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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还是太迟了,任子延的电报发过去的第二天,前线传来消息,昨夜日本方面连夜偷袭大败盛军,盛军连连败退,已经退守到了最后的防线凤凰岭。
凤凰岭一突破,日本离进军盛州便也不远了。有报纸称,日军在昨晚的突袭中派轰炸机袭击后方,将盛军指挥部夷为平地,几乎剿灭了盛军的一个师。
这是盛军与日军交战以来最惨烈的一次,这个消息传来盛州的时候,燕北六省一片哗然。指挥部被偷袭不是一件小事,有人开始担心起盛军主要将领的安危来。
虽然盛军当面一再澄清在日军突袭前,指挥部的人员已经转移。但在日军一次又一次进攻下,盛军的应战明显乱了阵脚,和从前大不相同。林北前几道防线崩溃,另一方面日军加强了对鸿西口的进攻,因为日军的牵制,南面的盛军难以前往北线支援。
燕北六省岌岌可危,燕北的民众的情绪也开始不稳定,一时流言四起,甚至有人称上一次日军轰炸指挥所时,殷鹤成和麾下的几位师长正在开会,一位师长当场被炸死,殷鹤成被突然落下的炸弹炸成重伤,当天晚上就转移进了林北的战地医院,生死未卜。
顾书尧一边翻阅这些报纸,一边告诉自己这些消息并无根据,总是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就像上一回在盛州火车站,有人传殷鹤成被炸伤,到头来却是殷敬林。
不过盛州南北两面受敌,盛军应对乏力。顾书尧在这个时候想起了方中石,他上次联系她需要磺胺药,这个时候是否能施以援手?
顾书尧拨通了上回布里斯给她的那个号码,那应该就是方中石办公室的电话。不过接通的是方中石的副官,他告诉顾书尧方师长正在开会,要等一会再回来。
直到正午的时候,方中石的电话才拨过来。
顾书尧还没有开口,方中石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十分低沉地喊了一声,“顾小姐。”或许是电话中说话不方便,他直接道:“就按我们之前约定的,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一周内需要至少五十箱磺胺药,来得及么?”
听方中石的意思,他是已经答应出兵了?顾书尧有些不敢相信,但是也不好多说,只问:“来得及,来得及,西药需要给您送到哪么?”
“我到时会派人联系你的。”方中石说完之后犹豫了一下,话仍只说了一半,“我听说少帅……”他用的是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
顾书尧听到方中石突然提起殷鹤成,察觉到了什么,连忙追问了一句:“少帅怎么了?”
“算了,还是再说吧。”
方中石这通电话打下来,顾书尧不知是喜是忧,方中石这头算是有了着落,可方中石答应这么爽快明显是思虑过的,他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突然答应呢?
顾书尧也意识到,其实各方势力都在观察盛州的情况,方中石便是其中之一。只是,他那句没有说完的“听说少帅……”又是怎么一回事?他究竟想向她求证什么?
似乎人人都知道,就她一个人蒙在了鼓里。她觉得心里头闷得厉害,走到阳台上去透了下气。明明是正午,却乌云密布,整个盛州晦暗无光,陷入无边无际的大雪中。她的手里还紧紧握着他从林北给她捎来的字条,上面有染着血的两个字,“勿挂。”
他要她别记挂,可怎么能不记挂?
才站了没一会儿,阿秀突然喊她,“顾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夫人腹痛得厉害,您快来看看。”
许长洲不在洋楼,阿秀拿不定注意,遇上事便都来找顾书尧。顾书尧过去一看,姨妈满头是汗,腹部一阵阵地疼痛,似乎是快生产了。之前算预产期也是这几天,顾书尧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好让佣人赶紧叫医生到洋楼来。姨妈抓着顾书尧的手不肯放,指甲不觉陷入她的手背。顾书尧心神不宁,并不多觉得痛。许长洲几乎是和医生一同赶过来的,不过等他们过来时,姨妈腹痛的症状也消失了。
药厂那边也很紧张,方中石向她药的五十箱磺胺药并不是什么小数目,除去给盛军预留的,还需要临时赶生产进度。一时间,千头万绪。
不过顾书尧去仓库清点磺胺药的箱数时,发现仓库里磺胺药屯积了不少,问药厂的人才知道上回曲营长说好让部下开车来运送西药的并没有前来。连着两天过去,一点风声都没有,也没有人再联系顾书尧。
顾书尧觉得十分奇怪,按理说如今随着战争展开,对西药的需求应该增加才对。突然间音信全无,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顾书尧觉得再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她直接去了官邸,让侍从官帮忙联系近卫旅的将领。顾书尧亲自去了趟北营行辕,好在留驻在盛州的那个人她并不陌生。
顾书尧到任子延办公室的时候,任子延正在坐在办公桌前读文件。他见顾书尧进来,并未和往常一眼打招呼,只瞥了她一眼,“坐吧。”
顾书尧也没有和任子延绕弯子,开门见山道:“上次你们盛军派人来说磺胺药,药我已经准备好了,但是过了几天一直都没有人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后勤部队在运输途中受到了伏击。”任子延答得干脆。
听任子延那么说,顾书尧急了,“那现在该怎么办?林北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雁亭究竟怎么了?”她顺口喊了一声雁亭,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叫殷鹤成。
任子延看了顾书尧一眼,“你想问的到底是林北还是雁亭?”
“我都想知道……”她定定看着任子延,最终还是问道:“雁亭到底怎么了?任子延,你知道的是不是?”听任子延的语气,他是知道的,可他越这样,她之前心中那种预感便越发强烈了。
任子延没有回答她,叹了口气,拿出一份报纸递给顾书尧,“这是东京今天的头条新闻,我看不懂日本字,需要你替我翻译一下。”
那张报纸上引入眼帘是一张照片,被轰炸得一片狼藉的废墟,隐约可见是盛军的指挥所,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被炸得焦黑的尸体。一旁用日文写着:皇军成功袭击盛军指挥所,程家口一役大捷,盛军主帅殷鹤成疑已身亡。
她将报纸还给任子延,不去看最后那几行字:“到底怎么了?你是知道的,任子延。”
“实话告诉你,但是你不能说出去。雁亭现在至今下落不明,日军轰炸指挥所的那天,雁亭正和梁师长他们在开会,但是事发突然,又是在夜里……”
她强作镇定,可眼眶已经湿润了,“至今下落不明?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任子延面如死灰,语气却是十分平静:“轰炸当天整个指挥所塌陷,当时并没有找到雁亭,原本以为他先撤离了,可回了营地也不见他。现在凤凰岭主要是陈旅长和吴师长在守着,他们之前也跟着雁亭去林北剿过匪,还算熟悉地形。”
她还是不信,反倒笑了:“上次我在盛州火车站,也听人说他炸成了重伤,可事实却是以讹传讹,他什么事都没有。死的人是殷敬林,总之我不信这些,你如果没有亲眼见到,也不该去信这些。”
“殷敬林没死。”
“什么?”她不敢置信。
“上次发现那个被炸伤的人并不是殷敬林,他让他的部下穿了他的衣服,殷敬林还活着,我们在明他在暗。”
听任子延这么说,她又重新拿起那张报纸,重新去看上面的那则新闻,看完新闻后她反过头去看其余照片。那一张张黑白的照片并不清晰,可有一张照片却让她久久无法移开。那是一张指挥所里的近照,在那篇废墟里她看到了地上一枚染了血的肩章和一只打火机。
那只打火机,那枚肩章她都见过,他走的那天是她亲自替他穿的戎装。
“雁亭不在这桩事已经瞒不住了,现在外头传言四起,准备先对外公布雁亭回盛州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