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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过一轮修整后,胡人大军终于准备发起进攻。
首先出列的是五千弓箭手,这些胡人士兵全部头戴顶盔、身穿皮甲,以四人为一组,排成足有一千列的弓阵,只在中间空出一个很大的缺口,方便后面的士兵攻城。
看到这个弓阵,城墙上的众人顿时紧张起来。
与胡人交手这么久,他们早就见识过胡人横扫天下的连射箭阵。
这五千弓箭手远远地站在射程之外,一言不发地等待着进攻的信号。
在他们身后,另一波胡人挑出了五千个男平民,并且把他们的家人都带了过来。
领头的千人长用生硬的汉语对着这五千个男人大声说:“你们这些奴隶听好,在一柱香内,谁能杀掉一个魏军士兵,那个人的一家就不用死,否则全家都得死。
还有,谁敢逃跑的话,不仅他要死,他的家人也得陪他一起死。都听清楚了吗?”
那个千人长刚一说完,负责要胁的一大帮胡人士兵立刻把刀架在那些妇女和孩子的脖子上。
那些妇女和孩子被这个动作吓得纷纷尖叫或哭喊起来,那些被选作攻城兵的男人们看到自己的家人这样,全都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除了箭阵外,胡人还拿出了另一个杀手锏:从各地城墙那里折下来的守城大炮,加上起来足有三十多门,比架在宛州城城头上的大炮多出四倍有余。
为了减轻运输重量,这些大炮只拿炮身,不拿底座,使用的时候就架在木制的架子上,并由俘虏的魏军炮兵来操作。
这些原本用于守城的大炮实在是太多了,这一铺开来,让人看得心惊胆战。
随着一声长长的号角声响起,攻城战终于开始了。
首先发起进攻正是那三十多门大炮。
虽然不愿这样做,但那些成了俘虏的魏军炮兵为了保命,只能按照胡人的命令不断往城头方向开炮。
一时间,宛州城上炮声不断,震耳欲聋。
实际上,在缺少稳定底座的情况下,这些架在简易木架上的大炮由于仰角不够,命中率是很低的,很多都只能打在墙身上,真正能打上城头的并不多。
但架不住它们数量多啊,就算是乱轰也能对守城的士兵造成极大的震慑力。
虽然宛州方面也开炮还击,但对比胡人的三十多门炮,这些反击显得是那么的力不从心。
随着炮声的响起,那五千弓箭手也来了到城墙下方,然后以千人为一组轮流射箭。
虽然城头上方也飞来大量箭矢,但跟胡人的箭术比起来,还是有十分明显的差距。
光是第一轮箭雨,就有上百个魏军士兵被射中。反观胡人这边,仅有十几个人中箭。
在骑射方面,胡人确实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在大炮的掩护下,再通过这一轮接一轮连绵不绝的齐射,箭术精准的胡人在付出了将近三百人的伤亡后,很快就占据了上风,逼着城头的魏军士兵不得不竖起了箭盾。
这盾墙一竖,虽然有效阻挡了不断飞来的箭雨,但也严重阻碍了己方弓箭手的射击,很快就变成了胡人单方面的进攻。
在成功压制了魏军的弓箭手后,胡人统帅立刻下令上云梯。
很快,数百个胡人把一架架云梯架在了城墙上,然后一边用盾牌挡着从上面飞下来的箭矢或落石,一边拼命护着云梯。
如果是平时的话,这时候该胡人的攻城兵上了。
但胡人统帅却并没有这样做,而是让那五千平民上。
“上,快上!只要杀掉一个魏军士兵,就能让你们的家人活下来,上!快上!”在胡人千人长的大声呼喝下,那五千个男人只能咬着牙硬着头皮往前冲。
他们手上甚至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只有一根削尖了的短木棍。
在好不容易冲到城墙下方后,他们只能学胡人那样用牙咬着短棍,然后如同蚂蚁一般顺着云梯拼命往上爬。
但这些平民大多是农民出身,手脚那里有训练有素的士兵灵活。不仅爬得慢,而且害怕得直发抖。
在好不容易爬到城头时,还没等他们想清楚要怎么做时,一杆杆长枪就毫不留情地从盾墙的缝隙中刺了下来,把他们一个个从云梯上扎了下去。
从几丈高的城墙摔下来,足以把底下的人砸死。
不少人就是这样,被从天而降的大活人给活活砸死。
不是每个男人都愿意为家人牺牲自己的,有些男人由于实在太害怕,干脆自己跑了。
但还没等他们跑远,原本只射向城头的胡人弓箭手忽然有几个人改变方向往这些逃跑的人射了过来,通常是一箭毙命。
“谁敢逃就杀谁!快爬上去!”负责守云梯的胡人大声喊到。
看到逃跑无望,剩下的男人只能哭丧着脸继续往上爬。
就在这时,一发炮弹正好落在东边的城头上,实心的炮弹不仅撞破了两面箭盾,还撞出一个缺口。
刚好就在缺口下方的一个平民看到这样,立刻顺着云梯爬了上去。
“不要杀我,我是来投降的,我是良民……”还没等他说完,一个赶过来的魏军士兵二话不说就一刀砍了过来,将他直接砍死。
其他平民见状,知道求饶无用,干脆扑过来跟士兵扭作一团。
他们都想着只要自己能杀掉一个士兵,那自己的家人就能活命。
可是他们并没有想过,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谁会盯着看你有没有成功得手。
胡人要的,只是让他们当消耗品和替死鬼罢了。
果然,在这第一批男人都死得差不多后,胡人随即派出了第二批平民。
第二批男人如同第一批那样,被逼着往城墙上爬。
但不管上去多少人,这些平民百姓哪里会是正规士兵的对手,更不要说他们手里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基本上是上去一个死一个。
除了派人去攻城外,胡人还派出大量平民抬着圆木去撞城门。
相比于充当攻城兵的人,撞击城门这件事反而要安全许多。
因为城头上的魏军士兵已经被胡人的大炮和箭阵全面压制,几乎连头都抬不起来,根本腾不出人手去防守城门。
“嘭、嘭、嘭……”许多一齐抬着一根巨大圆木的平民一下接一下地撞击着城门,发出阵阵闷响。
还有些人正拿着锄头、铁锹等各种工具去挖门根,企图把城门弄坏。
为了自己以及家人的性命,他们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对于守城的魏军来说,这些平民破坏城门的行为远比进攻城头要危险得多。
万一城门真的被撞开,那胡人就可长驱直入,这可不得不防。
这时,谢长平忍不住主动请战道:“伯父,不如我们开城门杀过去吧。
侄儿已经点算清楚,这回过来的胡人只有十万人左右,其他全是被他们所驱使的平民。
我们城里足有二十多万大军,兵力是他们的一倍有余。
只要齐心协力的话,我们一定能打赢的。”
谢昱珩冷笑道:“我们这一出兵,正好就中了胡人的奸计。
当初胡人打徐阳府的时候,足有二十多万人围城。
但如今我们只看到十万人在这里,那其余的十几万人去哪里了,你有想过吗?”
“您是说,胡人在外面设了埋伏?”
“八九不离十。胡人对宛州誓在必得,怎么可能会没有后手。
如今他们用大炮和平民来发起佯攻,只是为了消耗我们的体力和士气。
一旦我方出现疲态,胡人就会发起真正的攻城战。
兵法有云,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
假如胡人真的只有十万人马在,等真正到了大举攻城的时候,仅凭这些兵力他们如何行事?
所以胡人一定埋有伏兵,为的就是引我们出城追击,然后趁机围歼我等。”
“没想到胡人如此奸诈,伯父,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只要以不变应万变即可。
等这些平民和炮弹消耗完后,埋伏在后的胡人只能亲自上阵,到时才是真正大战的开始。”
“可是再这样下去,我怕城门会撑不住。”
“放心,我自有办法。”
虽然谢昱珩有心把底牌收到最后,但看到胡人的连射箭阵如此厉害,再加上胡人又有这么多大炮助阵,他只能提前拿出自己的秘密武器。
随着他一声令下,原本站在城头上的弓箭手纷纷退下,顶替这些弓箭手的,是一千五百多个手持“铁棍”的士兵。
由于此时城头上既有负责持盾的盾手以及使用长枪的枪兵,到处都是人。
这些拿着“铁棍”的士兵分成三人一组见缝插针地挤在枪兵当中,几乎挤满了整个城头。
“伯父,这些人手上拿着的难道就是工部研制出来的火铳?”谢长平又惊又喜地问道。
谢昱珩有些得意地说:“没错,正是火铳。只要有这玩意,别说是胡人,就是要对上宁家的西北军我们也不怕了。
长风,你来下令。”
“是,父亲。”
一直在秘密练兵,就等着这一天的谢长风意气风发地走到所有火铳兵后面大声下令道:“火铳营听令,第一排点绳!”
那些火铳兵立刻用手上的柱香点燃了插在药室里面的火绳,然后在火绳燃烧的极短时间内把铳口迅速对准了下方的胡人弓箭手。
“啪……啪啪…啪……啪啪……”随着火绳燃尽,沉闷的枪声如散落的鞭炮一般接二连三的响起,并升起阵阵浓烟。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七零八落的情况,那是因为每根火绳由于长度和粗细不同,导致点燃火药的时间各有不同,难以做到像西北的火枪那样几乎同时射出。
换句话说,这些火铳并不是通过扣动扳机来开火的,而是通过点燃火绳来实现射击的,因此才叫点绳,而不叫开火。
但即使是如此落后的火铳,由于胡人弓箭手站得十分集中,这一轮五百颗铅弹打过去,也击中了五、六十个胡人箭手,命中率大概是十分之一左右。
那些胡人身上原本可以挡住大部分箭矢的皮甲,根本挡不住铅弹的穿透力,凡是被击中的胡人,身上都出现了可怕的伤口,几乎再也起不来。
看到如此威力,不仅谢昱珩等谢家人兴奋不已,其他下属将领也是一脸惊喜。
“第一排后退,第二排准备。”谢长风这套口令几乎是照抄宁家的神机营。
刚打完第一枪的火铳兵立刻退到后面把位置让给第二排的人,然后抓紧时间装填弹药。
从装填弹药这件事来看,可以看到另一个与神机营火枪兵的不同之处。
只见每个火铳兵从腰间掏出一个装有火药的铜壶,然后把火药小心翼翼地倒在一张黄纸上估算火药的份量,不够的就多倒点,太多的就倒回去一些。
觉得份量适中了,这才把火药倒进铳管里,然后用推杆把铅弹推到铳管的尽头。
最后再把切成差不多长度的火绳小心地塞一根到药室里,这才算完成了一次完整的装镇。
之所以会如此麻烦,那是因为火铳在设计之初就采取了与火枪完全不同的思路。
为了防止火枪炸膛,池非采取的思路是让火枪来迁就火药。
也就是说,所有火枪在装填时,用的火药量都是一样的。
如果在火药统一份量的情况下发生炸膛的话,那这杆火枪就是不及格的,需要回炉再造甚至直接销毁。
而且为了便于装镇,每次装填所用的火药都会预先用油纸包好,等到用的时候枪兵只要把油纸撕开就可以直接倒进去,完全不用担心火药会倒得太多。
但工部所设计的火铳却是完全相反的另一种思路,那就是让火药来迁就火铳。
也就是说,不同质量的火铳装填时,所用的火药量是完全同的。
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在于,每杆火铳由于每个工匠的手艺和熟练程度不同,往往会导致同一批火铳会产生良莠不齐的现象。
另外魏朝的工部不像池非的兵工厂那样通过标准化的分工合作方式来批量制造火枪,每杆火铳基本上是由一到两个工匠从头到尾做出来的,因此每杆火铳的制作都极费时间。
一杆火铳就算是熟手也要几个月才能完成,新手花个一年半载更是常事。
如果按池非的做法,已经做好的火枪一旦在统一份量的火药上发生炸膛,就要回炉重造,这对于工部那些官员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再加上谢家不断催促威胁工部加紧速度,工部那些官员哪里还敢搞慢工出细活这套,只求加紧出货,有多少造多少,先把数量提上去再说。
在这种日夜拼命赶货的情况下,火铳本身的质量就更不好说了。
同样份量的火药可能装在这杆火铳上可以正常使用,但却很可能在另一杆火铳上发生炸膛。
为了解决容易炸膛的问题,工部的官员们在冥想苦想后,终于想出了一个馊主意。
那就是让每批质量不同的火铳装填不同份量的火药,这样就不会轻易炸膛了。
至于如何判断每杆火铳该放多少火药,工部的工匠们通过不断测试,已经摸索到了一些基本的规律。
例如铳管的内径越大,表示铳壁越薄,如果放的火药太多,就容易炸膛,因此要少放一些。
又例如可以通过火药引瀑时的声音来大致判断铳管可以承受的火药量等等。
通过这些诸如此类的办法,工匠们把所有已经做好的火铳分为“多中少”三个类型。
“多”就是可以多放火药,“少”就是要少放火药,而“中”则是介乎两者之间。
在分好类型后,工部的人会在铳柄上刻上火药的用量,方便火铳兵在装填的时候心中有数。
这种方法虽然让工部的人免于受罚,但却苦了众多使用这些有问题产品的火铳兵们。
虽然铳柄上刻有火药的用量,但实际操作起来却麻烦无比。
为了在实战当中能够快速倒出自己所用火铳的火药用量,火铳兵们平时除了练习如何射击外,还需要练习如何通过倒在黄纸上的火药来估算自己手上这杆火铳要用的份量。
尤其是分到那些质量较差、容易炸膛的火铳的士兵,在装镇弹药的时候更是要万分小心,以免弄坏了这些金贵的火铳,这可是随时要掉脑袋的大罪。
因为在谢家眼里,这些火铳远比使用它们的士兵要重要得多。
当然,不管在什么地方,聪明人总是有的。
在这几千个火铳兵中,有个别脑子灵活的士兵已经想到了将每次要装填的火药用纸单独包起来的办法,这样应该就可以避免火药加得太多或太少的问题。
每次使用的时候,只要将单独包好的火药直接倒进铳管里,这样就不会炸膛了。
这个想法已经十分接近池非所实行的定量装填法,是个很好的办法。
然而就算办法再好,也要看实施的环境如何。
由于谢家上下太过紧张这批被他们寄以厚望的火铳,要求所有火铳兵必须要严格按照操作规程去做,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更改,以免使这些金贵的火铳发生损坏。
凡是不按规程去做的人,轻则受刑,重则处死。
在这种严苛无情的气氛下,试问有哪个士兵敢不怕死地去尝试别的做法?
就这样,一种原本可以极大提升装填效率的全新做法就这样胎死腹中,事后池非在知道这件事后,不禁庆幸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