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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
赵云却久久不能入睡,他睁着眼,腰间的宝剑抽出一半儿,看着剑身,他的目光愈发坚毅。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眉头渐渐的舒缓。
口中轻吟。
“想不到…想不到陆统领在刘备身边还埋伏着这么一手!”
言及此处…
他想到了陆羽提及的三个任务。
其一,南下荆州,投诚刘备。
因为童渊的缘故,赵云的南下是情理之中,不会受到刘备的怀疑。
更因为刘备与赵云曾经有过交际,赵云很容易就能够得其信任!
其二,保护甘夫人与刘阿斗。
不…准确的说,不是刘阿斗,而是曹阿斗!
原来,甘夫人的儿子是曹丞相的…虽然离谱,可…听过这件事的始末,赵云除了惊诧外,再也没有别的情绪。
原来…陆公子早已开始于南地布局!
甚至,陆羽提及,刘备的战略重点势必为西川,必要的时候可以帮助其夺下西川,换取进一步信任的同时,替甘夫人与曹阿斗攒下一片江山!
其三,建立荆州以及南部的情报网…
赵云清楚的记得,陆羽专程在校师府开设“间军司”,就是协助赵云收集南地情报,而“间军司”均以代号着称,赵云的代号为“烛龙!”
起初…
听到这三条任务时,赵云整个人是懵逼的。
他突然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怪不得,怪不得…陆公子用师兄张绣替换了他去做南匈奴的左贤王,比起扮演左贤王,卧底南地的任务无疑更加重要。
而陆羽的布局,亦是让赵云震惊不已!
不过…
赵云能体会到,或许…这是最快捷,亦是最直接的方式结束这纷乱的世道,给百姓们谋得一些福祉!
——卧底!
想不到,昔日的白马义从,昔日的常山赵子龙,今时今日竟成为了一号卧底!
——风起南地!
…
…
胡笳声在公主府外悠扬的传来。
这声音与匈奴人用沙哑嗓音所唱出的哀戚胡歌截然不同…
胡歌让人听着只会感到阵阵思乡的酸辛。
可这胡笳声时高时低,时疾时缓,有时如青风直上重霄,有时如玉龙潜入深渊,它是在捕捉人们心头的那种难以名状的情愫。
好像是鸾鸟求盼,又好像是玉龙觅俦!
深谙乐理的何晏,如何也想象不出,这位南匈奴的左贤王竟是这般出色的乐手。
只是…
“一切都结束了!”
何晏低着头,心头轻吟,他收起了内心中的季动。
这三个月,他都是在演。
不是么?
为了计划,亦为了他胸腔中追逐的那别样的“封狼居胥”!
“曹姑娘,深夜来此是乱了规矩,可我还是想见到你,谁也无法阻拦…”左贤王冒顿的声音接踵而出。
“进来吧…”
没有抗拒,也没有小女人固有的“欲迎还拒”…
何晏说的坦然…
只不过…
“踏踏!”
铿锵而急促的脚步声刚刚响起,一张大网已经将左贤王冒顿困于其中。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豪爽、憨厚而又多情的左贤王,那双至诚、坦然的双目,那剽悍威武的身躯,即将永远的留在这许都之地!
大漠中文武全才的英雄将换一副全新的模样,携带着他的王妃…再度杨帆起航!
…
…
狱卒带着陆羽、郭嘉、张绣、何晏走过地牢阴森的甬道。
何晏换回了男儿的装束…与其他三人截然不同,他的神情忐忑而紧张。
来到南匈奴左贤王的牢房外,狱卒开门,骤然的亮光下,几人适应了一下光线,才看到牢房中的左贤王冒顿被五花大绑。
手戴镣铐,一双眸子却是瞪得硕大…
“为什么?为什么?”
他撕心裂肺的大吼,只是…这地牢之中,不会有任何声音传递出去。
何晏轻轻的捂着嘴,眼眸中竟是有几滴泪珠。
牢门打开,陆羽一行人步入其中。
“左贤王!”
陆羽当先开口…
此刻,左贤王冒顿瞪大的眼眸却是紧紧的盯着何晏。
因为,比起他被关入这牢狱之中,他更在乎的是…是曹丞相的女儿“曹沐”,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男儿身!
“居然,居然…”
冒顿呻吟道。
“抱歉!”何晏低声回了一句。
陆羽却继续道:“左贤王,委屈你要在这牢狱里呆着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你,只不过…你待在这儿对你们胡人好,亦对我们汉人好。”
“为什么?为什么?”
左贤王冒顿紧紧的盯着何晏…
陆羽没有回答,只是吩咐身侧的校事头目。“速速为张绣将军上装,务必一模一样!”
“喏!”一干校事答应一声,小心翼翼的取出人皮面具…
当人皮面具贴在张绣的面颊上时,冒顿发现…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出现在了眼前,无论是身高,还是身形,亦或者是那孔武有力的拳头,一模一样…每一处都一模一样。
登时…
他明白了什么。
“你骗我,你骗我…”
他尤自朝何晏大喊。
错付了,这位多情的左贤王…终究是错付了。
陆羽摇了摇头。
“接下来的,就交给你们了…”
一言毕,陆羽转过身离开了此间…
他不想解释那么多。
尽快,这一次的和亲有着许多额外的因素,可…陆羽还是喜欢明朝时的那“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豪言,喜欢“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的壮语!
只不过,这豪言壮语的代价会死很多人,并不适用于大汉…
陆羽选择的方法…是尽可能多的避免损失。
虽然…
有那么点阴险!
要知道,按照历史的记载,黄巾之乱以前,大汉有五千万人,到赤壁之战已经只剩下一千四百多万,至于夷陵之战时,大汉仅存九百万人,更别说西晋时期的七百多万人!
人口的消亡,有疾病、瘟疫…亦有战争的损失!
在这点上,陆羽能做的其实不多。
但,他还是想尽可能的多让一些人活下去,终究,未来的大魏也需要人口来建设呀!
故而…
很多时候,在布局时,他都没有选择过王道、霸道,反而是通过一些计略、谋算…不战而屈人之兵!
或许,这便是《孙子兵法》中提及的另一种“保全”吧!
当然…
这对左贤王冒顿是不公平的;
甚至对南下,成为“烛龙”的赵云也是不公平的,可比起千千万万的百姓,一个人的牺牲与奉献似乎又显得那般的微不足道!
“踏踏…”
随着陆羽的走远,郭嘉也默契的离开了此间牢狱。
将这一方空间留给何晏与左贤王冒顿。
而这位多情的冒顿,他从眼眸目眦欲裂…渐渐地到和缓,到知悉了一切。
要知道…
历史上的他,从来都是一个多情种。
如果按照历史的车轮,蔡昭姬没有遇到陆羽,他会在第一任夫君卫仲道与父亲蔡邕逝世后,在去白马寺祈福归家的途中,被这位左贤王冒顿掳走!
之后便是…成为了南匈奴左贤王王庭中最尊贵的王妃。
谱写出了“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的“胡笳十八拍!”
甚至…
当曹操将蔡昭姬接回中原后,这位南匈奴的左贤王因为太过思念,忧思成疾,一病不起,一命呜呼。
他是胡人中罕见的“情种”!
此刻…
面对何晏,知晓了一切的左贤王冒顿带着悲壮的语气开口。
“我能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么?”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何晏当即回道,他转过身,闭着眼睛…却没有留下,那最后两个字的回答。
——爱过!
诚然,他男扮女装,接近左贤王是有怀揣着目的。
可…这个男人有太多地方吸引他了,当何晏完全代入“曹沐”这个角色中,他真的有那么三个月的情不自禁!
不过…
今日之后,南匈奴将再无“左贤王”!
踏!
踏!
伴随着何晏的走远,牢狱中万籁俱寂,唯独剩下左贤王冒顿那彷徨的叹息声!
“唉…”
“唉!”
…
…
太阳已经升起,曹操坐在邺城的衙署中,他的身侧,许褚与虎贲军肃立等待,似乎在等什么人。
就在这时…
“踏踏”的脚步声,接踵传来。
审配被虎贲军五花大绑的押解了过来。
与之一道赶来的还有田丰,还有崔琰,还有许远,还有辛毗…
其实…
昨夜审配被抓住后,辛毗就怒从心中来,冲到牢房内,朝他抡起马鞭,一边狠狠的抽,一边破口大骂。
今日…再度看到审配,辛毗冷冷的吟出一句。
“今天,你死定了!”
要知道辛毗的家人可都是惨死于审配之手。
再加上“汝颍门阀”对“冀州才俊”的痛恨,他对审配的恨意…由来已久。
“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才把冀州给毁了!”此刻,审配忍着疼痛,行至辛毗身边时,恶狠狠的补上一句。
“至于…就凭你?能决定我的生死么?”
审配把目光转向曹操这边。
看到审配,原本曹操还起身一下,可他彷似回忆起什么,又坐下来…整个人显得澹定自若。
要知道…
来此邺城之前,曹操特地与陆羽聊到过审配。
而羽儿对他的评价很高,也很正面,却唯独一条,审配是不可能投诚的!无论如何也不会!
对于羽儿的话,曹操是笃信的,故而…他没有像对其它降将一般,亲自松绑,而是就这么坐在这儿。
“审正南,你、我许久未见了吧?”
曹操开口…
他与审配是旧识。
“哼!”审配冷哼一声,一言不发。
曹操继续道:“正南?你可知道,今日是谁开的城门?”
“谁?”审配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芒。
“你侄儿审荣!”曹操拍了拍手,后堂审配的侄儿审荣快步走出,行至曹操面前时,拱手行礼。“曹丞相。”
“原来是…是你这小子!”审配脸色骤白。“小儿不足为用,才使得我,使得我到如今地步!你这小儿该死!”
“叔父…”面对审配的指责,审荣挺起胸脯,没有半分的怯意。“叔父只想到自己的忠贞,可曾想到家门的延续?可曾想到数万百姓,将士们的生死!愚忠不可为!”
“哈哈…”
借着审荣的话题,曹操豁然起身,他行至审配的面前。“正南哪,你的性子还是与以往一样,刚毅、执拗、极端、嫉恶如仇!”
“这样的性子哪怕是在治世,亦是逃脱不了成为一个勾心斗角的小人,于权力场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当然,在大是大非面前,你的脑子还算是清醒…你痛恨郭图、逢纪等人,把诺大的袁氏基业搞得四分五裂,听闻辛毗投诚于我,你更是义愤填膺,杀了他全家!可惜啊可惜…你、我注定不是一路人!”
“哈哈…”
听到这儿,辛毗怅然的大笑了起来。“曹阿瞒,前些时日攻城,我只恨那时没能射杀你!来吧,给个痛快的。”
“满座均是投降之俘虏,唯独我审配一人是死节之忠臣,我便是入阴曹地府,也好过苟活的你们,快…把我砍了!”
言及此处…
曹操的眼眸垂下,挥挥手…
“杀了吧!”
当即,有虎贲甲士将审配押入刑场!
“吾君在北,但求面北而亡!”
审配尤自大喊,他转过身,跪向北方…
“嗖…”
大刀挥舞,血溅当场!
诚然,审配不是一个成功的人,甚至…在三国之中,他都不算一个英雄,但…他却依旧让后人肃然起敬。
倒是…戏志才有些诧异。
“丞相?缘何要杀了他呢?”
“这个问题,我与子宇聊过。”曹操眼眸微眯。“或许在一些人看来,身陨事小,秉节事大。”
言及此处…
曹操再度睁开眼眸。
“走了…”
“丞相去哪?”戏志才连忙道…
曹操脚步一顿,“去祭奠下我那位好大哥,一切都结束…”
其实…
曹操出征之前,陆羽唯独再三强调了一件事儿,那便是进邺城之后,当先去看望下袁绍这位老朋友…
说起来,这个老朋友是被他们曹氏父子给气死的!
如今…他们父子又占了人家的地盘,未来还要霸占人家的妻女,收编人家的将士,无论如何…流下几滴眼泪,是表演的需要,更是收买人心的需要!
当然…
即便没有羽儿的提醒,曹操也会来。
他祭奠袁绍,是发至内心的行为…
早在汉灵帝时期,曹操与袁绍就是少年挚友,年少时一起叛逆,一起与命运抗争,长大一点儿后,又一起成为“愤青”!
曹操担任议郎时,曾多次上书灵帝,直谏宦官误国,袁绍直接与何进谋诛宦官!
后来,因为董卓乱国,两人共同举兵…
而曹操被徐荣打败后,去扬州募兵,又遭逢新兵叛乱,势单力薄之时,又是袁绍施以援手…使得他曹操能依附在袁绍的羽翼下慢慢成长。
只不过…
到后来,曹操击败袁术、陶谦、吕布,势力越来越大;
袁绍也平定了北境四州,明面上,两人虽然依旧是互相扶持的挚友,可理念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所代表的人,也截然不同!
两人愈发的渐行渐远,形同陌路!
直到最后…
这对少年时期的挚友必须在友谊与势力之中二选一,而两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后者!
官渡、仓亭、黎阳、邺城四战!
曹操毫不留情的将少年玩伴的基业全部蚕食。
如今,作为胜利者的曹操,他站在了冀州这块儿富饶的土地上。
一面是喜,一面是忧,喜的是自己在北方再无强敌。
忧的是,他虽成就霸业,却是踩着少时朋友的尸体上走过来的!
“唉…”
曹操望着城外袁绍的墓碑,目光愈显疲惫…却无一丝一毫的闪躲,他亲自起身帮袁绍擦拭了下墓碑。
“本初啊,你生前与我争夺天下,可死后也不过是占地六尺!”
“终究,咱们这么辛劳,是想让咱们的孩子们能过得好一些!”
言及此处…
曹操的眼眸眯起。
他想到了羽儿,想到了顿丘羽儿的娘,想到了经过顿丘的那条河,想到了自己担任顿丘令时与羽儿他娘在河边玩闹!
也想到了谯沛,想到了故乡…想到了童年母亲离世时,陪伴着他孤独童年的蚂蚁…
唯独没有想到天下…
天下再大,他最后的归属还是与袁绍一样,不过六尺之地,只看…他能为这天下留下些什么罢了。
“冉冉老将至!何时反故乡!”
“神龙藏清泉,勐兽步高岗!”
“狐死归首丘,故乡安可忘…安可忘?”
诗兴大发,一首诗罢,曹操抚着袁绍的坟哭了起来,哭的是惊天动地…哭的是凄怆悲凉!
最后…
曹操用袖子抹干了眼泪,再三拜别挚友后,缓缓起身…似乎要走!
许褚快步跟上。
曹操则是补上一句。
“本初兄的遗霜刘夫人还在邺城内吧?”
呃…许褚愣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
曹操的话接踵而出。
“今晚,安排一下!”
言及此处,曹操看了许褚一眼,旋即迈着龙骧虎步,大步离去…
只剩下许褚在风中凌乱!
当然,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凌乱,在许褚看来,他这位主公…方才的眼泪是真,今晚的逍遥也是真!
当即,许褚摇了摇头。
为袁绍添了一培土。“袁绍啊,你就放心吧,你妻子,咱们丞相会替你养的,跟着咱们丞相,比跟着你,日子舒服多了!”
突然间…
袁绍的坟上彷佛长起了青苔,所谓…轻轻原上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