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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州之祸,从洪水到瘟疫,大半年后方定。
春寒料峭,连着几日细雨靡靡,廊下种着两株硕大芭蕉,宽大的绿叶被雨打得嗦嗦作响。双层青纱格子窗内,帷幕垂垂,面色莹润的娘子半只手臂露在如意花卉纹绸被外头,她小嘴嘟嘟,唇角带着笑意,似做了什么美梦般,惬意的往里侧了侧身。
外头有两个婢女掀帘进来,转过屏风,挽起榻前帷幕,轻唤道:“小娘子,小娘子…”滔滔梦里听见有人叫唤,眉头皱了皱,下意识道:“别吵我,再睡会…”
为首的婢女落衣道:“您今儿不是要去城外接十三殿下么?刚才都监府的小厮来问,说刘娘子已经在城门处等你哩。”
被中的娘子猛然睁开大眼,从被中惊起,翻身就往下走,问:“什么时辰了?”
落衣忙跪下去伺候她穿鞋,道:“辰时中分。”
滔滔趿着鞋几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清新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嘟噜道:“雨怎么还不停,真讨厌。”
落衣快手从桁架上取了件长褙子,裹在滔滔身上,道:“我的小祖宗,若是扑了风,发起热来,老爷夫人还不把我骂死。”又朝外扬了扬脸,就有婢女掀帘出去,半会,有四五个小丫头端着沐巾、面盆、痰盂、青盐等物上前。落衣伺候着滔滔净了脸,绾了发髻,用小银剪绞下两朵小小的红梅,鬓在髻尾上。
滔滔死活不肯用早膳,吩咐小厮取了辆马车,直往城外去。因下雨,青桐也没骑马,见滔滔来了,便叫小厮守着车在城门候着,自己则爬上滔滔的车,一起往城外去。
车外雨淳淳,冷风呼啸,倒有七分寒意。幸而落衣备了两个布囊,里面塞满了棉花,棉花里头又藏了两个烤得滚热的铜枣,抱在怀里暖和不已。连青桐也不禁赞道:“你家的丫头可真上心,我家府的丫头若不是我娘说,自个绝不会多想,生怕犯了错,会挨打似的。”
滔滔道:“我家的丫头也被我养坏了,娇气得很,半点重话也说不得。我才说一句,她还能顶出两句来。偏我娘还帮着她说话,每回都要气我。”
青桐噗嗤一笑,道:“我瞧,倒不是你娘帮着她说话。”
滔滔问:“那是什么?”
青桐笑得更欢乐了,道:“是你确实坏透了…连你娘也要帮着丫头说话,哈哈。”
滔滔一听,似怒似笑般往青桐扑过去,道:“我哪里坏了,看我不捏烂你的舌鳃子…”两人在马车里又打又闹,不出一会,就到了城外两三里处。
官道远处有一对人马慢慢行来,车轮辘辘,侍卫们高举着旗子。小厮忙扭住缰绳,喊道:“小娘子,快出来看,十三殿下他们来了。”
滔滔、青桐忙下了车,撑开两把烟雨青梅的素伞,立在雨下翘首以盼。
细雨连绵,四下人烟稀少,官道外荒芜人迹。青桐静静的站着,不再与滔滔说话,她的心就像宴席上妓女们敲的花鼓,“咚、咚、咚”,一下一下,时深时浅,撞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终于要回来了。
滔滔也有很多话要说,例如方平成亲了,诗琪怀了小小世子,所以婚礼举办得很盛大,也很仓促。例如吕公弼当爹了,若雨为他生了个大胖小子,说等你回来取名字。还有青桐,她及笄了,再也不用去学堂上课。还有…还有宫里的苗婕妤,她怀了龙嗣,御医们都说是皇子。那么,我就不用当太子妃了。
方平和公弻是昨晚上就出了城,连夜去接的赵曙。三人穿着一色的蓑衣蓑帽,快马加鞭的走在队伍前头,疾奔而来。远远就听见吕公弼的笑声,道:“方平可真是藏得很深,才和他娘子见过几面,就让人怀上了小小世子,实在太坏了!”
赵曙心里惦记着滔滔,此时哪里有心情与他说笑,只顾着骑马,一字不吭。
方平道:“你再说,小心我告诉青桐,你偷偷摸摸去勾栏找杜十娘的事…”
说着说着,便已行至眼前。三人止了话头,麻利的翻身下马。青桐一颗心儿蹦到了喉口,情不自禁的往十三迎去,嘴上道:“十三殿下…”话还未出口,只觉身侧有一股轻风拂过去,她顿了顿,愣住了。
高滔滔已经扑在了赵曙怀里。
她双手吊在他的脖子上,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悬在半空,她连伞也扔了,淋着雨将脸歪在他的脖颈里,一直蹭一直蹭。半年不见,他好像又长高了,手上的力气也大了,胸膛也宽了,下巴上的胡渣可真扎人。
赵曙将小人儿箍在怀里,将她软软的胸脯紧贴在自己身上,好像又大了些哩。她的腰身细细长长,浑身散着淡淡的梅香,他揽着她,就觉做梦似的。
许久,他才道:“傻丫头,快上马车去,小心着寒。”那语气依旧是敦厚而宠溺的,声音既熟悉,又觉得有些陌生。
他们分离得太久了。
滔滔依旧紧紧的,像牛皮糖似的黏在他身上,就是不肯撒手。赵曙只好一把将她抱起,放到马车上,方道:“别撒娇,乖啊。”
后头有一辆马车行了过来,从帘子里钻出头戴堆纱绢花的娘子。那娘子朝众人微微点了点头,也不说话。青桐问:“那是谁?”
吕公弼神色平静道:“哦,那是十三殿下在泰州娶的妾室,男人嘛,出门在外,未免太孤寂,总得有暖心人照顾着才好。”
滔滔不可置信的望着赵曙,赵曙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默默。滔滔不信,甩开他跳下马车,跑到方平面前,问:“吕公弼说话不正经,你说我才信。”
随侍的人马愈来愈近,声势浩大,几乎将人声掩去。赵曙立在马车旁,听不清方平说了什么,只见滔滔笑脸嘻嘻的转身走了过来,又狠狠一脚揣在自己膝盖上。
赵曙吃痛,吼道:“高滔滔,你这个疯丫头,这是干什么?”
果真是,一点也没变,无论是他,还是她。
滔滔脸上风云变幻,挥起拳头又要开打,气势汹汹道:“你们到底玩什么把戏,竟敢来骗本娘子。说,那娘子是谁?来汴京做什么?”
赵曙见滔滔动怒,支吾道:“那是泰州府衙大人的嫡女,要进宫选秀,让我护送一程。”
他顾不得脚痛,又几步走到方平面前,伏在他耳侧,气急败坏道:“你是傻子么?也不动动脑子,吕公弼他既然说了那样的话,我也没有反对,自然有其理由。你既然一开口就告诉她是假的,你是不是也喜欢滔滔儿?”
方平板着脸,淡淡道:“你就靠这种脑子考太乙学堂的第一,就靠这种脑子当了钦差?”他看着赵曙英武非凡的脸,心底里慢慢生出几分眷恋欣喜,又极力克制住,道:“我跟她说了,说你娶了妾室。我绞尽脑汁的想了办法,说那娘子是泰州府衙大人的嫡女,说你在泰州无人伺候,才遣了自家的女儿给你做妾。”顿了顿,又道:“滔滔儿才踢你一脚,算是便宜你。”
赵曙惊得可以吞下一头牛,他反过身去,看着滔滔满脸得意洋洋,站在青桐旁边笑得前俯后仰,叹了口气,无力的垂下头去。
对付高滔滔,他还真是…嫩了点。
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城内,官家亲自起驾在东华门前相迎,赵曙领过御酒,复了命,才又和滔滔等人一起往懿王府喝酒赴宴。王妃大半年未见赵曙,此时见了,心头酸涩,不禁落下泪来。倒让滔滔儿在旁侧劝道:“王妃娘娘,十三不是回来了么?又得了官家赏识,为大宋立了功名,实在可喜,您该高兴啊。”
赵曙在看了眼滔滔,心想,这丫头,倒知道说几句人话了。
酒过半巡,已是深夜。贺喜的宾客渐渐散去,滔滔喝得烂醉,吐了三四回,歪在赵曙的榻上,就是不肯起。赵曙将泰州府衙大人的女儿蝶离安顿好,才得空去寝殿看滔滔。
赵曙洗了脸,重新换了身衣裳,见滔滔睡得正香,就躺在旁侧看着她。婢女们都瞧着眼色轻手轻脚的退下,只留着亲侍的婢女站在门廊守着,竖着耳朵听着里头动静。
滔滔很久没来过懿王府,婢女给她换的衣裳还是去年的,她身量长大许多,穿着旧衣,将胸前绷得很紧。她在睡梦中觉得胸口闷得慌,就总是伸手去扯,不觉将系带拉松了,就露出白花花的很大一片肌肤。
外头的雨还没有停,双格木花窗大开着,凉风吹进殿中,将帷幕高高扬起。寝殿的灯暗暗的,只在床头留着两盏青灯。两个长长的身影相靠卧着,一动不动。赵曙的手指轻轻的触在滔滔的额上、眉上、鼻梁上、唇上,以前觉得她无论穿男装还是女装都很好看,此时却觉得,她穿女装更为让人心动些。
他的手慢慢的往下移去,经过下巴、脖子,经过锁骨,终于落在衣襟外头裸露的、高耸的那一大片软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