思考他的提议。
病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久到夏栖鲸有点忐忑起来。
不安地挪了挪屁股,有种想夺门而出的冲动。
时屿终于开口了,声音冷淡:
“——随便你。”
时屿不高兴,夏栖鲸感觉得出来。
他也觉得很抱歉,但也没想到什么更好的办法。
毕竟信息素这件事情上,时屿的经验远远不如他,可能还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必须担负起责任来。
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假装天下太平。
时屿心情差起来,连后背都不肯他擦了。
他直接和衣躺下,面朝窗户和墙壁,背对着他,一声不吭。
夏栖鲸把灯关了,自己小心地摸到旁边的床上,侧着身体躺下,不自觉地看着他的背影。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病床上投下一片清冷的阴影。
窗外传来隐隐喧嚣的音乐声和吵闹声,是剧场传来的,应该是乐队演出达到了高潮。
夏栖鲸又不自觉走神了。
陡然掀起一阵欢呼的时候,他心想,是有乐手玩跳水了吗。
剧场那么狭窄密集的座位,也不知道玩不玩得起来。
不知道台下看演出的校领导会不会气晕过去。
剧场一片安静的时候,他又心想,这大概是一首慢歌。
是《灰色行人道》还是《死去的第五十九只天鹅》?
抑或是《茵尼斯弗利岛的红雀》、《梦已消逝》?
夏栖鲸想得出神,有音乐声完整穿出来的时候,不自觉跟着哼了。
那些歌他已经听了成千上万遍,几乎闭着眼睛都能默写出乐谱了。
随着节奏哼出曲调来,几乎已经可以算得上本能。
其实他应该是哼的很小声的,起码不会比剧场传来的余音大。
时屿却忽然艰难地爬起来,手颤巍巍地向上够了够,似乎想做什么。
夏栖鲸连忙爬起来:“你要喝水吗?还是上厕所?”
时屿腰都抬不起来,更不用提下床。
只能勉强用伤势较轻的左手抓住一些东西。
因为心有余而力不足,模样显得着实有些凄惨。
他愤愤地把枕头扔了,像一个瘫痪在床、暴躁易怒的老人,用仅有的余力发泄不满。
枕头软趴趴地滑落到地上,连个灰尘都没扬起来。
时屿脸色阴沉道:“……吵死了!”
夏栖鲸哭笑不得,赶紧去把窗户关了。
医院设施都很新,窗户关上之后,音乐声和喧嚣声就一点都传不进来了,仿佛一个隔绝于世的真空玻璃罩。
夏栖鲸以为没了声音,时屿总该能安心睡觉了。
然而窗户关上后,时屿仰躺在床上,眼睛瞪着天花板,似乎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夏栖鲸白天忙上忙下,这会儿全身麻木疲累,困得要死。
迷迷糊糊地劝他:“你还不睡么,早点睡呗,这样身体好得快。”
时屿板着脸:“没心没肺的人当然睡得快。”
夏栖鲸都快困死了,根本反应忙不过来他在怼他还是夸他。
他只想随便敷衍敷衍,于是嘴里一通胡说八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那不是挺好的么,有心有肺,那就有可能是狼心狗肺,还不如没心没肺,起码不会被抓去做夫妻肺片,还要加花生米……”
时屿:“……”
古话说得好。
果然是傻子最能气人。
夏栖鲸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间,忽然听见时屿问他:“你很喜欢听歌?”
“唔,还好吧……”夏栖鲸意识模糊道,“我小时候是少年宫合唱团的呢……小螺号,嘀嘀嘀吹,海鸥听了展翅飞。小螺号,嘀嘀嘀吹,浪花听了笑微微……”
时屿像是突然来了聊天的兴致,问他:“还有呢,有喜欢的乐队吗。”
夏栖鲸:“唔,没有吧……”
时屿:“不追星?”
夏栖鲸:“还好……林与千追得比较多……”
时屿:“喜欢的歌都会听很多遍吗?”
夏栖鲸:“是咯……”
时屿:“听得最多的呢,是哪一首?”
夏栖鲸闭着眼睛答:“《死去的第五十九只天鹅》……”
时屿:“谁唱的?”
夏栖鲸:“叶……”
“望”字出来前的一刹那,一个激灵,似乎陡然清醒过来。
时屿在黑暗中无声地看着他。
夏栖鲸舌头拐了个弯:
“叶……叶……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