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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舒窈知道,顾勤山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罗氏一定知道顾勤山的下落。罗氏之所以之前不告诉她,估计是怕顾勤山知道她让顾舒窈去当那只翡翠白菜。
罗氏虽然不满意顾舒窈的做法,但想着总比地契、店契什么落在外人手里的好,而且她一向觉着顾舒窈好糊弄,这回说不准是六姨太还是张夫人在背后教她,到时候多说几句好话或许又弄回来了。
罗氏叹了口气,板着脸不太情愿道:“你哥哥在如意楼有个相好,他经常在那里抽大烟,估计是去那了。”
顾舒窈觉得又气又好笑,现在这个样子居然还有心思去抽鸦片,“他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谁搭理他?”
“盛州城里有位周三爷,这几年总是请你的哥的客,看着是阔绰,每回你哥哥赌输了也都是他垫钱,可你哥赌博、抽鸦片那些个毛病也是从他那学的,这些年败了不少钱!”
顾舒窈似乎明白了什么,问罗氏:“这周三爷做的是什么生意?”
罗氏皱着眉头想了想,“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你哥说,那姓周的不只是个生意人,不是很干净。所以一直不愿意卖药给他。”正说着,罗氏想起什么,更急了,“现在西药查的严,都不许出燕北六省。要是不小心卖给了土匪,或是到了别处,这怎么说得清!”
药材?土匪?顾勤山?顾舒窈脑子里突然“轰”地一声,像是要炸裂开,渐渐地从记忆深处浮现出一个熟悉的画面来:戴绮珠穿着一身民国时期的白色修身套裙,优雅地坐在咖啡店的沙发上,她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翘着的二郎腿修长笔直,朝着她微微一笑。
顾舒窈的记忆十分模糊,隐隐约约记得她说:“你哥哥私下里一直跟匪贼有来往,为他们提供西药。要是让少帅知道了,谁都救不了他。我记得你好像只有这么一个哥哥。”
顾舒窈回过神来,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她越发意识到这件事的利害,听着罗氏说周三爷并不只是个生意人,心里有了打算,回头对赌坊管事笑了笑:“我想向你借点人。”
那一头如意楼里,殷鹤成正坐在椅子上抽烟,他穿着长袍便服,和如意楼里的朱漆戗金倒十分相称。殷鹤成身边只跟了任子延和两个便衣卫戎,因着如意楼是个抽鸦片、狎妓的地,他不常去,楼中的妓女也不认得他。妓女推门进来,取了长烟枪过来替他点烟,不料被他冷脸回绝,“不必了,出去。”
不抽大烟、不玩女人来什么如意楼?妓女撇了撇嘴,望了一眼眼前的年轻英俊男人,不情愿地往外走。
任子延笑了,开他玩笑:“雁亭,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这里虽然不够洋派,在盛州里也算是个上档的地儿,听说陈师长他们经常来这。”
殷鹤成没有理他,拿出一封信提给任子延。任子延看了一遍,微微挑眉:“怪不得你今天暗中布下这么多兵力,这到底是谁写的?”
“不清楚,副官在给我送的报纸中发现的。”
这是一封匿名信,简明扼要写了一段话,匪贼又派了人来购买西药,准备在如意楼和盛州的药材商谈交易。
殷鹤成治理匪患已有一年,然而土匪依仗着地理优势,隐没在深山丛林中,每次都不能除尽。更重要的是,他还发现一直有人在给土匪提供西药。
殷鹤成为了抓这个现行,不仅亲自出面,还特意命人提前定了十几间包厢,如今这如意楼里空着且被别人定下的,只有三楼他们隔壁那一间了。
正说着话,有人搂着妓女从外边的走廊走过,然后拉开门蹩进了隔壁的房间,任子延给殷鹤成使了个眼色。殷鹤成不动声色,点了一根烟安静抽着,不一会儿,有侍从官进来通报,小声在殷鹤成耳边汇报:“少帅,刚刚进去的是盛北的药商顾勤山。”说道顾勤山三个字的时候,那侍从官稍微顿了一顿,小心看了一眼殷鹤成的脸色。
任子延就站在边上,听见了,也看了一眼殷鹤成,只见他仍抽着烟,镇定自若,并不是很意外。
一旁的自鸣钟滴滴答答地转,楼梯口终于又传来了声响,先是传来轻巧的脚步声,然后是推门声,不一会儿又听见老鸨带着人匆匆赶到楼上来。
殷鹤成注意着隔壁房间的声音,可才听了没多久,他却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微微皱了皱眉。
罗氏最开始不愿进来,她觉得这里不是女人来的地方。顾舒窈不在乎,她还记得上次帅府宴客时出的事,而戴绮珠更是用这件事来威胁顾小姐,想必殷鹤成对剿匪一事相当重视,万一出了什么事,顾家连同她就都是死路一条。
顾舒窈带着罗氏推门进去,房间里烟雾缭绕,熏得人眼泪都快出来,顾舒窈缓了一会才看清,顾勤山正一榻横陈,躺在塌上抽鸦片。房间里并没有别的男人,只有一个娇艳的女人穿着高开叉的旗袍,倚在他身侧替他点烟。女人露出一大截白嫩的大腿来,而顾勤山的手就停在她的腿上。
顾勤山看见顾舒窈和罗氏也吃了一惊,坐了起来,“你们怎么到这来了?”
罗氏不等他说完,直接冲了上去,一手将顾勤山身侧的女人拧了下来,“狐狸精,要你勾搭男人,要你不要脸!”
“爷,救我!”妓女捂着脸,连忙瑟瑟缩缩地往顾勤山身后躲。
顾勤山想要在他那相好的妓女涨面子,蹭地坐起来,直接给了罗氏一巴掌,“贱妇,你还敢当着我的面打人,看来在家是少收拾你了。”
罗氏被他那一耳光打的头晕目眩,连站都站不稳,顾舒窈连忙扶住她。
顾舒窈看着顾勤山这模样好不嚣张,完全不像一个才把家底输空的人,他有妻有女,却不见他有一丝愧疚。
在门外犹豫不前的老鸨听见吵架的声响,连忙进去拉顾舒窈和罗氏:“我们这就不是女人来的地儿,有什么事回家再谈,免得在这驳面子,快些走吧。”说着朝门外的打手使了个眼色,看样子是还不走就要撵人了。
那妓女也扶着顾勤山站起来,紧紧搂住顾勤山的胳膊,嘴角浮起若有若无的笑容。
罗氏气得发疯,顾舒窈却不慌不忙,突然问老鸨:“在你们这抽一宿大烟要多少钱?”
老鸨笑了笑,“有钱也没用,我们这不收女客的。”
顾舒窈冷笑了一声,丝毫不留情面地揭了顾勤山的丑,“倒不是我们要抽,我只想告诉你,眼前这位威风八面的顾勤山顾老板,方才在赌坊输得精光,连地契、房契也押掉了,现在身无分文,如果你要撵我们走,恐怕到时没人给他结账。还想要钱的话,现在都给我出去,我还有事要跟顾老板说!”
她这句话说得极有分量,老鸨斟酌了片刻,看了看顾勤山如今狼狈模样,怕是真给不出银子了,于是道:“你们要留就留吧,不过这屋里若是碰坏了什么东西,都是要照价赔的。”
说完,便带着人走出去了。那妓女也要走,顾勤山伸手还想去留,却没有理他。
殷鹤成与任子延一直都听着这边的声响,看着老鸨带着一群人从那房里悻悻走出,殷鹤成一根烟刚好抽完,微微扬了扬眉,这与他知道的她似乎有些不一样。
那边,顾勤山终于反应过来,罗氏居然已经将他输掉地契一事告诉顾舒窈。他被顾舒窈当众这么一说,觉得脸上无光,待老鸨他们一走,又朝着罗氏走过来准备动手,“臭娘们,谁要你到处乱说!”
顾勤山刚刚抽完鸦片,走路还飘的很,却像疯了一样地扬手打人,顾舒窈见他如此模样,直接从一旁的茶几上拿过装满水的茶杯往他脸上一泼,“现在清醒了些了么?”
顾勤山原本气急败坏,可他就是个欺软怕硬的,看着顾舒窈目光尖锐,心里格外发虚。
冰冷的水从他额上淌下来,他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挠着头蹲下身子呼了口气。过了一会,才抬起头对顾舒窈道:“舒窈,你别慌,我有法子把地契拿回来!我之前去北城进药材,每回都会顺道进批西药回来,本来是要卖给博雅医院的,现在另外有人来找我买,肯出高价钱。”
“什么药?买你药的又是些什么人?”
“管他呢,都是些治疗外伤消炎的西药,不打紧。”
顾舒窈发觉顾勤山似乎并不知情,想起戴绮珠与顾小姐的谈话,于是又问:“你之前可卖过药要给他们?”
顾勤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西药不能乱卖,要是流了出去,可能会有大麻烦,所以我一直都不太敢卖。可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
顾勤山之前虽然也做西药的生意,但他也只是将药卖给盛州城里正规的医院,这是可以的。顾舒窈得知顾勤山还未卖过西药给周三爷,松了一口气。而隔壁房间,殷鹤成正好按灭一支烟,顾勤山看来不是他要找的人。
顾舒窈向顾勤山陈明了利害,正想让顾勤山同她一起离开。突然,眼前的门被人推开,来人身穿长马夹,带着瓜皮帽,正是周三爷。
只见他踏进门,对着顾勤山嘴歪咧着笑道:“来晚了,来晚了,让勤山你久等了,实在抱歉。敢问你那批药准备好了么?”
那一侧殷鹤成的人又警觉起来,若顾勤山今天真将西药卖给匪贼,就是人赃俱获!管他是头一回还是多少回,这一趟并没有白来!
顾勤山是个不长记性的,利欲当头忘了方才的话,竟走上前去欲与周三爷搭话。顾舒窈一手将他拉住,替他去回周三爷:“周三爷,不好意思,我们顾家不能将药卖给您了。”
周三爷抬眼打量了一下顾舒窈,轻笑了声:“女人家插什么嘴。”然后径直绕过顾舒窈,对顾勤山道:“谈生意要这些女人在一旁做什么?我们谈的可是大事,只要勤山肯将这批药卖给我,我定能帮您将地契、房契都赎回来。”说到这些地契、房契之时,周三爷得意地看了一眼顾舒窈。他知道,这些对于顾家极其重要,拿着它们谁不可以要挟?
顾勤山有些心动,又忌惮顾舒窈,往前稍稍走了两步,却被顾舒窈直接打断:“总是听周三爷说我们顾家的地契、房契,不知它们是否在您手上,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您一定可以赎回来么?”
周三爷微微一愣,斜着眼睛打量了会顾舒窈,装模作样地笑着道:“实不相瞒,你们顾家的地契、房契我已经赎回来了!”
顾舒窈扫了他一眼,问:“给我看一眼行么?”
周三爷别过身去不理她,顾勤山打断她,“人家三爷是什么人,你怎么说话的?你们女人少来掺和男人的事。!”说着,绕过去,给周三爷作揖,“三爷,我这妹子没见过世面,您甭和她计较。地契什么的麻烦您给我留着,我这西药一直寄存在盛州城里,立即派人去取,您等着。”
顾勤山刚想走,却被顾舒窈一把拦住,她直接冲着周三爷笑了笑:“三爷,忘了跟您说,从今天开始,顾家的生意他说了不算,您得跟我谈。”说着将袖中的地契、店契都拿出来,“地契、房契、店契我今天都已经赎回来了,从今以后顾家的地也好,铺子也好,还是姓顾,却是姓的我顾舒窈的顾。您赎的那张地契不知道是哪家的,与我们顾家并无干系,我劝您还是早些退了吧。”
她话音刚落,那边任子延觑了一眼殷鹤成的脸色,只见他仍抽着烟,眸底的神色看不分明。他的指节轻轻扣着雕漆桌台,一下又一下,看上去心情并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