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血月、红茶、诅咒

湟舆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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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部王国,银松森林。

    阴沉的天穹下弥漫着浓雾,潮湿的海风吹拂着爬满青苔的暗红高墙,体态发福的中年守卫靠坐在女墙的狭角,抱着肩膀,胳肢窝里夹着一杆看起来有了年头的火枪。

    淡淡的呼噜声从他微张的口中传出,一只不长眼的蜻蜓落到胖守卫的嘴角,他在睡梦中砸了咂嘴,撵走了扰他清梦的小东西,绅士礼帽被他一点也不绅士地斜扣在脸上,以阻挡阴云之上聊胜于无的日光。

    辘辘响动的车轮伴随着马蹄在泥水中的践踏声从远处传来,击碎了首位的美梦,他迷迷糊糊地晃了晃脑袋,扶稳头上的帽子,拄着铳管爬了起来。

    “嘿,外地来的!”

    守卫揉了揉眼睛,指了指身边墙上插着的昏黄旗帜。

    “吉尔尼斯国土,请止步。”

    见接近的是一架四马并驱的华贵马车,守卫撇了撇嘴,将埋怨咽回了肚子里。

    马夫勒紧缰绳,转头向宽大的车厢说了些什么,绘制着华丽金色纹路的马车车门缓缓打开,从车门下滑出一截短梯。

    穿着一袭深灰色双排扣礼服的男子屈身钻出车厢,靴子稳稳落在泥泞的地面,并没有让一点泥浆溅到他的法兰绒长裤上。

    男人轻轻扭了扭脖子,望了一眼铅灰色的天空,而后遥遥地向城墙上的守卫抬了抬筒形礼帽的帽檐,轻轻躬身。

    “日安,阁下。”

    男子整了整衣襟,一手提着手杖,走到高墙下抬头道。

    “日……日安,”守卫系上披风,挡住脏污褶皱的衬衫领子,与客人寒暄道。

    “很抱歉,吉尔尼斯目前不接待外来者。”

    “哦?”

    男人摘下礼帽,露出一头金黄的长发。

    “阁下看我像外来者吗?”

    “呃这……”

    守卫打量着来人,有一说一,马库斯这套行头和做派,和墙里的老吉尔尼斯不能说毫不相干,只能说一模一样。

    “可……”守卫纠结着说,“恕我眼拙,我今年也快五十岁了,怎么对您一点印象也没有?”

    吉尔尼斯作为最早独立于阿拉索帝国的王国之一,坐拥除暴风城和已然成为遗族家园的洛丹伦之外的第三大领土,但实际人口却远不能与二者相比。

    小国寡民的好处就是,作为在格雷迈恩之墙看了十几年大门的老公务员,守卫几乎不可能认不出任何一个出入边墙的吉尔尼斯人,更何况马库斯的做派明显不是那种钻进人堆找不到的贩夫走卒。

    “是我冒昧了,”马库斯笑了笑,“我从小在洛丹伦长大,这次是带着女儿回来认认亲戚。说起来……我还得叫吉恩国王一声叔叔。”

    尽管统治吉尔尼斯的格雷迈恩家族几代都秉持着激进的孤立主义,更是在二战后果断脱离了联盟,但事实上吉尔尼斯和洛丹伦之间一直保持着藕断丝连的暧昧关系,当年马库斯和阿尔萨斯洗礼时,吉恩还亲自在暴风城见证了这场仪式。

    “恕我失礼,”守卫苦笑道,“您这次回来的真不是时候。”

    “怎么?”

    “国内……出了一点问题,国王陛下下令无论如何都不能打开城门。”

    马库斯微微点头,心下稍定。

    他是听说希尔瓦娜斯怒而兴师,带着船队陈兵吉尔尼斯领海才匆匆赶来,不过看守卫这个状态,想来被遗忘者的军队还没有大举入侵吉尔尼斯。

    至于他口中说的出了一点问题,想必就是困扰了这个国家近十年的狼人诅咒了。

    “您是说,您的职责是无论如何都不许打开城门吗?”

    马库斯向着守卫微笑道。

    “对,对……”胖守卫笑了笑,见得到回复的马库斯转身钻进了马车,他暗舒了一口气,看起来这个贵族打扮的年轻人并不想和自己扯皮。

    然而下一秒,他的身后就传来马库斯温和的声音。

    “阁下,要来杯红茶吗?这让人困倦的鬼天气……”

    ………………

    “马库斯!”

    克罗米提着裙摆,局促地倒腾着小短腿,皱着鼻子大叫道。

    “怎么?”

    马库斯掂了掂手杖,转头看向身后的小萝莉。

    “穿着这个走路好累啊……”

    熊孩子的眼神在马库斯肩膀上扫来扫去,眨巴着眼睛挤出两滴眼泪。

    “嘿,你已经长大了,坐在爸爸肩膀上可不是一个淑女该有的礼仪。”

    马库斯翻了个白眼,一万多岁的龙了跟谁这撒娇呢……

    “不走了!”

    克罗米一跺脚,鼓着腮帮子站在原地,用眼神抗议者马库斯的暴政。

    “本就没让你跟来啊……”马库斯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要么你回伊米海姆?省得布丽奇特一个人孤单。”

    听到布丽奇特的名字,克罗米下意识捂住嘴巴,小脸煞白的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伸手扯住了马库斯的衣袖。

    本来女将军也是要来的,但考虑到此行大概率要和希尔瓦娜斯照面,马库斯用尽“浑身解数”才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马库斯一手牵着克罗米,一手轻轻捶着自己的后腰。

    “不过话说回来,吉尔尼斯的路还真够难走的。”

    一大一小缓缓地沿着大路向南,北岸海角的大片土地上没有一个人影,一路走来,马库斯目中所见为数不多的几个建筑也是荒凉破败,显然被废弃很久了。

    “这里不对劲,”克罗米拽了拽马库斯的袖子,琼鼻轻轻翕动。

    “我知道。”

    马库斯不动声色,牵着克罗米默默向前走。

    “左边四个,右边三个,拿活的。”

    腥风骤起,数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四面八方扑向道路中央的二人。

    马库斯轻轻摇了摇头,手杖末端在地面轻轻一点,一道青铜色的涟漪扫过,七只身在半空的狼人动作瞬间凝固,这些狼人身上还穿着各式各样的人类服饰,眼中的血芒狰狞可见。

    “您还真是有耐性啊……”

    马库斯整了整衣领,伸出手拍了拍其中一只狼人的脸颊。

    “守卫先生,或者叫你……戴维·克罗雷?”

    ………………

    作为将吉尔尼斯王国与外部世界隔绝开来的屏障,自从格雷迈恩家族放弃银松森林南部的领土,就从没有过防范如此疏漏的时候。

    戴维的伪装几乎没有破绽,差只差在马库斯认识他的姓氏。

    在ctm版本,拉开吉尔尼斯变乱序幕的,便是由达利乌斯.克罗雷领主发动的兵变,被兽化诅咒深深困扰的城内贵族试图推翻格雷迈恩家族的统治,将这个王国从长久以来的闭关锁国中解放出来。

    “能变回人形,证明你不是个小鱼小虾,达利乌斯是你什么人?”

    马库斯解开了戴维嘴上的束缚,饶有兴致地问道。

    “他……他是我堂兄……”

    狼人浑身动弹不得,又被一言戳破来历,战战兢兢地回应着马库斯的问题。

    尽管和达利乌斯领主拥有相同的姓氏,但戴维天生就有些胆小怕事,不然也不会被派到格雷迈恩之墙扮成看守。

    堂兄交给他的任务,仅仅是做出谢绝来客的姿态,迷惑几乎不可能到来的联盟援军。

    袭击马库斯已经是他的无奈之举了,实在是那位领主亲戚的威严战胜了他心中的恐惧,而今受制于人,马库斯连蒙带唬,他便倒豆子一样全部都交代了。

    “万恶的封建贵族啊……”

    马库斯听完戴维驴唇不对马嘴的描述,摇了摇头。

    据他所言,达利乌斯领主所带领的“起义军”一路势如破竹地攻入了吉尔尼斯的宫廷,但距离他们上次得到消息已经是三天之前了。

    事实上,在狼人诅咒在吉尔尼斯国内大肆传播之前,就已经有很多贵族感染了这种瘟疫,其中就包括国王吉恩·格雷迈恩。

    只不过皇室的医生和一部分暗夜精灵德鲁伊帮助他们压制了这种诅咒,只是大部分的平民对此一无所知而已。

    随着镰爪德鲁伊暗中建立的拜狼教逐渐在吉尔尼斯渗透,声势日益壮大的血牙狼人再也无法掩饰行踪,隐藏于这个王国平静之下的灾祸才逐渐浮出水面。

    “往好了想,至少我不用空着手去见‘亲戚’了。”

    马库斯挠了挠头,掏出绳子给几个狼人捆了个结实。

    戴维所得到的情报显然已经过时了,如果马库斯所料不错的话,此时杳无音讯的达利乌斯叛军已然被国王镇压,之所以戴维等人还能安然待在格雷迈恩之墙,只是刚刚解决了叛乱的吉尔尼斯又遇到了新的困难。

    “那个……”

    马库斯正想着,便见克罗米满腹狐疑地走到他面前,皱着眉毛扫量着他。

    “坏了!”

    马库斯突然醒悟,他禁锢几只狼人,用的可是青铜龙族的天赋技能。

    这该怎么和她解释……

    “我饿了!”

    小萝莉走到他身边,鼻子嗅了嗅,一字一顿地说道。

    “……”

    ………………

    “利亚姆呢?”

    军事区,灰白色头发的国王吉恩·格雷迈恩缓缓擦拭着沾满血污的银剑,向身边的一名贵族询问着儿子的动向。

    在他身前,倒毙着一具血肉模糊的狼人尸体。

    “王子殿下去疏散市民了,”身边的贵族略有迟疑地说,“您知道总有些平民认为躲在家里才是最安全的。”

    格雷迈恩摇了摇头,声音低沉。

    “叫他办完事情立刻回来,谁知道那些农民和商人里面有没有拜狼教的奸细?”

    吉恩也是无计可施,吉尔吉斯人心中的固执是与生俱来的,即使半个城市刚刚被达利乌斯叛军付之一炬,仍然有人固执地守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这些家伙可不会认为你的私有财产不可侵犯啊……”

    尽管以吉恩为首的皇室和贵族派出了全部兵力,也只能堪堪守住教堂区和军事区这两小片地方,而且随着狼人的后续增援,在内乱中元气大伤的吉尔尼斯军队防守的愈发艰难。

    “王后呢?”

    “奉您的命令,已经将王后和宫廷内的非战斗人员向格雷迈恩庄园转移了。”

    吉恩默默点头,若按他的想法,王子迪亚姆也应当随同宫廷的女眷一道前往易守难攻的格雷迈恩庄园,只是正值热血年纪的儿子死活不应,还说什么身为王室要身先士卒。

    糊涂啊……国王心里愁苦,上一个这样愣头青的王子前不久刚死在冰冠堡垒。

    “陛下……”

    一个传令兵匆匆赶来,在吉恩耳边嘀咕了一句什么。

    “嗯?”

    国王停下擦剑的手,深深皱眉。

    “亲戚?”

    “我在洛丹伦哪有什么亲戚?”

    ………………

    “久违了,格雷迈恩叔叔。”

    见吉恩龙行虎步地走来,马库斯放下手上的茶壶,起身行了一礼。

    吉恩将视线落到马库斯身侧,挑了挑眉,在墙边倚靠着几只精疲力尽的狼人,他们浑身污泥,被一根粗大的麻绳连在了一起。

    而在他的另一边,一个身穿帕夫短袖低领连衣长裙的金发小女孩正对着一大盘肉食大快朵颐。

    “唔唔……”

    被马库斯一个爆栗敲在头上,克罗米才转过身子,用沾满油渍的小手提了提裙摆,微微屈膝,含糊不清的算是打了招呼。

    “你是?”

    格雷迈恩国王皱着眉毛,仔细地端详着马库斯的眉眼,缓缓松开了按在剑柄上的手。他本以为是什么浑水摸鱼的可疑分子,但见到马库斯时,他却很确认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小伙子。

    马库斯微微一笑,“十三年前,您在暴风城见过我。”

    吉恩敲着额头,重重吐了一口气。

    “你是光明使者的那个弟子,我想起来了!”

    马库斯点了点头:“我代瓦里安国王向您致意。”

    这就是有个好老师(爹)的好处了,马库斯扯起瓦里安的大旗脸不红心不跳,哪怕事后让瓦里安知道,他估计也不敢有什么想法。

    “瓦里安?”吉恩皱了皱眉,上次会面时瓦里安也不过是个二十五岁的毛头小子,还没有现在的马库斯年纪大,加上吉尔尼斯先前多次拒绝联盟的邀请,他搞不清此时这个自称暴风城使者的圣骑士卖的什么药。

    “这是?”

    吉恩不知该怎么回复,指了指气喘吁吁的狼人们。

    “这是我为陛下准备的见面礼,”见吉恩装糊涂,马库斯也不戳穿,“吉尔尼斯的交通条件实在……我迫于无奈,让他们帮我拉了一阵的车。”

    事实证明,狗拉雪橇不比马车效率低到哪去,就是有点废狗。

    “克罗雷家的漏网之鱼……”

    吉恩走到戴维·克罗雷面前,拽了拽他胸前的家徽。

    “押下去,跟他们的族长做个伴……”

    吉恩挥了挥手,卫兵过来将烂泥一样的狼人们重新捆好,压入关押着达利乌斯的监牢。

    “你……”

    吉恩重新转向马库斯,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此行的使命,是再次劝说您……”

    “停!”

    吉恩伸出一只手,语气不善。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格雷迈恩家族统治的吉尔尼斯王国,不会加入任何阵营。”

    若是他真有做联盟小弟的觉悟,先前的兵变也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您错了,”马库斯摇了摇头。

    “今时不同往日,二次战争时您能拒绝洛萨爵士的邀请,是因为当时的吉尔尼斯有这份实力和底气。”

    “若当初吉尔尼斯没有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脱离联盟,您的王国也不会陷入如今这种内忧外患的境地。”

    “联盟派你来像我兴师问罪?”

    吉恩的手掌已然握住了鞘内的长剑,在他看来,马库斯的请求无异于趁火打劫。

    格雷迈恩家族一向贯彻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二次战争时,吉恩就坚决拒绝了安度因·洛萨和泰纳瑞斯的邀请,只是在高弗雷的劝说下象征性的派遣了几个士兵参与了战事。

    而战争结束后,联盟秋后算账,打算让损失最小的吉尔尼斯支付一笔税金用于安置兽人俘虏。

    事实上在兽人入侵时,做出类似自保举动的人类王国并不止吉尔尼斯一家,面对潮水般越过黑暗之门的异界大军,可以说人类世界的大部分人对战争的结果都持悲观态度。

    甚至于吉尔尼斯同为阿拉索“遗产”的奥特兰克,为了自保背叛了联盟,与部落签订了和解条约。

    (阿鱼一直认为吉尔尼斯就是以维多利亚时代英国为模板的,挨着英国,投降……奥特兰克的原型……)

    那时的吉恩正因为没有在瓜分奥特兰克的过程中分一杯羹气愤不已,一听联盟还要他出钱?

    出!我出你奶奶个孙子!我出家!

    于是一道高墙在银松森林的最南端筑起,吉尔尼斯正式宣布脱离联盟。

    马库斯对吉恩的回答一点也不意外,他只是摇了摇头,轻声道:

    “我没有丝毫威胁您的意思,只是在陈述事实。”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海岸。

    “在格雷迈恩家的统治险些被您毛茸茸的同胞推翻的同时,您的王都就要进入被遗忘者舰炮的射程了。”

    “嘁!”

    国王身边刚赶来的年轻人面露不屑,“那些骨头渣子会搁浅在海岸线上。”

    被无理地插话,马库斯也不恼,他笑眯眯地看着健壮青年,缓缓道:

    “利亚姆王子想必很久没出过城了吧?”

    在格雷迈恩父子不解的眼神中,马库斯解释道:

    “死亡之翼掀起的风暴让海面暴涨,你们自认为固若金汤的咬人礁……就快被海水淹没了。”

    “这不可能!”

    格雷迈恩父子齐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