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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忆诗眼神闪烁,心中更为诧异。
此女...在胡言乱语什么?
什么六天界孤帝、什么南离殇,她从出生至今都不曾听闻过。
哪怕她数千年前的先祖当真如杨婵贞所言,跟所谓的南屿孤星有所关联,可又与她本人有何关系?
“...是么?”
‘茅若雨’眸光稍黯,似低吟自语道:“与我不同,你终究是神魂俱灭、消弭于世,早已将过去的一切都尽数忘却,当真化作凡人肉胎从头再来。”
程忆诗眼神渐凝,斧刃上血焰闪烁,沉声喝道:“妾身不管你如今有几分感慨惆怅,快些将云玥松开,再将我们送出此地。你若还想聊些奇怪往事,待会儿妾身再陪你聊个痛快。”
“...你若当真有那份修为,我自然会听你的。”
‘茅若雨’眼中黯淡散去,迅速归于漠然,眸光冷峻睥睨:“只可惜,你如今这般孱弱,别说再现当初南屿孤星之风采、一人独挡十三界之神威,如今倒更像一头只会横冲直撞的野兽,着实丢人现眼。”
嘭!
双足踏地,程忆诗冷眉竖起,当即带着凶猛之势奋然直冲而来。
战斧横扫劈砍,卷起猩红凛然之风。
铛铛铛——!
金铁碰撞,炸开阵阵刺耳锐响。
但程忆诗的脸色却愈发难看。
因其无论如何强势猛攻,‘茅若雨’的身形却始终岿然不动,手中长剑无比轻松地挡下了所有斩击,斧刃劲风甚至连其发丝都不曾激起分毫。
“以当世说法,你不过赤魔境界。”
‘茅若雨’横剑挡下了凶狠横扫,飞掠火星划过其冷漠面庞。
“面对蛮境者,只能靠所谓凶狠强撑一二。若遇见真正的强者,不出几息片刻,你便会横死当场。”
程忆诗冷哼一声,扭腰旋舞抡动战斧之际,反手一抹血刃隔空挥出,骤然划过被捆绑在旁的云玥身侧。
但血刃刚一触及银丝,当即就被反震炸散。
这——
程忆诗面色微惊,心下暗道不妙。
怪不得云玥会被缠住全身动弹不得,这银丝看似纤细,但材质之坚韧简直匪夷所思!
“愚不可及。”
耳畔蓦然响起一丝冷语,程忆诗心头一紧,下意识将斧柄横拦在旁,却骤然感到一阵恐怖巨力震来,整个人直接被震飞了出去!
“怎会...若雨之躯何时有了这等惊人力气?!”
程忆诗震撼万分,连忙翻身踏足地面,足足滑行出十几丈才勉强停滞。
但还不曾回神,就见‘茅若雨’已然持剑腾挪至面前,神色冰冷地提剑一刺!
“唔?!”
斧刃与剑尖相撞,荡开一缕铿锵之声。
程忆诗连连踉跄后退,银牙紧咬,俏脸紧绷泛白,强忍贯通全身的酸疼冲击,提斧便要反击。
可‘茅若雨’仿佛将其斧法路数尽数看穿,剑光闪烁,轻而易举地截中了她的每招每式,料敌先机般接连阻拦拆招,令程忆诗愈感憋屈,招招被倾轧倒退。
倏然间,失神疏漏片刻,一抹剑光在眼角处突然迸发!
啪!
以剑作鞭,这一剑便抽得程忆诗脸色骤变,闷哼着倒翻摔倒在地,衣襟绽裂,一道血痕在肩头浮现。
她强忍剧痛猛地持斧上挑,但紧随而至的‘茅若雨’面无表情地侧身闪开,顺势一脚再将其踢得踉跄站起。
剑光一化,宛若暴风骤雨般的连绵攻势将其打得节节败退,浑身上下都被抽打出道道血痕,黑纱长裙更是破损四散。
咔嚓!
漆黑战斧蓦然被一剑震碎,程忆诗仍维持劈砍姿势,呆然失神。
直至‘茅若雨’反身一腿直接将其打横抽飞,宛若炮弹般轰飞至湖面之上。
“噗、咳咳咳咳——!”
在水面翻腾摔出了数十丈,程忆诗才无比狼狈地勉强爬起。
虽然这湖泊甚是诡异的可供悬浮,但全身依旧被湖水打湿,伤口处火辣辣的疼。
她捂着腹部发出一丝苦闷低吟,双腿颤抖地重新站起。
但刚想再以阴气凝聚战斧,却愕然发觉四肢上竟已缠上不易察觉的银丝,恐怖巨力骤然袭来,直接将其再度朝莲台方向急速扯回!
‘茅若雨’立于原地,神色冷漠地将剑尖前举。
——铛!
一声嗡鸣,就见本该穿透肉体的剑尖赫然被道道血光所缠,一时寸厘难进。
‘茅若雨’眉头微挑,就见面前的程忆诗正俏脸紧绷、眉头紧锁,似在全力催动体内煞气以作防护,这才勉强在体外凝结防护,挡下了这逼命一剑。
“当真物是人非。”
‘茅若雨’蓦然低吟出声,眸光悠远出神,仿佛又回忆起遥远往事。
“万载之前,我就与你在这莲池之上大打出手,以争一口心气,求念头通达。你我双方各自都想彻底镇压对方,让其臣服在自己脚下。”
“当初的死斗厮杀,仿佛犹在眼前。但今日再战,却再无往日的心血澎湃、战意昂扬。”
“妾身...根本听不懂...你的话...”
程忆诗挣扎嘶哑的低吼出声,几乎已竭尽全力在维持防护。如今只要有片刻疏漏,此剑便足以将其身体彻底贯穿!
“...所以,我会让你记起些往事。”‘茅若雨’朱唇微动,淡淡道:“至少,你不该以如此孱弱的姿态存活于世。”
噗嗤!
剑尖骤然前推,无比轻松地刺穿了血光屏障,破开肌肤、血肉、骨骼,令程忆诗不禁瞳孔紧缩,檀口微张,似发出了无声悲鸣。
但下一刻,却有海量波涛顺着骨髓经络涌向全身、冲向头颅神魂!
程忆诗螓首高扬,瞳孔闪烁抖动,娇躯似失控般绷直痉挛,仅有几缕黑纱蔽体的曼妙胴体接连抖动,荡起丰盈浪花。
而恍惚之间,似有无数虚影在脑海之中翩飞,刀枪斧钺化作流影盘旋。遥遥望去,在远处仿佛有一抹无比熟悉的倩影负手立于天地之间,裙裾秀发荡漾,却难掩那擎天立地般的惊世之威,抬手湮没、翻手寂灭。
神威如狱,魔焰滔天,似万物生死皆在其一念之间!
...
半晌后——
‘茅若雨’收回了化神丝。
而程忆诗仿佛被抽尽骨头般噗通扑倒在地,银发凌乱披散,双眸空洞无神,只余气若游丝的幽幽轻喘,缠绕周身的黑红煞气已然散尽。
衣衫褴褛的模样瞧着分外凄惨,似刚遭受粗暴蹂躏,惹人怜惜不已。
“好好回忆起往事,想起你当初的功法与招式。”
‘茅若雨’俯视着脚下只剩畏惧般轻轻娇颤的女子,冷淡道:“若再自甘堕落,往后你不过只是一介蝼蚁草芥,再无丝毫争夺大势之机。待重塑万界寰宇,你‘南离殇’之名将彻底断绝于世。”
“......”
一时寂静无声。
但‘茅若雨’只是神色平静地垂首俯视,默默等待。
直至——
几缕红光倏然从娇躯内升腾。
披头散发的程忆诗摇摇晃晃地站起,几度踉跄欲倒,掌中隐隐再度凝聚战斧轮廓。
“执迷不悟。”‘茅若雨’眼神渐沉:“这等粗浅手段,哪怕你豁出性命修炼一生亦不过如此。连我一招都接之不住。”
“什么南离殇...什么南屿孤星...”
程忆诗在此刻却蓦然开口,低垂螓首,恍惚自语般喃喃出声:“就算当真前尘修为通天...又能如何...妾身就当真要...再去当什么南离殇?”
‘茅若雨’面色微沉:“你若非南离殇,便一无所事!”
“妾身...不是南离殇——”
银发倏然昂扬飘荡,似有血焰染上秀发。
程忆诗缓缓睁开被鲜血染红的狰狞双眼,面色却渐作平静,双手虚握于身侧:
血芒缠绕,似堕至漆黑之色,一柄狰狞邪异的战斧骤然显现。
“这些招式...不是妾身的...妾身更不会去学...”
“固执!”
‘茅若雨’提起长剑,俏脸隐现不虞,似是嗔怒般一剑猛然刺出。
霎时,黑光似划破苍穹、斩断了魂源心界!
“......”
风尘兀定,水浪渐止。
唯有几缕银发随风飘走,一抹血线在面颊浮现。
‘茅若雨’神色微怔,却见手中长剑已然只剩半截,未散的黑光涟漪赫然在眼角处缓缓散去。
这一击,并非是她所为。
而是从程忆诗掌中‘挥’出。
初为人妇的少女垂下双臂,赤眸如渊,踏步欺身间一掌重重拍出,直接将一时不察的‘茅若雨’强行震倒在地,跨步骑在其纤腰上。
“妾身...”
程忆诗在掌中再度凝聚黑光,看着被压在身下神色讶然的美妇,低喝道:
“名唤...程忆诗!”
黑光刺落,在莲台之上炸开一阵翻腾气浪。
“......”
待片刻后,‘茅若雨’美眸略微下移,就见本该刺穿自己心口的手掌已然停滞半途,黑光尽散。
而原本恨声低吼的程忆诗,如今双眸中灵光不复,昏昏沉沉地摇晃身子,直至一头栽倒在了她的胸怀之中,微弹了两下。
“...与过去一样的...执拗。”
‘茅若雨’幽幽叹息,却仿佛从未动过敌意般将其轻柔抱住,透体流转水光,似在滋润修复程忆诗身上的狰狞伤势。
“但‘程忆诗’...或许亦是一条路。”
挺身坐起,随手将其额间刘海抚开,随手整理好凌乱秀发。
‘茅若雨’眸光闪烁不定,心间亦是颇为感慨。
万载之前,她们一方是天海之主、一方是六天界帝女,双方立场所致本为死敌,世代恩怨难消,更是诸界至强者之一,互视对方为此生大敌。
可到了万年后的当世,却在因缘际会之下同与林天禄结为连理,甚至是共侍一夫,成了亲密无间的好姐妹。
着实是...世事难料。
“唔?”
‘茅若雨’柳眉微蹙,眉宇间闪过几分不适。
少顷后,她扶额幽幽长吁。
萦绕脑海的负面情绪逐渐消退,那股憋闷心口的恶气也在平复。
心思微动,她已然知晓是埋藏在呡山最深层的‘肉体’再显、将那股万载煞气重新凝聚收回,这才令她的情绪得以恢复稳定。
“看来,天禄在山巅之上也遭遇了些事。”
‘茅若雨’又低头瞧了瞧怀里程忆诗惹人爱怜的睡颜,不禁面露歉意,轻叹道:“你这固执女人,还是初次躺在我怀中,露出这般憔悴可怜的模样。若在过去,实在是难以想象。”
说话间,她拂袖当空一挥,道道月色霞光汇集至掌心之上,凝结成一枚精巧玉石。
旋即,顺手将这枚玉石缓缓渡至程忆诗的心口处,宛若水波般隐入雪肌血肉之中。
“这等天赐良机,便趁势助你一次,早些踏入神魂转变之境...以所谓蛮境修为傍身总归有些自保之力。”
“将忆诗交由我来照顾吧。”
温润轻柔的嗓音悠然响起。
‘茅若雨’身子微侧,就见云玥不知何时已至背后,噙着淡淡笑意俯身凑近过来。
“擅自挣脱束缚,你倒是用上了真本事。”
“瞧见你们二人争斗的热闹,我也有些担心。”云玥将程忆诗从其怀中小心翼翼地接过,略作探查,心下安定不少。
虽看着皮外伤不少,但内伤已尽数修复,甚至还有海量澎湃的至阴之息融入体内,可谓助力不小。
“你现在,已恢复冷静?”
“嗯。”
‘茅若雨’轻轻颔首,垂眸低吟道:“刚才我之行径着实恶劣了些,还望原谅。你若心中有气,再出手惩戒我一顿也无妨的。”
云玥不禁莞尔道:“姐妹还说何见外话,权当是家人间的嬉闹便可,不必放在心上。”
“......”
‘茅若雨’微抿朱唇,清冷俏脸上泛开一丝复杂。
“刚才我已听见你们之间的对话。”
云玥脸上笑意渐缓,低声道:“你与忆诗的...前生,皆是在万年前就已存在的仙人?”
“是。”
“但不同于忆诗她陨落后的轮回转世,而你则留下了一缕残魂,兜兜转转最后转生成了若雨?”云玥眸光闪烁不定,又转口道:“不对,你并非当真转生成了若雨,而是借助某种媒介与若雨达成了共生,相依相存不分彼此?”
说着,她的眼神很快转至其胸口衣襟。
在水色胸兜包裹住的硕大耸峰之间,心海冥灵坠正被白皙嫩肉紧紧夹拢,流转着瑰丽色彩。
“而媒介,便是这枚玉坠。”
“是,又不是。”
‘茅若雨’抚上胸前玉坠,轻声道:“我的一缕残魂确实寄存于玉中,但我与若雨之间本就有着奇妙因缘,正因如此,我才能与她真正融为一体。”
云玥若有所思。
魂魄完美相融,除非是术法强为,本就可称得上惊世奇缘。
“不过你施展的手段,其中韵味与我...与月魂圣宗之间颇有几分相似。”
“我并不知后世发生了何事。”‘茅若雨’摇了摇头。
她仪态优雅地站起身,皓腕微抬,朝远处另一头蛟龙一招手,困着华舒雅的囚笼很快朝莲台飞来。
云玥见状面色微凛:“你如今难道还要——”
“与忆诗不同,舒雅乃是真正的凡人肉胎。”
‘茅若雨’低吟道:“她心灵纯洁剔透,天赋极强,趁此地结界尚在,自然能多加指点其一番。”
云玥不禁轻叹一声:“你有此闲情逸致自然无妨,不过这呡山内当真无甚忧患?”
“有天禄坐镇,无需生忧。”
“这般笃定...好吧,不知我该如何称呼你。”云玥轻抿艳唇:“该称呼你为若雨,还是...”
‘茅若雨’侧首微瞥,低声道:“我只是万载之前的一缕亡魂,你喊我若雨,还是喊我往日姓名都无所谓。”
云玥心思微动,似有所思道:“你过去的名字是——”
“于璇灵。”
...
...
“于璇灵?!”
林天禄满脸错愕,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话。
难道是同姓似名...于玄临之流?
‘杨婵贞’美眸轻眨,淡然道:“璇是美玉,灵乃万物之灵,先生并未听错。”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天禄一脸茫然,挠头困惑道:“我认识另外一位姑娘,她同样名为于璇灵。你们二人之间难道当真如此巧合的同名同姓?”
虽然并非绝无可能,但恰好让自己一同遇见,这就有些——
“‘她’本与我同出一源,皆为于璇灵。”
‘杨婵贞’玉手五指微张,丝丝水流在身前聚成一枚玉坠轮廓。
“心海冥灵坠,此物便是维系我等圣魂存在的宝物。”
她嗓音空灵的继续解释道:“先生应该知晓所谓魂魄之说。
自万载之前陨落,我等魂魄便受创分裂,被迫分离。埋藏呡山的乃腐朽肉身与命魂,而藏于心海冥灵坠内的乃是天魂,唯识魂暂且不知去向。”
“以三魂为引、控七魄,转六轮,聚五行,自成因果罪业、造就真仙之躯,便是在万载之前的天海之主。”
林天禄听得屏息凝神,面色肃然。
“如此说来,你们都是于璇灵的...一部分?”
“嗯。”
‘杨婵贞’...于璇灵微微颔首道:“只因识魂失散不见,我等如今只能记得万年之前的零星记忆。”
“这可真是——”
林天禄一时哑然无言。
没想到,这世间竟有这等惊异之事。
“此事,确实让人很是惊讶。”
他揉捏着眉心,稍作镇定,出声询问道:“但姑娘你特意将我喊来,不仅是为了交代清楚此事,还有其他忙需要我帮上一把?”
于璇灵也丝毫没有遮掩扭捏之意,干脆颔首道:“此事,当世唯有你一人能够办到。”
“何事?”
轰隆——!!
突然间,这片水月秘境荡开诡异震颤,仿佛地动山摇一般!
林天禄面容板起,凛然望向前方。
就见湖泊水面翻卷涌动,仿佛有一物自水底深处升起,破开层层涟漪直至漂浮到湖面之上。
在无暇月色映照之下,恍若圣洁绝尘的供奉祭台,唯几缕淡淡霞光洒落盘绕。
而凝神细瞧,赫然发现在祭台之上正安静躺着一具女子身躯!
且因其破水而出,整座秘境之地仿佛变得更为森冷阴寒,似踏入冬日,天际月空之上飘散晶莹雪花,宛若苍生悲恸哭嚎。
林天禄不禁喃喃道:“祭台上的女子,难道就是...”
“是‘我’。”
于璇灵轻声道:“自万年前陨落,这具肉身便被埋葬于秘境最深处,以呡山为根筑起遮天玄阵,保万年不朽,肉身永驻芳华。”
林天禄刚想凑近上前,但很快面色一凛。
有一股极为古怪的气息正逸散萦绕,阻拦在前。
“姑娘,你想让我帮忙之事,与这具身躯有关?”
“没错。”
于璇灵轻启朱唇,森然道:
“将这具肉体,彻底泯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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