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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照常地过。
夏栖鲸每天上课,找林与千打游戏,下午坐时屿的车回家,晚上做作业做到十点多,然后睡觉。
似乎一切都没什么变化。
但其实有些事情在悄悄地改变着,事情中的人们看不清迷雾,只是因为看不到自己的心而已。
几天后夏栖鲸去看望叶望,他们约在一家咖啡厅,叶望严严实实地裹着长袖衬衫,从头蒙到脚,像个老实保守的中学生。
“风寒,喝不了冰的,”叶望可怜兮兮地喝一杯加糖的热牛奶,“前几天,谢谢你了。”
“没事就好。”
“那人没瞎说什么吧?”他试探地看着他,“我真的不认识他,在酒吧待一会儿就打算回去的,谁知道被灌了酒……”
夏栖鲸有一肚子的话想说的,可看着叶望缩在衣服里、病恹恹的模样,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嗯。”
叶望活跃起来,告诉他乐队在金湖大学附近租了个乐屋,打算在这里休整一段时间,写点新歌,来年可能会发新专辑。
他说得眉飞色舞,神情单纯而热烈,和前几天那个颓废阴郁的醉鬼判若两人。
可夏栖鲸总觉得古怪。
他觉得叶望戴着面具,一个永远模式化笑着的,和蔼可亲大哥哥的面具。
他们的聊天看似投机,其实仔细回想,从头到尾都是叶望在说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规划,要么就是浮于表面的调侃。
或者就是问他大学有没有谈恋爱,周末去哪儿玩,等等等等。
和任何一个陌生人,都可以展开的话题。
按理说,童年旧识相隔多年见面,不是应该会聊很多共同的回忆吗?
可叶望竟然一句也没有提,除了记得他曾叫他“小七”,仿佛压根儿没有那段记忆。
他的熟络亲切都是客套的, 是原本不属于那个肆意任性的“叶哥哥”的。
夏栖鲸不知怎么的,突然问道:“你真的,还记得我吗?”
叶望笑了:“什么傻话。”
“七年前你离开前的那天,还记得,你对我说过什么吗,”夏栖鲸的手里攥出了汗,“从和你重逢那天起,我一直以为你会很快对我说起那件事的。可是这么多天了,一直没有……如果你记得我叫小七,无论如何不该忘了的。”
他终于把自己的困惑说出来了。
这个隐藏了七年的秘密,他一见到叶望就慌得手足无措的原因,辗转反侧失眠了无数个夜晚的原因……
他本来想由叶望自己提出来的,他笃信他记得那些,并会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是那天的事情之后,他忽然没有信心了。
叶望愣了一下。
随即眨了下眼睛,重新恢复了暖男的笑容:“七年前,那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啊……你提醒我一下?”
夏栖鲸全身凝固了。
不可能的。
怎么会这样?
如果七年来其实只有他记得这件事,他这么久以来的念念不忘是为了什么?
叶望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什么还能对他表现得这么从容亲昵。
他一直以为叶望对他是不同的。
原来他对待所有人……都是这样模式化的熟络吗?
夏栖鲸记不得自己的表情有没有失控了。
他丢下一句“突然有事”,仓皇地逃离了咖啡厅。
回到家的时候,时屿正在客厅沙发上看一部自然纪录片。
他看见他额上的冷汗,怔了一下,立刻过来摸他的额头:“怎么这么多汗。”
“没事,只是……”
他想说只是回来的路上吹了风,然而话还没说完,身体先脱了力,险些跪下去。
时屿下意识伸出双臂,一把抱住了他。
他把他抱到沙发上,脱掉汗湿的袜子,用毛巾把他的脚擦干净,然后塞进温暖干燥的薄毯里:“要不要喝水?牛奶?”
他要起身去给他热牛奶,夏栖鲸下意识拉住他的手:“不用……”
时屿愣了愣。
那次车后座的失控之后,两人的关系一度降到冰点,后来他几次道歉悔过,加上那一番告白,夏栖鲸勉强原谅了他,两人维持在一个不尴不尬的关系里。
他的那一番告白,夏栖鲸自然是没当一回事,觉得只不过是没谈过恋爱的alha受了信息素的蛊惑,把信息素反应误认为是爱情。
他觉得荒诞,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辩驳,生平第一次有了束手无策的无力感。
可无论怎么说,也知道是自己肢体过界惹的祸,于是从那之后就不太敢近距离接触夏栖鲸,怕自己又控制不住,把事情搞砸。
这还是多日之后,夏栖鲸第一次主动抓他的手。
抓得有些紧,像是窒息的人忽然抓到救命稻草,泪水比湖水先从脸颊上流下来。
他自然也没有傻到要提醒夏栖鲸“过界了”。
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怀里,安抚地拍他的背:“没事,没事了……”
夏栖鲸没有说话,头搁在他左肩上,手指痉挛地抓着他的衬衫。
时屿感到怀中的身体小幅度地颤动,片刻后,左肩濡湿了,变得滚烫而灼烧。
竟是哭了。
夏栖鲸哭起来的时候很像小孩子,咬着指关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下一秒就要打个奶嗝背过气去。
时屿没有催问他为什么哭,也没有逗他开心,而是安静地抱着他,等他发泄完自己的委屈和伤心。
他从来没有见夏栖鲸哭得这么伤心过。
认识这几个月以来,夏栖鲸总是懒洋洋的、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的马大哈模样,少有的几次眼泪,也只是热感期被逼到极点的生理反应,与情绪无关。
他不得不卑劣地承认,他竟然有一丝嫉妒那个能让夏栖鲸这样哭泣的人。
一定是非常的在意,才会有这样深重的伤心。
凭什么呢,那个人能拥有他这么多的在意?
等夏栖鲸慢慢平静下来,他轻声开口道:“愿不愿意,跟我说说?”
“说……什么。”
“你早晨出门的时候,说的是去见朋友,为什么回来反而哭了?他欺负你了?”
夏栖鲸不吭声,手被他拉下去抱在手心里了,只好无意识地咬着他肩头的衣服。
“那,总该让我知道那个人是谁吧,”他尽量用轻松的语气道,“我看看哪个系的,打得过的话,我带金融系的弟兄去揍他。”
夏栖鲸模糊地笑了一声。
沉默片刻,才道:“我今天早上去见的,是,叶望。”
叶望。
时屿心想,果然是他。
“他没有欺负我,只是……我突然发现,自己想错了一些事情。一些自己以为很重要的事情,好像只是自作多情。”
“什么样的重要的事情呢。”
“我不想说,”夏栖鲸把脑袋埋起来,闷闷地道,“……想一下,就会难过一下,好像心脏被铅笔刀戳了一下,戳不破,可是会钝钝地疼。”
“那就不想了,”时屿摸了摸他的后脑勺,“睡一觉吧,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这一觉,夏栖鲸从天亮睡到天黑。
原本只是午觉,但因为时屿把厚重的窗帘都拉了起来,房间里密不透光,黑压压的仿若深夜。
他潜意识觉得静谧和安全,就沉沉地睡过去了,不知白天黑夜,今夕何夕。
等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夏栖鲸心想时屿大约在看纪录片,或者看书之类。
晚上七点,他一般已经吃完晚饭了。
夏栖鲸不好意思麻烦他再给自己做晚饭,于是就打算偷偷溜到厨房去,随便找点吐司酸奶之类的填填肚子。
结果刚把脚放下床,就踢到了一个软绵绵暖烘烘的东西。
夏栖鲸吓得差点叫出声来,猛地开了灯——
时屿坐在他床边的地上,原本似乎是趴在床边缘的,脑袋搁在床上,像条忠诚守护主人的大狗狗。
他捂着肚子,眼睛是刚醒时那种朦朦胧胧的茫然,略微委屈地道:“……痛。”
夏栖鲸终于知道自己踢到的是什么了。
他连忙把时屿扶上来,边帮他揉肚子,道:“你在我床边干嘛?”
“……睡觉。”
“睡觉怎么不去房里睡,坐地上不硌得慌么。”
“怕你醒来,找不到人,会害怕。”
夏栖鲸脸色有些红起来:“我又不是小孩子……一个人睡而已,有什么好害怕的。”
倔强的神色,好像刚才趴在时屿怀里哭得鼻涕眼泪一把的人不是他。
时屿并不和他计较:“嗯,是我多虑了。”
夏栖鲸别扭道:“你也可以上来睡啊……这床这么大,哪有客人睡在床上,主人反而睡在地上陪同的道理。”
堂堂的金大校草,学生会主席,这么委委屈屈地在床脚缩成一团。
被外人看见了,恐怕眼珠子都要惊得掉出来。
“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这是你家啊。”
反正床很大,躺下三个人绰绰有余。两个人各躺一边,谁也碰不到谁。
时屿苦笑一声:“还是算了吧。”
“怎么……”
时屿迟疑片刻,叹了口气,道:
“我说了你又要讨厌我了……可是,我光是睡在你手边,就已经耗费所有的自制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