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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都城,皇宫。
日已西垂,慕霞灼灼…
从皇宫的苍龙门到含章殿,需要经过一条百米来长的永巷,过了这条巷子,意味着从外宫进入了內宫。
永巷两侧有数丈巍峨的宫墙,司马防带着七个儿子正在几名小黄门的引领下,行走于此间。
他们是奉旨来拜见天子!
似乎是因为司马仲达立功,天子宣司马防及其儿子进宫领赏,除了远在邺城的司马懿外,司马防与七个儿子均出现在了此间。
“敢问常侍?素闻陛下传召臣子都是走的是司马门,缘何这一次会走永巷门?”
司马防快步行至小黄门的身旁,小心谨慎的拱手问道。
“陛下的心思,咱家哪里知道?”小黄门并没有回答,甚至有些顾左右而言他的味道。“司马家出了个好儿子啊,听闻司马仲达在校师府可立下不少大功,是白马侯的左膀右臂,陛下都要亲自封赏你们司马家门,偷着乐去吧!啊…哈哈…”
说着话,小黄门掩袖笑着,笑的别样的开怀。
可…司马防都没有注意到的是他与其他小黄门使了个眼色,一干人步子迈的更快了不少。
长子司马朗觉得有些古怪…
“父亲,不对呀…”
司马朗脚步一顿,示意父亲与几个弟弟停下脚步。
他曾在曹操担任司空时,被征辟为司空属官,又历任成皋令、堂阳长、元城令、丞相主簿,一些宫中的习惯还是了解的。
如果说,父亲司马防提及的走永巷门,而不走“司马门”,还可以归结为,避讳他们司马氏的姓氏。
那…这深夜传见就更古怪了!
大汉…特别是皇宫的规矩格外森严,外臣不得入內宫,究是奉诏觐见,也断然没有黄昏之后的道理。
这会影响到天子的后宫。
夜晚时的皇宫,除了天子外,是不能有带瓣的男人留在这里的。
司马朗方才没有觉得奇怪,可经过父亲这么一问,他也觉得…这周遭的气氛有些诡异了。
“为父也觉得很古怪…”
司马防顿了一下…
他环视左右,数丈巍峨的宫墙上,漆黑一片…
他正想说话,却在这时。
忽的…黄风骤起,杀机泄露,无数着火的箭凌空而来。
“父亲小心!”司马朗大惊道。
一干司马家的儿子纷纷起身,躲开了这箭矢,再度捡起箭矢去格挡漫天的火矢。
司马防对儿子教导极严,其八个儿子均被世人称为“司马八达”,君子六艺自是不在话下,每人的武技或许有偏差,却均并非手无缚鸡之人。
无数的箭矢竟没能射杀他们!
只是…
躲开了火矢,永巷的首尾和宫墙之上,都出现了“刺客”,他们将火把、干柴投下,火箭如雨,原本洒在巷子两侧的油立刻燃起,整个永巷成了一片火海!
与此同时…
巍峨的宫墙上,冷峻的声音适时而出。
——“司马氏擅闯皇宫,妄图谋刺陛下,来人,诛刺客!”
说话间,宫墙上亮起了无数火把,而火把之下,便是无数甲士张弓搭箭!
“是…是执金吾!”
司马防大喊道!
如今汉室向大魏妥协,双方保持着微妙的平衡,驻守皇宫的并不是大魏的兵马,而是九卿之一“执金吾”统领的御林军。
也就是说,将他们诱入皇宫,然后…然后要借“刺客”之名除掉他们河内司马家的是…是新晋的执金吾——马腾!
“父亲,别发呆了?快跑啊!”
眼看着火焰就要铺面袭来,司马朗拉扯着兀自感慨的司马防,带着一干弟弟就往回跑…三弟司马孚慌忙拍着父亲衣服上的火苗。
马腾则站在城楼上。
语气冰冷。“射,射!射死他们!”
一个!
两个!
三个!
司马家的三个公子已经被箭矢射中,挣扎着爬起,大火之下…窒息般的温度与浓烟,顷刻间就覆盖了他们。
“吾儿…”
司马防与司马朗倒是想去救,却也…根本来不及。
“父亲快走…前面就是宫门!”
司马朗提醒道…可真的逃到了安全地带,他们却发现来时的宫门已经被锁上…
而身后,那炽热的烽火已经追逐而来!
“撞门!”
司马朗当即吩咐仅存的几个弟弟。
“咣,咣…”
用身体碰撞宫门,发出连续不断的声响,只是…这对于宫门而言就像是挠痒一般。
马腾带着弓弩手来到了宫门之上,弓弩手本欲放箭,马腾却是摆手示意他们停一下…
而就是这么一停,烈焰中的司马防与他的目光交汇。
司马防撕心裂肺的大喊:“马寿成…我河内司马家与你扶风茂陵马氏一族从无仇怨,你祖父大儒马援,亦是我司马家敬仰的人!你缘何…缘何要害我家门!”
“你缘何…缘何要置我于死地!”司马防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回望着那被火海淹没的三个儿子,他的面颊上沟壑纵横,他的声调也极尽哀婉、痛惜。
到最后…“啪嗒”一声,司马防朝马腾跪下。
“可能绕我们一命?”
“爹…”
“爹…”
眼看着司马防就要把脑袋砸在地上,司马家的诸位公子纷纷拦住,他们是声名赫赫的“司马八达”,不能让爹向仇人下跪、扣首!
终于…
马腾开口了。
“别跪了,没用的!谁也救不了你!”
司马防大喊:“那留下我,放了我这些儿子…放了他们!”
风中,司马防的声音带着无限的悲壮。
呼…
马腾呼出口气,他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心头喃喃…
“抱歉,我不能放过你,你、我都是‘马’,三马食槽的‘马’!河内司马不亡,我雍凉马家就得覆灭!我没得选!”
心念于此…
马腾一挥手!
咣…
随着一声巨响,永巷的大门敞开,司马防本以为是马腾答应他的要求,要放走他的儿子。
哪曾想…一百余高头大马、重甲长枪的西凉骑兵气势汹汹的从永巷闯了进来。
为首将军年龄不大,一身黑盔黑甲,正是马腾的第二子马铁,他统领着西凉骑兵毫无畏惧的冲进了永巷!
所过之处,如黑色的暗流扫荡而过,一名骑士将中刀倒下的司马防提起,其余的骑士则手起刀落屠杀了这“司马八达”!
除了司马懿外,这一夜…司马家无人幸免!
“死了?”
“死了!”
马铁回到宫楼上禀报马腾。
“唉…”马腾长长的叹出口气,望了眼那永巷里的尸首,“点把火,把永巷烧了,不要留下任何证据!”
“还有…对外宣称,司马家手持利刃,夜闯皇宫,图谋不轨,执金吾马腾就地伏诛!”
“喏!”马铁也深深凝望了眼那永巷之下。
他第一次感觉到,这洛阳皇宫…远比他想象的要凶险十倍、一百倍!
这里的人心、人性要复杂十倍,一百倍!
“还有…”马腾骤然想到了什么。“邺城外的刺客都派出去了吧?”
马铁如实回道。“已经埋伏在邺城返归洛阳的官道上,那司马懿逃不了!”
“做的干净些,就像是意外一样。”马腾再三嘱咐。“否则,父亲不好向魏王交代,魏王也不好向白马侯交代!清楚么?”
“孩儿清楚!”马铁颔首…大踏步离去。
不多时,数丈巍峨的宫墙下燃起了熊熊烈火。
旋即是皇宫内接踵传出的叫喊声。
——“走水了!”
——“有刺客!”
——“走水了!”
——“河内司马家造反了!”
许都城的风,突然就刮的紧了许多。
…
…
魏王宫内热气蒸腾,曹操与贾诩赤裸着上身,各坐在一只木桶中。
“文和,跟孤一道沐浴的,你是第二个!”
“那老头子斗胆猜猜第一个!嗯,多半得是白马侯陆子宇!”
“哈哈哈哈…”
爽然的大笑声,自这蒸腾的热气中传出。
曹操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文和,你说马寿成能成么?”
过得片刻,曹操饶有兴致的询问贾诩…
贾诩“吧唧”了下嘴巴,旋即张口:“我与这些关中人打过许多次交道,关中那地方混乱不堪,趋利避害是他们的本性,依我之见,好消息就要传来了。”
贾诩与曹操聊的…自然是覆灭河内司马氏这件事儿。
似乎…这事儿对曹操而言并不是一件大事儿!
可事实上,这事儿大的很…
曹操是个疑心很重的人,一旦让他生疑,那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三马食槽”已经不断的成为梦魇出现在他的梦境之中。
偏偏,这事儿中间还夹着一个司马懿。
偏偏河内司马家是个大族,门生故吏不少,与其关系莫逆的更是盘根错节。
简单点说,曹操得借刀杀人,而且…还不能让人怀疑到他的头上。
否则…影响很深远!
这是为何,曹操对此事无比关切的原因。
“报…”
就在这时,门外有甲士赶来,伫立等候。
“说!”
曹操当即吩咐…
隔着门框,甲士大声道:“司马防及其七个儿子夜闯皇宫,意图谋刺陛下,执金吾马腾就地伏诛!”
此言一出…
“成了!”曹操颇为激动,双手骤然砸入水桶中,水花飞溅。
贾诩却显得颇为淡定。
要知道,这件事儿从头到尾,他都有参与…比如泄露给马腾,这“马”是何马?
比如,派人假以投诚马腾,向其献计…
否则,马腾哪能想出这么一出精妙的计谋!
人言,贾老毒,毒着呢…这名头岂是浪得虚名?
同样的…
这计谋既是贾诩定的,他自然最是通透,最是清楚!
“魏王,淡定…还差一点儿!”
他这一道冷静的声音,直接让曹操镇定了下来。
是啊…还差一点儿,还差一个最关键的人物——司马懿!
“怎么忘了他了呢!”曹操心头浮想起这个鹰视狼顾的公子。
“呵呵…”贾诩浅笑。“魏王放心,此番马腾已经在老头子的引导下,于司马懿回来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这位司马家的二公子,他插翅难飞!”
呼…
曹操微微呼出口气,看来,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哈哈哈,文和呀,子宇说你毒着呢,果然名不虚传!”
曹操这话刚刚脱口…
“报…”
又是一阵急报。
“何事?又报?”曹操面露不悦…
“是白马侯从前线送来一女子,说必须呈送至魏王面前,那女子问魏王,可还记得颍河之畔、密室之中的梅儿么?”
虎贲甲士如实隔门禀报…
只是,此言一出…
——哗啦啦…
曹操豁然从水桶中站起,他整个人无比亢奋,眼眸骤然瞪大,哪怕是水花都溅到遍地都是!
“梅儿,孤的梅儿回来了!”
他就要往门外闯…
还是贾诩当即反应过来,“丞相,衣服…衣服…”
贾诩听说过,昔日官渡时,许攸来投,曹操顾不上穿鞋就去迎了,可…穿鞋是一回事儿,穿衣服又是一回事儿。
尽管知道,早晚这衣服还得脱,可也不能在魏王宫裸奔吧?
“噢…”
曹操脚步一顿,这才想起,他迅速的披上衣衫,不忘回头道:“文和,等这件事儿过后,孤得封你为‘侯’!”
曹操很喜欢贾诩…
因为贾诩通透,贾诩是那种顺应“道”的人…他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出力,也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咸鱼!
…
…
漳河河边,司马懿策马奔驰,身后百骑马蹄声动地而来,每个人身背劲弩,手持弯刀…每一刀都是致命!
可他只能咬牙鞭马,他甚至无暇去想,谁?究竟是谁…能在这北境之地,刺杀他一个校事府的重臣!
“哒哒哒…”
马蹄声愈发急促…
追逐司马懿的都是西凉骑士,他们身形彪悍,更是善于齐射,眼看着近了…一齐引弓射去,司马懿只听得箭矢鸣镝之声呼啸,奋力跃下马去,滚落一旁,试图躲过羽箭,他的马已经身中数箭,悲鸣一声双膝跪地。
眼看着追兵将至…
司马懿口中喃喃:“谁?你们究竟是谁?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追兵哪管这些,纷纷挥舞着佩刀,就欲割下司马懿的头颅!
就在这时。
“哒哒哒…”
“得得得!”
随着一阵马蹄声与马儿的嘶鸣声,一人一马从官道中闯出,随着一阵白色粉末…封住了追兵的视野。
电光火石之间,她迅速的翻身下马,将负伤的司马懿扶至马上,再度驾马疾驰…
“驾驾…”
她的马快,奈何驮着两人,速度自然就落下了许多。
可她仿佛早就料到这个…
“仲达?你信我么?”
绝境中,女人那微弱的喘息声传来。
“除了你之外,我谁也不信了!”司马懿一身低吟…
就在这时。
“得得得…”
随着战马的嘶鸣,两人一马竟直接朝侧面的漳河中跳了进去!
漳河河流湍急,顷刻间就将这两人一马冲走,追逐的骑兵驻足朝下游眺望,却望见许多礁石,这要冲下去,几乎是九死一生!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慌不择路…死在这漳河里了。
西凉刺客中为首一人笑了笑。
“算他们命不好,没有死在咱们手里,落得个没有全尸!”
看到司马懿那跪地不起的马儿身上还有包裹,首领指了指。
“捡起来,带回去做个凭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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