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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裂…
整个树丛中,数千人顿时就炸开了锅,前所未有的绝望开始蔓延、滋生。
要知道…
鲜卑胡人于边陲百姓而言,无异于梦魇!
“白马骑队!集合!”
田豫脸色一沉,当即提起长矛,翻身上马!
“喏!”
月影婆娑下,五百余骑士的回应铿锵有力,格外的决绝!
他们如今的名字是“白马骑队”,还没有成长为真正的白马义从,可…面对数千胡骑,这一战,他们要提前担负起“白马义从”的使命!
同样的,这一战“十死无生”!
不多时,五百余白马骑士快步走出,他们一手牵着马,一手扶在胸口处,这个姿势起名“守卫”!
守卫边陲的“守卫”!
而他们的身上肉眼可见,不少人都带着伤,神情还有些疲惫。
可…
这种时刻,肩负“白马”之名?谁会退缩?
“战,战,战!”
无数声音汇聚成一道响彻的长啸,莫名的带给此间百姓满满的安全感,也让无数人眼眶一热。
“嘎嘎…”
“哈哈哈…”
却在这时,猖獗的笑声猛然传出,这也让田豫、阎柔神色一变。
树影婆娑,漆黑的月色下…周遭猛然升腾起无数火把,连带着,还有无数马蹄激起的尘烟,包围了,此间…树丛已经被团团包围住了。
“我还说是哪个杂碎泄露出消息?原来是阎司马你啊!哼,背叛鲜卑,你可想到今日?”
鲜卑大将宇文霸骑在高头大马上,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立在高处,那傲睨一切的神情让人看的极其不舒服。“你们的行踪,你们的目的早已泄露,还想南逃?呵呵呵,痴人说梦!”
“杀…”
田豫一声呼喊。
无需太多的废话,汉人与胡人本就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顷刻间…
战戟与长刀碰撞,锵啷啷的声响,伴随着哀嚎声不断传出,不过片刻,这丛林中已经是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田豫这边尽管白马骑士战斗力不俗,使用的装备亦是称之为胡骑克星的“长矛”、“弯弓”,可…连日厮杀,战士们早就疲惫不堪,再加上敌军兵力更多,此间还要腾出手掩护众多百姓,整个局势顷刻间落入下风!
可即便如此,这支从公孙瓒手底抽出的五百余白马骑士,已经是百姓们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或许,在人们的认知里,公孙瓒不是个成功的军阀,可从古至今,他的名号后都伴随着四个字,民族英雄!
——抵御胡虏者,抵御异族进犯者,都是英雄!
诚然,在与袁绍的决战中,公孙瓒一步步的被蚕食,可即便是这样,他依旧选择抽出这支兵马奔赴雁门,依旧选择重铸白马义从!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苍天可鉴,白马为证!
这是公孙瓒对边陲百姓的誓言!亦是白马义从从始至终坚守的誓言。
“啊…”
哀嚎声、惨叫声四起!
老百姓们开始四散逃离,任凭谁都能看出来,留在原地,只有等死!
只是,胡人怎么可能放过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在残忍的鲜卑人眼中,那都是腊肉干,是过冬用的干粮啊!
慌乱中…
一名老者好似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
他深深望了眼,那坐在犁车上腿脚不便的老伴儿,还有那推着犁车的儿子,与抱着小孙女儿的儿媳!
呼…
一声长呼,他转过身,面向那些胡骑,口中却决然道。“儿子,带着你娘,你媳妇,还有丫蛋先走!”
“爹…您!”这名被称作儿子的男人脚步一顿,他的心头登时就生起无限不祥的预感。
“孩儿他爹,都这时候了,你还倔什么?快走…快逃命啊!”犁车上的老伴儿埋怨道。
“爷爷…”
“丫蛋,我的小孙女儿…呵呵!”
这老者回应了小孙女儿一声,面颊上饱含慈爱,他依依不舍的把目光从丫蛋那肉嘟嘟的脸蛋上移开,无比坚决的说道。“爷爷这腿脚,怕是逃不出去了,不过…”
带着些许泪光,那浑浊的老眼中…顷刻间划过了一道凌厉的色彩。
他背对着家人,撑开了双手,语气决然。
“不过,爷爷,还能用这把老骨头,给你们拖延一些时间!”
就这说话的功夫…
一名胡人骑着高头大马追逐而来!
只不过,似乎这老头子,胡人并不是很有兴趣…
毕竟,在胡人的眼里,老人的肉太柴了,做不得腊肉干,唯一的作用就是喂狗!
“逃?逃的掉么?”
这胡人一边追,还一边猖獗的叫嚣着。
“你们快走…”
哪曾想,一道声嘶力竭的喊声传出,紧接着,这六十余岁的老者竟用尽浑身的力气,一跃而起,直接将那大意的胡人一把搂了下来!
“爹…”
“孩儿他爹!”
他的家人大喊。
但…老者似乎浑然没有听到一般,他再度爬起,衣衫凌乱…双目充血,便是以这年迈的躯体与精壮的胡人拼杀在了一起。
宛若癫狂了一般。
正常而言,这个年岁的老者,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力气?可…他偏偏做到了,他似乎在透支着用一生最后的力气,便是要在此证明些什么!
——“胡狗,我汉家的土地,岂容尔等践踏!”
——“老头子跟你...跟你同归于尽!”
冷冽、沧桑、嘶哑的声音响彻天穹,让无数本在逃离的百姓心头一震。
“汉家的土地?汉土么?”
不少百姓脚步一顿,这一刻,他们想到的是明帝朝时,汉家男儿北击匈奴恢复西域风采的霸气与豪情;
想到的是冠军侯霍去病带八百汉家男儿纵横漠北,横扫匈奴王庭的凌云壮志!
一时间,无数上了年纪的老人不由得留下热泪!
因为,他们祖辈口口传下来的,从来都只有汉家的骄傲…
逃?
对得起汉家男儿往日的骄傲么?
“呵呵,既然已经活不成了,那还跑什么?”
“多给后辈一点希望好了!”
“娃,以后就靠你撑起咱们家了!”
“爹走了,当有一天,咱们汉家男儿再度横扫漠北时,你要记得,来爹的坟前告诉一声!”
一连串的嘱托…
竟宛若最后的离别,原本四散逃窜的百姓中。
突的,竟有将近百余白发老者,他们疯狂的朝胡骑冲了过去,尽管,他们手无寸铁!
可…
血肉之躯亦可以铸造成一道钢铁长城!
至少可以为后辈们拖延时间!
这一幕太过不可思议,太过震撼…
没有人会想到,这些日暮残年,这些老态龙钟的老者,会做出这种“疯狂”、“癫狂”、“痴狂”的事儿来!
但…
恰恰就是因为这个。
铸造起了汉家数百年传承下来的脊梁与傲骨!
…
…
“呵呵,还什么汉土?哼,不过是一群蝼蚁而已?”慕容霸嗤笑了起来。
“汉土?哈哈,就是雁门关无人驻守的汉土么?你们汉家的将军呢?都死绝了吧?啧啧…”旁边也有胡人不断的讥讽、嘲笑起来。
一名胡人语气更是嚣张到了极点。
“汉土?汉家男儿,可笑,可笑,你们不过是雁门关内,我们鲜卑一族圈养着的一只只肥羊罢了,与我们胡人放牧的牲口一般无异!”
讲到这儿,他舔了下嘴唇,“老子竟都饿了,看起来得速战速决!你们汉家的小娘皮,还等着老子呢!”
——“哼…”
——“汉家的脊梁与傲骨,岂是尔等这些胡狗能明白的!”
田豫一矛洞穿了一个胡人的胸脯,他冷冷的道。
作为公孙瓒的手下将领,他最清楚,为何公孙将军对抵御胡虏这么执着,甚至比逐鹿中原,争夺天下还要执着!
因为…
只有出生在这辽东、辽西之地的人,他们从小见证的便是胡人的劫掠、寇边!
他们不是为了生活而努力,他们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为了“生存”而努力。
活下去,然后…将这些“不友好”的“邻居”通通给赶出去!
这是每一个边陲百姓心中的愿景。
公孙瓒如此,田豫亦是如此。
而同样的,祖辈一代代传下来的,一代代称颂的,从来都唯有“强汉”二字!
汉?缘何称之为强汉!
那便是因为,尽管如今的天下大乱。
但,任何一个诸侯拎出来,照样能够吊打周围的异族,胡虏!
只看这些诸侯想与不想!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凡我大汉子民者虽远必救!
这荡气回肠的一句话,让多少汉人热血沸腾,只恨不得投身军旅,杀敌建功。
“哼…”
慕容霸冷笑…
胡人信奉的从来都是弱肉强食,如今…你们大汉的诸侯互相厮杀,没人敢阻拦他们鲜卑南下,那,这汉土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辉煌?
再辉煌又如何?
不照样没有人驻守雁门?他们的铁骑不照样闯入了汉土之上?
“终有一日,你鲜卑的王庭会再度被屠戮!我汉家男儿会踏遍,会杀遍你们鲜卑每一寸土地!以报…今日…”
“不…是以报这些年你们胡狗劫掠之血仇!血债血还!”
阎柔高喊,他的嘴角血丝溢出,声音极尽颤抖。
这是恨…
身在鲜卑,心在汉!
这些年委身鲜卑…他隐忍…他受够了!
只是…只是他心中藏匿着的,好不容易寻觅到的,那覆灭鲜卑王庭、覆灭三胡的方略,是无法带到中原。
他…他一直幻想着,要把这个方法告诉一个有志之士!告诉一个能真正为边陲百姓谋福利的英雄!
由他…由他完成这一壮举!
现在看来,似乎…是无法完成了!
况且…
看着这些风烛残年的老者“奋勇”的冲向胡人,这些鲜卑人哪里有半点怜悯,他们就像是在好戏一般,遍布嘴角的是残忍的笑、轻蔑的笑!
仿佛,在讥讽…这些“汉家男儿”的不自量力!
“哒哒哒…”
马蹄声再度响彻,似乎…从四面八方收缩而来,这是…胡人要收网了,他们似乎戏弄够了。
埋伏好的胡人一个个走出,没有一个百姓能逃出去!
“阎司马,你瞧好了,不自量力的下场就是死亡!”
慕容霸摇头道…“让我一刀一刀的把你们这些蚍蜉撼树者给送葬!”
他挥挥手…
越来越多的鲜卑骑士缓缓将包围圈越缩越小。
他们似乎颇为懒散,一边将这些百姓驱赶到中央,一边说说笑笑,浑然不觉得,这是在战场上。
“怎么办?怎么办?”
“这…”
“跑…快分散跑!”
百姓们再度炸开了锅…他们已经能看到那些胡人满是獠牙的深渊大口!
…
“逃?逃得掉么?”
田豫杀到了阎柔的身侧…
雁门的地形他太了解了,一路均是平原,一马平川,胡人都骑着马…这些百姓便是先跑出去几十里,顷刻间还是能追上,又能逃到哪呢?
除非…有马!
“若是,若是三千白马义从还在,亦或是…吕奉先还在,或许…或许能…”
想到这两个名字,田豫的心头就格外的不是滋味。
“不在了,都不在了。”阎柔感慨道:“白马义从死于袁绍先登死士之手,吕奉先中了,中了陆羽的计略,葬送于曹孟德之手!他们…他们…”
“阎司马、田将军…都这当头了,还是,还是…先拿出对策才是!”有部将提醒道。
“你们懂什么?”阎柔狠狠的啐了一口。
若然白马义从还在,若然吕奉先还在…
亦或者说,退一万步…击败了白马义从的袁绍倘若在这儿,擒住了吕奉先的陆羽若在这儿,他们定也能破胡虏,救边陲百姓!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恐惧不止是在人群中蔓延,甚至已经开始扩大,每个百姓的面颊上满是不安的情绪,绝望…无限绝望!
“田将军,阎司马…我…我愿意留下来,只求为妻儿老小杀出一条活路!”
百姓中,一个男子从妻子的身边跑来,悲怆的说道。
“我也愿意…”
“还有我!”
无数男人都围了过来,他们都知道,这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最后的时刻!
一干白马骑士也围靠了过来。
他们中不乏田豫从附近村落召集的壮丁…不少人拖家带口!
——“如果…有人能活下去,那…就让给这些妇孺老幼吧!义之所至,生死相随,若是白马义从,他们…他们一定会这么做的!”
“你…你们!”
田豫与阎柔眼眶一热,听到这声音,他们的身子开始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好…好!”
田豫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全体‘白马义从’,听我吩咐,下马…所有男人集结!”
“喏!”
“诺诺!”
没有一个人犹豫…无论是男人,还是白马义从都很清楚,这种时候,唯有骑马者才有可能冲出去!
没了马,无论如何逃不过一个“死”字!
可…
谁还在乎死?
比起屈辱的逃离,他们宁可站着生!
很快…
数百匹战马上尽数载满了妇孺,呜咽声、哭泣声…不绝于耳…
无数亲人眼中满是不舍与别离!
——“娘,好好的活下去!”
——“媳妇,你男人窝囊了一辈子,这一次,你男人不打算窝囊了!”
——“保重…你们一定要,要冲出去!”
——“狗蛋,爹不在了,以后…一定,一定记得,听你娘的话!”
诀别,真正的诀别!
反倒是鲜卑大将慕容霸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在他看来,不过是一群蝼蚁,没了白马,那便是连蝼蚁都不如!
…
“阎司马,你身上带着使命,你带一百弟兄们护送百姓!我等死战…给你们杀出一条血路!”
田豫的意思极是明显…
这几日,他与阎柔聊了许多,知道阎柔卧薪尝胆的不易,更知道他…好不容易,已经找出了一条能解决三胡问题的方法!
“你…”
阎柔张了张嘴…
田豫却是直接打断。“你总不希望,咱们的子孙,边陲的儿郎在十年、二十年后,还要经历如此劫掠吧?”
“你卧薪尝胆在鲜卑几十年,你的方法一定是好的…”
“不止是这些百姓,未来的边陲…都…都要托付给你了。”
“还有…纵观天下诸侯,袁绍根本靠不住,公孙将军受制于袁绍,也不可能腾出手来对付三胡,你…你南下至河内,去寻曹操,这些年…善待百姓,秋毫无犯的,普天之下所有诸侯中只他一人,更何况…何况传言隐麟在曹营,若然你能见到隐麟,那…那三胡难题可解,边陲可定!”
一贯沉默寡言的田豫这一刻竟变得像是话痨一般,讲完这一切,他拍了拍阎柔的肩膀。
有些如释重负的味道。
“死很容易,可活下去,背负着这一切更难…”
“若有一日能替我报仇雪恨,还请将我的尸骸带回渔阳雍奴,我…有点想家了!哈哈…”
铁骨铮铮的田豫,这一刻竟变得有些感伤!
他是真的想家了,昔日里,他最先投奔的是刘备,可因为母亲年老归乡,他无奈只能辞别刘备,追随公孙瓒!
与刘备分别时,刘备还拉着他的手与他道别——只恨不能与君一起建立大业!
现在想想,这“落叶归根”竟也变成了一种奢望!
毕竟…
留下来断后,没有战马,几乎…十死无生!
“好,我答应你!”
阎柔神情郑重!
这一句脱口…
田豫神情一滞,他最后拍了拍阎柔的肩膀,“记清楚咯,我是渔阳雍奴田家村的,还有个老娘,也一并托付给你了!”
“我…我是回不去了!”
这句话脱口…
田豫长矛一挺。“带瓣的,跟我冲!”
一瞬间,无数男儿朝包围圈的一角冲了过去…
“战!”
他挺直了长矛,冷啸一声,其余众将士也握紧了武器,他们的身边还拥簇着些许百姓。
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年轻的小伙儿!
他们的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肉盾!
步战对马战,要想突围…那只有一个办法,用人命去填!
更准确一些,他们要做的不过是撕开防线,拖延住那些胡骑,让妇孺们得以逃生!
方生方死!
方死方生!
…
…
(Ps:可能又该有读者说我水了,但…平三胡,是一条重要的主线!五胡乱华的惨剧不能再度发生,田豫和阎柔在这中间戏份很重,所以渲染的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