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再遇(上)

我是孜孜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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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矿山境内。

    玉珍楼,是一座面阔五间,两层高的木质门面。越过内堂,是一座窄小的庭院,两侧及后面各一排低矮的平房。但即使如此,玉珍楼也是矿山境内唯一的,堪称繁华的酒楼了。

    一层的大堂是吃饭用的,二层只有两间对着街道的包间,其中一间还因长期招待不到客人而被店主人设计成了杂物间。其他二层的房间则是用来商人投宿的雅间,而庭院后的低矮平房则是价格低廉的大通铺。

    冬天,外出的商人极少,而当地人大多自己做些对付,鲜有人到馆子里吃饭。店老板守着几乎空荡荡的酒楼,有一搭没一搭地波动着算盘,只盼老天爷今天能够让自己的小店裹个本钱。

    ……

    那日,自那异族人离开后,日子还算平静,祭祀也还算顺利。宗流雷厉的手段也并没有让流言扩散出来。

    矿山接连半个多月的战备状态,在收到接连派出数十波到北州的探子的回信后,逐渐松弛下来。但宗流对矿山的驻防却更加上心。

    府中,在宗枲再三的哀求,并着拉着籥籥作保的前提下,宗流最终做出了让步,而结果则是——在矿山唯一一条可以成为是“繁华”的街道,宗枲与籥籥走在中间,而前后左右各包围四五个壮汉,身穿铠甲,手持重剑,如同一座会移动的山。用宗流的话说,这是为了彰显含枢国皇室的威仪,并兼顾公主的安全。

    当这一行人一同走进玉珍楼时,店主人被惊的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起初还因误会是官府来查封他的小店而紧张地口齿打颤。在之后,又知道是公主的大驾光临而激动地将溢美之词尽数托出,一张本来皱纹不深的脸却在此时因满堆的笑容挤成了核桃。

    因怕踩塌了店家看上去并不结实的楼梯,宗枲和籥籥选了个一层当中的位子坐下。没等她下令,跟随着的壮汉团团地将她们保护在中间,围的连空气都凝滞了许多。

    “诸位将士”宗枲垮着一张因拘禁在府中多日不得自由的脸,略有些无奈道,“皇兄是让大家好好保护我,可大家围的这样紧,我连点菜的缝隙都没有了……”

    话音还没落下,壮汉们整齐地让出一条道儿,就在围在外面的老板刚刚进来后,又紧接着将那条仅通过一人的口子封闭了起来。

    宗枲且看着被挤进来尚未站稳的,点头哈腰不住堆笑奉承的店主,以及那些将自己围的如铜墙铁壁般,油米不进的护卫。她不由得看向天花板露出绝望的眼神。

    籥籥在一旁瞧着无奈至极的小公主,忍俊不禁。她对店主人说,“有什么咱们矿山特色的,尽管上了来。另外,今天既是公主驾临,我们中午便包下您的馆子,费用管够,给这些兄弟们也一并上好茶好菜。”

    她转过头,又对守卫着她们的军士说,“店家只接待咱们一伙儿,大家便不必这么紧张了。一会儿让店家挂了打烊的牌子,诸位在公主周遭自寻桌椅板凳一同坐了,在外面也不必拘什么礼数。今日公主做东,大家尽可放开了吃。只因公务在身不便饮酒,但肉必管够!”

    她瞧着护卫们眉目间有跃跃欲试的样子,又道“流皇子让诸位保卫公主的安全,又不是看押监禁。若是公主出门一趟还不若在府中痛快,可是得不偿失?即使如此,也违了流皇子的初衷不是?我既为公主乳母,又怎么会陷公主于危险之中呢?”

    诸人听着有礼,领头的中士道“既如此,咱们便深谢公主与籥籥女官了。一会儿便等店家准备妥当,咱们便在旁边保护公主!”

    店家老板开店这么许年,从未见到过这样大的阵势。这边让伙计从柜上支了帐,又嘱咐了一定买最好的材料,另一边又知会后厨开火,并把自家的婆娘、妯娌一并喊来帮忙。原本人口不多的玉珍楼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店主人好一通解释,这才挂了打烊的牌子,又堆着笑请诸军士坐。众人七手八脚,将公主和籥籥围在中央,每桌三人,整整围了七桌,用尽了大厅的桌椅,分守于旁。

    宗枲瞧着这架势,虽仍是觉着拘束,可比之刚才的铁桶,不知好了多少倍。连忙将感激而倾佩的眼神投向籥籥。籥籥紧了紧小公主的手以作回应。

    ……

    在玉珍楼的二层,一间住宿的雅间对内堂的窗户闪开一条微乎其微的缝隙,而透过这条缝隙,那双眼睛正好可以看到小公主落座的位置。

    眼睛的主人,是扮成北州商人,受伤逃出玉带池畔的玄计。自他们踏入这玉珍楼,他便认出了那个小丫头。

    他如鹰一样的眸子凌厉地打量着堂中发生的一切,最终,他将目光锁定在那个小丫头身上。

    几天不见,她似乎瘦了一些,但那双乌黑的眼睛在小小心愿得逞时,还是会时不经意流露着狡黠劲儿来。

    他看着她轻轻咬着下唇的,如同贝壳一样的牙齿……他的嘴角不由得向上翘起来。

    是呢,她尖利的,像小狼一样的牙齿……他摸了摸掌缘的齿痕,那日深深的一口,竟把他的手掌咬出血来。疏疏落落的十几颗有大有小还有些空缺的齿痕,呵,对了,她是一头正在换乳齿的小狼。

    再向下看,撑在桌子上的小手,正把那发梢缠在指尖把玩。这又让他想起她幼小的、软软的、如同小羊羔一样的身体,有些婴儿肥的小脸儿,和那头发间带着的一丝甜甜的味道。

    ……

    她玲珑的身段,穿着几乎能够被他看清的,薄薄的白纱,在水里如同一个精灵将自己奋力救出。不知是梦幻还是真实,他竟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该死!她还是一个没有发育完全的孩子。他向自己发出警告。

    可是草原上的汉子,像他这个年龄,已经可以拥有自己心爱的姑娘。

    他回忆着那段并不清晰的记忆,忍不住在脑海中描摹着她长成的模样。但很快,他压制下自己继续想象的冲动。他走到另一扇对着庭院的窗户,深深吸了一口气。

    ……

    那日,他从帐中离开,权宜之下打晕了一名奄人,寻找到了用以蔽体的衣服。

    在偌大的林子中,他游荡了多日。渴了就喝泉水,饿了就猎杀林子中的野兽。他一直在寻找回到北州的路,可是过于陡峭的山体让他在不熟悉的情况下根本无法返回。

    山林,对于中州人来说或许很冷。但对于一个常年生存在北州的人来说,这里的寒冷看上去却冷的那样温和。

    几番计较,在这几天中他一边养伤,一边打了些野货,分别是两头野狼、两只狐狸,一头麋鹿、和五六只兔子。他把肉取出吃了,又用石头将狼皮割开做成简单的衣服,其他的皮毛则收将起来。然后他又采了些林中味道不错的果子,将树藤编成背篓将他们盛好。

    大约过了小二十日,他扮成批货商人来到矿山,而此时矿山的警戒也逐降下来,于是他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州话,却能够把那些打来的东西换成中州的钱币。就在两天前,住进了这家矿山独一家的酒楼。

    他伺机寻找回到北州的方法,却不曾想,竟在这里见到了那个落进他心底的女孩。

    他再次证实了,在昏迷中所听到的公主,就是这个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女孩。而那个荷包上的字,连续几日与中州人的交涉让他知道,那个字的发音是,丝。丝,多么美丽的名字呀!在他知道了那个字后,在每天无数次地勾勒她的面容时,又无数次地默念着她的名字。

    他想,若是能够回到北州,他一定会向阿爷说,他要娶一位中州的,名叫丝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