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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男人正是王越!
他目眦欲裂,他几近崩溃…
“师傅,大势已去…”
“师傅,西凉…没了!”
一道道弟子的声音在王越的耳畔边响起。
王越的表情宛若陷入了无穷无尽的绝望,他望着手中的“中兴剑”,深感大势之下,自己的无力感,自己…亦或者是这中兴剑使命未成的悲怆感。
无限的挫败接踵袭来,不断的摧残着王越的每一根神经…他就快扛不住了。
“师傅,就…就这么算了么?”
又一道弟子的声音传来,王越苦涩的摇头,“还能怎样!”
“终…终究是蚍蜉撼树么?”
就在这时…
一名刚刚赶来的弟子,迅速的行至王越的身旁,在他的耳畔边小声滴咕着什么。
随着话语的深入,王越的表情骤变。
他睁大了眼睛望着这个弟子。
“当真!”
“师傅,不能这么算了!我发现…”
呼…
听过弟子的回报,长长的一声呼气后,王越眉头紧锁,过了片刻,他的眸光闪烁,眼眸中锥光再现。
“时局至此,已经顾不得仁义了!”
言及此处…
王越拔出佩剑,“前面领路…”
“是,师傅!”
转瞬之间,一行人带着弥天的杀意,再度踏上了征程。
…
…
西凉的军帐门外。
马云禄在指挥着西凉甲士收拾残局,“这些个伤员都好生医治,阵亡的将士也要清点清楚,大魏会统一发放抚恤金。”
这时候,骤然…一道西凉甲士的声音传出。
“郡主,咱们西凉以后也归大魏了么?”
这一道突然传出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了附近所有人的注意。
似乎…
大捷过后,所有西凉的甲士都极其关心这个问题。
西凉以后的归属究竟如何?
这…
一双双直勾勾的眼睛让马云禄顿时感到了无穷的压力,她也意识到了一个全新的问题。
西凉…已经在这场大战中变天了。
“诸位先莫要议论,一切等南狩侯来了再说…”
马云禄宽慰道…
哪曾想,军士中,又一道声音传出,“郡主是南狩侯的夫人…自然会站在南狩侯的这边吧?”
这…
马云禄无言以对。
大帐之处…
陆羽在典韦的护送下行至此间,周围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一个兵丁问道:“南狩侯是要将西凉也纳入大魏的版图么?”
另一个兵士问道:“我们关中人依旧会像以前那样么?”
这些声音,让陆羽的脚步一顿。
他有些意外…
没想到,这才刚刚大胜,一个困扰了大汉许多年的症结…或者说是隐患,就已经隐隐要露出头来。
这还要从…许多年说起。
从西凉的羌乱,为何总是难以平定说起!
那时候,在大汉的边陲有个着名的组合——凉州三明,皇甫规、张焕、段颎,因为他们三人在平定羌乱的战争中立下了大功,身居高位,又都是凉州人,表字中还有个“明”字,所以被世人成为“凉州三明”!
就这么三个有本事,能能耐,且能让羌人闻风丧胆的凉州三明,他们的启用可说不上早。
皇甫规平羌时已经五十九岁,张奂当安定蜀国都尉时也五十多岁,段颎的年龄与他们也差不了多少。
那么问题来了…
汉朝廷为啥不早点重用这“凉州三明”,非要在羌人大肆进犯,在关中汉庭的祖坟都被羌人给烧了以后,才下定决心启用这三人。
这就涉及到了…一个极其敏感的政治斗争。
凉州三明可不单单是三个个体,他们是整个西北豪族的缩影。
所谓的西北豪族,广义上是包括整个凉州和并州的河西地区的地带…
而自打光武中兴后,似乎,每一朝每一代的朝廷都会这股“西北豪族”势力极其担忧。
说到底…
还是因为光武帝刘秀时代,也就是东汉建国时,西北出现过三个阻碍统一的割据势力——卢芳、窦融、隗嚣…
而这三个势力有两个共同特点——其一,都是西北豪族,其二,他们都善于拉拢羌人,让羌人替他们打仗!
不夸张的说,光武帝刘秀是费劲力气才把这三股势力平定,而从那之后,汉庭对西北豪族就根深蒂固的出现了两个认知。
其一,西北豪族擅长军事,始终是汉帝国潜在的威胁,要提防他们,更要打压他们。
其二,西北经济落后,人口少,当地豪族单纯靠自己的力量,无法威胁汉帝国,可他们若是能获得羌人的支持,那就会造成很大的麻烦,所以要想办法隔断西北豪族与羌人的联系。
也是基于光武帝刘秀的这两个认知,成为了很长时间…汉庭处理西北问题的指导方针。
再加上…实际控制大汉朝廷的多为关东豪族,刘氏皇室本身就是最大的关东豪族。
朝廷自然代表的是这些人的利益…
于是…
喜闻乐见的,关东豪族的大股东吃肉,其它的关东地区的小股东喝汤,不夸张的说,东汉的政治格局那便是“关东独尊”!
潜移默化的,打压西北豪族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在陆羽的印象中…
最欺负人的是“举孝廉”…
众所周知,举孝廉是东汉做官的最基本途径,而举孝廉是不是公平,似乎不那么重要,因为关东豪族觉得他们公平,他们就公平!
汉和帝时期,把每年每郡固定举两人为孝廉的制度,改成按州郡的人数给予不同的名额,二十万人的城郡设一个“孝廉”的名额,四十万则两人,以此类推,如果郡国人口不瞒二十万,那就两年举一人,如果不足十万,那就三年举一人。
于是乎,西北、陇西人士本就在政治上没啥发言权,这么一搞…西北地广人稀的缺陷被无限的放大。
再加上羌乱在西北不断爆发,各郡户口持续减少,又不断的更换太守…太守是察举的主要负责人,频繁更换,导致…有的郡在十多年也举不出一个孝廉。
所谓“关东出相”、“关西出将”…便是在这个时期形成的。
偏偏…想要当大官,必须往朝廷去靠,必须往学术去靠…
可什么“三君”、“八俊”、“八顾”这些称谓没有一个是关西人…可以说,在学术领域,关西人被彻底的排除在外,因为出身关西,仕途这条路已经彻底的堵死了。
要么战场杀敌立功…
要么躺平…
想要跻身朝堂,几乎不可能!
这也是为何,就算是凉州三明之一的张奂战场立功,朝廷要封赏他,他却说什么封赏都不要,只要求把户籍改一改,把他老家从敦煌郡迁徒到弘农郡。
还有皇甫规…党锢之祸,因为他不再名单之内,心中产生了一种莫大的羞耻感。
——“有名声的人都获罪了,我却没有?难道我的名声不够么?”
之后,皇甫规向朝廷自首,说我也是党人,要求被定罪…
从这些也能看出…
关西人渴望融入关东的圈子,有多么的卑微?他们可以做到何等的卑微?
乃至于后续…凉州三明的晚景凄凉。
这个要诉说,又是一番别样的长篇大论!
这也是许多人看不懂董卓…
觉得他一个袁家付出的“边陲武将”,怎么会背弃袁家,作威作福…
可陆羽最清楚…
百年来,在仕途、平羌、资源…各个领域,关西人受到的待遇太不公平了,董卓虽然是个乱臣贼子,可坏蛋也有个变坏的原因和过程…
颠覆帝国、杀人无数、残暴恶魔…董卓的这种变化,又怎会与这百年来关东、关西的矛盾无关,又怎会与凉州三明最终的政治遭遇无关。
董卓如此…
韩遂也是如此!
可以说,陆羽看的是真真切切…只不过,他错算了一点。
这一股百年来,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怨气,不仅作用在韩遂的身上,也作用在每一个西凉人的心中。
他们对朝廷有怨气…
他们觉得,不公…身为西凉人的不公。
想到这里,呼…陆羽长长的呼出口气,他无奈的摇摇头,原本以为…剿灭韩遂的这一仗是结束,可谁又能想到,这一仗仅仅只是开始。
将西凉纳入大魏的版图…
任重而道远!
“侯爷…”
似乎是驻足的时间久了,典韦提醒一声。
“噢…”陆羽回过神儿来,思绪也从这些古籍、文献中走出,他眼眸微微的凝起,望向面前的大帐。
“走…”
只轻轻吟了这么一声,一行人大踏步迈入其中。
…
…
距离安定城不远处的一处酒肆。
此间戒备森严,刚刚增设的三十余龙骁甲士严密的看守着此间每一处。
加上原本的二十余人,守卫不可谓不严密!
之所以如此…
是这酒肆内有两个极其重要的人物,其一南狩侯的夫人夏侯涓,其二,杨修杨德祖!
说起来,他们算是此间的英雄,在这次的大战中立下奇功。
此时的杨修正在将前线的境况禀报给夏侯涓。
“师娘,赢了…我们赢了!”
语气中难掩听到战事胜利时的兴奋…
夏侯涓却是牙齿微微咬住嘴唇,“赢…赢了么?”
总算…
自从她救下马腾起,她被困在穰山,多少次九死一生,多少次命悬一线…如今想想,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为…
就是她救下的马腾逆转了战局,她…她又成功的帮了夫君一次。
“师娘此战可是首功。”杨修颇为兴奋…“或许,这一战的功勋,比之师娘此前许都保卫战中立下的功勋还要大…只是,只是…”
说到最后,杨修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德祖想说什么?”夏侯涓能感觉出杨修有其它的话,当即连忙问道。
这…
杨修微微沉吟了一下,旋即道:“只是,这一场大捷或许只是开始…”
“这话怎讲?”夏侯涓好奇了起来。
“关西与关东的矛盾延续百年…”杨修感慨道:“可不是一场大捷就能遮下所有的矛盾,当年的光武皇帝在对待关西豪族上是定下过大方略的,可这份方略且使得关西人的身份愈发卑微,恩师会怎么做呢?”
噢…
夏侯涓微微沉吟了一下,她想到了,曾经…昭姬姐向她提及过这些。
关西出将,关东出相…
看似公平,其实这中间蕴藏着巨大的地域不平等,这份不平等包裹着官场,更充斥民间…夫君接下来的路似乎并不好走。
“如果有一个人能化解这双方的仇怨就好了…”
夏侯涓还是心善…
许多时候,她总是为其它人着想。
——化解?
杨修眼珠子一转,最后的目光转回了师娘夏侯涓的身上。
几乎与此同时,他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儿,像是某种香囊散出的香味。
因为是在师娘房间,杨修也没细想!
与之相反…
他想到的是,如果有一个人能化解关东与关西的这份仇怨,或许…不是师傅,而是师娘…
因为,因为师娘是马腾的救命恩人哪!
而韩遂败后,整个西凉将是扶风茂陵马氏为首,是马家父子的…师傅娶了西凉的郡主马云禄不足以完全化解这份矛盾,可…若是师娘站出来…
看向夏侯涓的眼神中…多出了几分复杂。
“或许…或许…”
就在这时…
“冬”…
一道清脆的声音浮现在了杨修的耳畔,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而声音…像是有人跌倒在地。
杨修赶忙出门去看…
哪曾想,就在这时,他额头处也传来了剧烈的晕眩感,几乎与此同时,他敏锐的发现是方才那熏香!
这熏香有古怪…
“不好,有诈!”
杨修冷然吟出一声…可紧接着,迷离中他感觉身旁一道劲风吹拂而过。
紧接着,他再想睁开眼睛,可眼皮子根本控制不住,意识也渐渐的迷失…
冬…
冬…
随着杨修的倒地。
“踏踏…”
几个黑衣人影步入了此间…
夏侯涓吓了一跳。
而黑衣人影中走出一人,一双眼眸犀利异常,他没有拔剑,可浑身遍布剑意。
“姑娘,跟我们走一趟吧!”
夏侯涓也有些眩晕感…
或许是她离门外远一些,故而…没有直接晕倒。
“我…我…”
夏侯涓无力的望向杨修,望向门外的守卫…心善的她虚弱的张口:“你们若是为我,那可否不要伤害他们!”
“可以!”
冷冷的声音传出…
夏侯涓几近晕厥,她最后的意识停留在面前无数黑衣人朝她冲来,她似乎被填入了一个麻袋!
呼…
莽莽黄沙,浩瀚大漠。
风依旧在吹,酒肆中的正堂上,一柄佩剑压着一封信笺。
上书几个大字——陆羽亲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