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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后的午时和子时,玄计每天都要抵制“幻影”所带给他的痛苦。但他让伯犒把他用铁链锁起来,防止他因发病再次将驿馆砸个稀碎,也防止再让宗流来观赏他的失态。
但即便如此,他相信发病时铁链砸在地板上的声音,他如野兽一样呜咽的声音,传入宗流耳朵里的一样也不会落下。
可他不就是想要看到这样的自己么?那么他玄计也要让宗流看看,他决定要做的事情,绝非小小的药粉可以左右。北州,绝不会因他而受制于中州,相反,他还要变的更加强大,让中州的皇帝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女儿送往北州和亲。
伯犒一行人在矿山又停留了月余,经过驿站快马的层层通报,终于带来了自中都的回信,帝王说要好生招待来自北州的使臣,并表示对先纪国的建立表示恭贺,另十分欢迎使臣前来中都递交国书。
是时候离开矿山了,在玄计的再三思量下,他决定先回北州。一方面他的确思念久别的亲人,另一方面,他不想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出现在他的阿淼面前。
伯犒也同意了他的决定,他告诉了玄计自己来到中州的道路,另又派了仆从跟随。玄计一直没有让伯犒传回自己生还的消息,只因他想要再恢复的好些,以免母亲担心。
伯犒告诉玄计,回到北州,必然要经过东北孃让的封地,届时玄计可以先投奔孃让,再做打算。
玄计给了伯犒一个北州汉子之间的拥抱,他向伯犒说“伯犒阿叔,中州人与我们北州人不同,他们不仅像咱们读的书里那样,是谦谦君子,更有些是伪装成草绳,吐着信子的毒蛇。阿叔与他们相处,一定要谨慎!”
伯犒见此段时间与宗流皇子的相处,从玄计的遭遇和宗流皇子之间的对话,他隐约已感觉到中州人不可信的一面。而玄计的提醒此时更是让他多了个警钟。国与国之间的交涉,自不比北州的部落。
之前,北州都还看着先神黑帝的面子,即使是争端也仍是凭实力厮杀。而在中州,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而打仗的地方,就在于人心。
“好孩子,你好好照顾自己。若提前回了王帐,就跟你父亲说,伯犒一切安好。等我的好消息!”他拍了拍这个眼前已经长开了的小伙子,看着他们四兄弟渐渐长大,就像看到自己五兄弟一样。
未来的北州是他们的,而这些雏鹰的羽毛也日渐丰毅。尤其是玄计这孩子,虽经历的战事少了些,可在中州历练的半年,让他着实看到了他的长进。还有他仁慈的一颗善心,若是他没看错,这孩子定是下一任先纪帝最有竞争力的人选之一。
玄计与伯犒告了别,两行人向着不同的方向相别而去。宗流站在高处看着离去的玄计,以及他留下的“幻影”。这个男人,比他想象的要坚强许多。
但“幻影”绝非是仅仅依靠忍耐就能挨过的,它对人所造成的伤害注定是不可逆的。他倒要看看,这个倔强的北州小皇子,究竟能硬挺到什么时候。
又或者,当他真正催动那牵物控制他的心魄,他是否又能挺得过去呢?
……
玄计跟着伯犒留下的仆从,一路向北,翻过数个山丘,才到了北州。
此时已是夏天,而北州的东北部,野草已经开始抽出嫩芽,高处的雪山也融化了大半,只余下一垛垛雪顶,与那天空中的白云相连。
在奋力抵抗“幻影”的日子里,玄计明显感觉,虽发病时的痛楚没有减缓,但时间的确有所缩短。只是他的四肢,目前仍无法恢复到之前的状态,这对于一个北州的勇士来说,无疑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等到了孃让的封地,她看到复生的孙儿,除了震惊外,真的是由衷的欢喜!那是一个老人对自己孩子的挚爱。
“阿计!是我的阿计么!”
当帐下的奴隶跟她说三崽回来时,孃让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而此刻,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子就站在她眼前时,她久不曾流的泪水却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
仍记得师牧弥留之际,口中念叨的都是这个孩子。当初鬼室说这孩子被野狼吃的只剩下骨头时,师牧虽面上强忍着,可一回到内帐就满口的鲜血喷射出来,而就是这心病,让师牧的身体急速地垮掉。
她知道,若不是出了这件事情,师牧或许不会那么快把位子和自己托付给寒黑。他是陷入的深入骨髓的绝望。
阿计,他是先神钦命的孩子,而如今他死了,玄族的未来究竟托付于何,师牧内心充满了彷徨。
他按照先神的旨意建立了先纪国,可所能够托付的君主却在那场战争中死于非命。之后虽黑帝赐予了师牧以君权,但先神只是通过巫师传递了他的旨意,并没有到场。这让师牧担心自己并没有做出正确的决定。
从此之后,师牧于惶惶中度日,他甚至嘱咐自己的长子寒黑,为保先纪国太平,鬼室若非罪不可恕,则尽管将帝位传给这个身上流淌着玄族与熊族两族血液的孩子,鬼室,由此才能保得先纪国的万年太平。
在师牧心中,先神黑帝收走玄计,则无非是想要给自己一个警醒,那就是——玄族灭熊族为时尚早,而先神黑帝将用自己的方式,再赐予北州大地一个统领之人。
而此时,阿计的出现,让孃让心中有了底。先神并没有放弃他所授命的孩子。他没有殒命,没有离开北州。而北州的希望再次于他身上点燃。这让孃让激动地连声音都颤抖了起立。
“阿奶!”玄计听到了孃让的呼唤,他催促着胯下的骏马快些、再快些。他如一支羽箭,离弦一样奔向孃让。
而到了她的面前,他翻身下马,双膝跪在孃让身前的泥土里,双手捧着她的双脚,呜咽着,像一头受伤的小狼。
孃让俯身抚摸着他的头发。她的孙儿,他看上去长大了许多,但身子却那么单薄。她看到他的脸颊的棱角,抚摸到他背上的脊棱。这孩子,是受了多少的苦,才找到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