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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临近,洒满夕阳的山野树林内还残存着不少未化的冰屑冰渣。
寒风萧萧、枯树林立,一派冷清寂静之色。
但在这廖无人烟的山林当中,却悄然升腾起一丝古怪气息。
随着黑雾自地底缝隙内滋生弥漫,一道佝偻身影随即显现而出。
“咳咳!”
老者那本就宛若枯树般的苍老面庞,如今更显渗人恐怖的黑紫之色,嘴角溢血,浑身上下布满瓷器般的细密裂纹。
他重新在掌中凝聚出木杖杵地,漆黑双眼中隐现森然杀意:
“果然如他们所说,这武昌省附近一带出现了不明势力在暗中活动。而且这阴术手段...更与寻常妖鬼截然不同,似千年之前的秘法。难道传闻中的千年古族当真要现界重生?”
“白白浪费老夫这数年积攒下来的一县魂力...罢了,能有这般试探结果也并不算吃亏。下次再相见之时,定要让这个狂妄傲慢的小子付出代价!”
“不过——”
他左手掌心微微摊开,看着在掌中逐渐聚拢的丝丝残魂碎屑,不禁咧起一抹狰狞恐怖的笑容:“连蒋慧君那个蠢女人都已身死,看来这伯阳县确实彻底失守。古界之人...好大的胆子!”
“大人...救我...”
“哦?”
老者轻咦一声,好似讥讽道:“主魂身死泯灭,倒是留在老夫手中的副魂生灵,勉强保得一命。但你当真觉得,老夫如今还会为你这等无用的残魂出力施救?”
“我愿...做牛做马...报答...”
“呵,老夫如今修为大损,正巧需要一个鼎炉来恢复精力。既然你这般说了,那老夫自然不会拒绝。”
老者阴冷诡笑两声。
可就在这一瞬间,一股轻柔之力蓦然袭来,强行将这团残魂迅速卷走。
“何人在此!”
老者抓了个空,顿时面色一沉,怒喝出声:“竟胆敢从老夫手中争抢猎物!”
“你既已半只脚都踏入了棺材,不妨早些撒手人寰倒更显干脆些。”
丝丝轻笑声从树林中回荡不休。
“一把年纪还谈何鼎炉双修,当真不知羞耻。”
“何人在装神弄鬼!”他神色阴沉地环顾四周:“还是说,需要老夫出手将你揪出来?”
“你如今身受重伤,还有何底气说这些话?”
伴随着衣袍翻卷,一抹倩影宛若缥缈云雾般出现在远处一颗枯树枝头之上。真容面目好似被雾气萦绕笼罩,令人看不真切。
女子慵懒摇曳着手中折扇,淡笑道:“若不逃快些,那古界之人说不准又要追杀而来。你这一把老骨头兴许都要被拆个干净。”
“你——”
老者面色愈发阴沉凝重,却并没有轻举妄动。
他刚刚遭遇那古界之人重创,修为受损,自然不能再随意与强敌交手,只会白白吃亏。
略作沉吟思琢,他很快沉声道:
“你,有何图谋。”
“只是想瞧瞧你手中的人魂之储而已。”
“休想。”
老者双目化作深邃漆黑,冷喝道:“若想夺走人魂之储,那就先从老夫的尸身上踏过去再说!”
“态度倒是坚决。”
女子妩媚一笑,合拢折扇蓦然遥遥指出:“那就试试本宫这招的威力如何!”
嗡——!
一轮黑芒在树林上空急速交织而成,伴随着惊雷闪烁,隐隐可见一柄森然长刀从中显现。
老者只是眼神微瞥,当即惊怒交加地大吼道:“你也是古界之人!”
话音刚落,这足有五丈以上的恐怖长刀骤然间从上空坠落而来,一时间卷起惊天动地般的轰鸣巨响!
“......”
而在烟尘略微散去后,那老者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呼~”
幽罗极为轻盈地飘落而来,挥手散尽四周的烟雾。
望着周围几乎完好无损的树林,不禁掩唇狭促一笑:
“看来本宫这骗术倒是栩栩如生的很,这蠢老头,竟当真以为我施展出的是古界秘法。”
刚才那威势惊天动地的一刀...
不过是用来蒙蔽双眼和感知的精妙幻术而已。
这一刀斩下虽声势极为浩大,但充其量只是扬起些泥沙灰尘,就连旁边的树木都没有吹断。或许寻常的凡人武者都能安然无恙地接下。
只是似模似样的仿照了原形秘法的外形而已。
“好在本宫之前远远观摩了一阵,勉强还记得此招的些许轮廓外形。”幽罗美眸中隐含几分笑意:“好歹算有些收获。”
至少她如今算是知晓,这罗星执魂者究竟有何逃跑脱身的手段。
下次若是再能碰见...
“兴许,可以给那书生提点上两句。”
幽罗笑吟吟地拂袖翻手,那蒋慧君的残魂顿时出现在掌中。
这模糊的袖珍人影上满是惊恐之色:“还、还请饶了我...”
“你是否当真恶贯满盈、为祸人间,本宫并无多少兴趣可言。不过此行此举惹怒了那书生,要是让你这般平安无事地逃脱离开,还是太过便宜了你。”
她眼中闪过一缕异彩,邪笑着一划纤指。
旋即,其掌中的蒋慧君甚至连惨叫声都还没来得及发出,残魂就被扭曲拉伸成了长条状,直至塑形成一根晶莹剔透的玉钗,随手插入到发丝之间。
“多年未曾施展此术,好在还没生疏。”
幽罗理了理裹身的娟秀长袍,侧身眺望向伯阳县的城镇轮廓,露出饶有兴致的笑意:
“古界与罗星若当真闹腾起来,不知你这书生从中又会作何选择?”
...
...
夜色渐浓,伯阳县内却依旧欢闹无比。
不仅是元旦佳节刚过的缘故,这县内肆虐多年的恶霸被除,更令县民们人人拍手称快,欣喜若狂,纷纷上街祝贺欢庆,这喜庆欢腾的模样竟丝毫不亚于那元旦的热闹。
“相公当真做了件大善事呢。”
茅若雨从窗外收回目光,露出极为温柔欣慰的笑意。
虽说她并未亲眼瞧见那黄秋立等人的所作所为,只是事后才略作得知,但瞧着街头巷尾县民们流露出的开怀笑容,她已是有所思量,心底间更是泛起丝丝欣然自豪。
“我可没出多少力气,真正得称赞的是杨姑娘才对。”
坐在一旁的林天禄不禁失笑道:“能以妖鬼之身这般行善积德,杨姑娘将来定然会有好福气。”
“林先生太过自谦。”
杨婵贞闻言轻柔一叹,紫眸中流转着几分复杂情绪。
程忆诗微抿杯中酒水,轻声道:“杨姑娘今晚当真要与我们辞别,先行返回呡山?”
“没错。”
杨婵贞很快收起那一闪而逝的眼神波澜,淡淡道:“既已到武昌省境内,这伯阳县便是转折之地,夫人和先生尽管前去丰台县便是,我会在呡山静候几位的到来。”
“这一路走来靠杨姑娘几番照顾陪伴,妾身甚是感激。”
程忆诗露出淡雅笑容:“原本车厢内我们三人围坐一团,也算温馨惬意。但往后少了一人,这旅途之间可能都会有些不太习惯。”
虽然杨婵贞平日里鲜少开口说话,但双方结伴共行了这十来天,或多或少有了些亲近相处。心间自然颇感不舍。
“待下次再相逢之际,忆诗再与杨姑娘她好好叙叙旧便是。”
茅若雨螓首微斜,调笑道:“如今看来,忆诗你与杨姑娘之间虽话语不多,但细细观察还颇有几分奇妙感觉。”
“奇妙?”程忆诗听得略感困惑。
“以奴家看来...似是姐姐与妹妹?”
茅若雨托腮环顾着二女,温润浅笑道:“忆诗平日虽是大家闺秀,但偶尔却有些毛躁执拗,这些日子有杨姑娘与你相伴,倒显得更成熟不少。”
程忆诗不禁剜了她一眼:“你这女人又在说些害臊之言。”
“姐妹...么?”
但杨婵贞此刻却眼帘微垂,语气中隐现些许笑意:“我若能有程姑娘这样的妹妹,怕是欣喜万分。”
林天禄原本正在夹着鱼肉的筷子顿时一僵,满脸惊奇地抬头望来:“杨姑娘,你...似乎是笑了?”
“诶?”一旁的茅若雨和程忆诗都是双眼睁大,面露惊讶。
毕竟自相识相知起,她们好像从未见到过这杨姑娘展露出喜色,更别提如今语气中都明显饱含笑意。
杨婵贞眼神微怔。
旋即,她极为轻柔地浅浅一笑,声音更显悦耳清脆,宛若此世间最为美妙的仙乐奏响,以至于三人都为之愣了一下。
“你们难道当真以为我是无心无情,不知何为笑容的冷面之人?”
“呃,因为杨姑娘你平日里几乎没有...”
“我只是喜欢安静,心境亦是淡然。”
杨婵贞眼波流转,嗓音柔和道:“但若听见有趣之事,自然会开心喜悦。”
程忆诗表情略显古怪道:“如此说来,与妾身互称姐妹,杨姑娘看起来倒毫不介意?”
“有何介意。”
杨婵贞神色温婉地望来:“既是林先生的妻子,反而是我受宠若惊。更何况前些日与程姑娘本就相处颇多,还有你...也算缘分不浅。”
听见这番话,程忆诗粉唇微抿,不禁面露些许追忆之色。
如今回头细细想来,自从双方初次相会的那一日起,这位杨姑娘确实待她十分友善温良。不仅指点过她的修为进展,偶尔还会嘘寒问暖一番,已甚是关怀备至。
“确实得感谢杨姑娘这段时日以来的陪伴。”
林天禄面露几分严肃之色,端起瓷杯敬酒道:“希望将来杨姑娘能事事顺利平安,不久后能再度相见。”
“自然如此。”
酒杯轻碰,暖色烛火之下一桌四人相视轻笑,闲谈畅聊间气氛愈发融洽热闹。
但没多久后,酒楼雅间内突然被轻轻敲响。
“门外何人?”
“是、是恩人吗?”
略显婉约的女子声音从门外幽幽响起,带着几分惴惴不安。
林天禄愣了一下,回想这略显耳熟的声音,连忙将酒杯放下,起身迎接而去。
随着将雅间的大门拉开,一位身穿锦袍绒氅的年轻少妇很快映入眼帘,这熟悉的容貌身形,果然正是今日早晨在黄府内出手救出的妇人。
只是不复之前救出时的恐慌凌乱模样,如今其衣裙端庄靓丽,颇具姿色的俏脸上也点缀了胭脂水粉,看起来已有几分成熟风韵。
在双方视线交汇的瞬间,她连忙将双手交叠腹前,屈膝行礼道:“妾身今日在县内找寻恩公的踪迹身影许久,直至如今才打听到了您正在这酒楼内做客,便执意前来亲自叨扰感谢,还望恩公不要介意。”
“夫人请起,可不必行此大礼。”
林天禄急忙伸手将其搀扶起来,哂笑道:“我等读书人出手相救自是理所当然,夫人这般激动,反倒是在下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先生不仅救下妾身等人的性命,而且还为伯阳县除去了这一尊恶霸,造福了千千万万的百姓。但事后却拂衣而去,不留任何踪迹名讳。”年轻少妇轻咬朱唇,沉吟道:“妾身此行前来还是太过鲁莽了些,并未准备何重礼...”
“万万不可,这要是收了礼实在不对味。”
林天禄讪笑两声,很快扯开话题道:
“那位与在下同姓的兄台,如今身在何处?”
“夫君他如今尚且在家中养伤,实在是不便出门走动。但是对恩公您的敬佩敬仰之情实在——”
年轻少妇眼角微瞥,很快瞧见正朝这边起身走来的茅若雨和程忆诗,眸光一惊,不由得露出几分惊艳神色。
“恩公,不知这二位姑娘是...”
林天禄轻笑道:“她们是在下的内人。”
“妾身见过两位夫人。”年轻少妇连忙再度行礼。
茅若雨和程忆诗心思微动,很快意识到来者身份,正要笑着点头应声之际,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却从走廊远处迅速传来。
“嗯?”
林天禄轻咦一声,不禁探头望去,这才瞧见一抹娇小身影飞快地朝这边跑来。
旋即——
“大哥哥!”
“哦!”
林天禄伸手接住飞扑而来的小女孩,不禁咧嘴笑道:“你这丫头,今晚看起来已是精神不少。”
“终于再见到先生了!”
小女孩展露着欣喜万分的开怀笑容,双手更是紧紧抱来,仿佛树袋熊似的挂在身上不肯松开双手。
一旁的年轻少妇见状面露焦急之色,连声道:“绫儿!快快下来,此举成何体统,会让恩公心生不快的!”
“夫人不必担心,小孩子天性便是活泼好动,在下还不至于为孩童的玩闹之举而计较。”
林天禄笑着摆了摆手,很快将怀里的小女孩抱在手臂上,稳稳当当地托举起来。
“况且孩子的心态能这般乐观,倒是件大大的好事。”
“先生真好!”小女孩展露着极为甜美可爱的笑容,灿烂万分。
似是极为激动难耐,她甚至闪烁着灵眸,蓦然凑近过来在林天禄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脸蛋红扑扑地甜声道:“都是因为先生和那位姐姐出手相救,绫儿一家才能安然无忧,一家团圆平安。”
林天禄哭笑不得地勾了勾她的鼻梁:“小丫头当真嘴甜。”
“还、还是先快些下来吧,实在麻烦恩公了。”
一旁的年轻少妇见状吓得脸色微变,急忙将其重新抱了回来。
小女孩倒也没有再缠人胡闹,颇为乖巧地重新站定身子,俏脸上的笑容一刻都未曾落下。
林天禄微微弯腰揉着她的脑袋,轻笑道:“可别忘记了与屋内的杨姑娘道声谢。”
“嗯!”
小女孩重重一点头,踩着小碎步很快扑进了刚刚起身的杨婵贞怀中:“杨姐姐,这份恩情绫儿会一直铭记在心!”
“......”
杨婵贞身姿略显僵硬,显然没料到这孩子会直接抱上来。
但低头看着她那干净透彻的纯净眼眸,沉默间一时心头感慨万分,不由得屈膝弯腰,将其小心揽至怀中温柔地拥抱住。
“往后....记得好好生活,善待父母。”
“嗯!”
看着她们二人抱作一团的温馨场面,林天禄欣慰一笑,回首对身旁的年轻少妇说道:
“夫人能有如此乖巧懂事的女儿,当真福气不浅。”
“恩公说笑了...”
年轻少妇红唇为抿,试探道:“但不知恩公这段时日是否还会待在县内?我们想要为恩公摆酒设宴——”
“此举还是免了。”林天禄连忙摆手道:“我们一行只是正巧途径伯阳县,明日一早便会离开此县,夫人这番心意在下心领,但着实没有空闲再继续停留下去。”
“既然如此,不知恩公可有何需求,我们定会竭力满足。”
“我们并没有需...正巧倒能问问,夫人可知那丰台县内的状况?”
“丰台县?”
年轻少妇神色微怔,很快沉思追忆起来,喃喃道:“妾身虽时常会与夫君走南闯北,但这丰台县还当真没去过几次。毕竟位居于武昌省边界之地,镇县本身并不是何商界要道...但近些时日,好像听闻丰台县出了些古怪风波。”
言至此,她脸上浮现几分担忧之色:“恩公若是要途径丰台县的话,最好还是绕道而行。”
“哦?”
林天禄好奇道:“不知丰台县内发生了何等变故?”
“妾身并非亲眼瞧过,只是沿途路上偶尔听其他商户提起过。”
她眉头紧蹙,语气中隐含着忌讳不安:
“那丰台县内每到晚上,似乎就会闹鬼。”
“闹鬼?”林天禄摩挲着下巴,困惑道:“但这些神神鬼鬼的传闻,其他郡县之地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
“或许与恩公所想的闹鬼不同。”年轻少妇抿了抿嘴唇,迟疑道:
“是...整座丰台县,无论每一个角落都在闹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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