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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务局在南港市城区的南边,南港南港,一个以港口地理位置命名的城市,是首批对外开放的十四个沿海城市之一,南港有一个非常大的天然港湾,其地位与青岛相等,故有北有青岛、南有南港之称。
作为管理港务的单位,港务局在南港市里的分量无疑是非常重的。
林威把着大大的方向盘,稳稳的朝港务局开去。
这是一台东风EQD140卡车,载重达5吨,通常装十几吨的甘蔗硬生生的从机耕道里拉出来。“D”代表的是柴油发动机,这个型号的EQ141动力更加强劲。
姚远嫌慢,催促道,“你能不能多踩点油门?不行下来我来开!”
“阿远你别开玩笑了,你又不会开车。我为了接我爸的班学了两年多踩考了驾驶证。”林威抬了抬下巴。
他最得意的事情是成为一名司机,这年头的司机是绝对的高收入群体。在大城市开出租的,月入过千轻轻松松,要知道效益好好的国企工资水平也不过三百块。
开货车的差点,但也差不多了许多。
林威憧憬着说,“到下个榨季我就可以跑长途了,一个月能赚一千出头的。争取干三年当小队长,干六年当车队副队长,争取十年之后当队长,固定工资都有一千块呢。”
当上车队队长过上喝茶看报纸每个月拿一千来块钱的工资是林威的理想。
姚远冷哼道,“你觉得糖厂能熬到下一个榨季吗?”
不等林威说话,姚远抓着方向盘往路边掰,“靠边停车我来开!磨磨唧唧的!”
“阿远你别动啊多危险啊!”林威吓了一跳,连忙的减速靠边,气道,“你狗日的要死啊!”
姚远没搭理他,直接下车绕过去把他给拽下来,“滚到副驾驶上去!”
林威急得挠头,脸色都憋得通红了。
姚远试了试手感,踩离合挂档轰了一脚油门,作势要关车门,“你上不上车?”
“你!”林威气得跳脚,从车尾绕过去爬上副驾驶座。
他刚刚把车门关上,姚远就一脚油门到底,东风EQD140就猛地窜了出去,吓了林威一跳。
“系好安全带。”姚远下意识地说,迅速给油换挡,很快就飙到每小时八十公里的速度。
“什么安全带?”林威没好气地说,发现姚远的驾驶技术比他师傅的都要熟练,诧异道,“阿远,你什么时候会开车了?”
姚远嘿嘿笑道,“老子是老司机了,什么车没开过,俄罗斯的,乌克兰的,哈萨克斯坦的,吉尔吉斯斯坦的,英国的,美国的,法国的,小日本的,不过开得最多的是国产的……”
“你就吹牛吧。”林威一本正经地说。
姚远一阵难受,这个年代的人好单纯啊,梗扔出去了没人能接,好难受……
“说正经的,我连坦克都会开,我们学校有坦克。”姚远说。
林威不信,“你就吹吧。”
一路左突右冲,路况并不好,全是非铺装的路面,好在是碾压过的平实路面,跑起来还可以,加上路上车比较少,姚远就扬起长长的灰尘往前冲了。
全程四十公里,姚远只用了半个小时就跑完了。
熄火下车,姚远拍上车门跳下车。
林威赶紧的下车,迈着短腿肉山一般跟上来,不断地问,“阿远你到底什么时候学的驾驶?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跟谁学的?张师傅还是林师傅?车队里就他们的技术最好。对了,阿远,给我看看你的驾驶证,我看看你是什么拿到的驾驶证。你什么时候学的驾驶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不跟我说我可以和你一起学啊……”
“阿远阿远阿远!这一路你就在我耳边阿远阿远阿远!你他妈的能不能放过我?”姚远受不了,瞪着眼睛就骂。
“你狗日的!”林威丝毫不惧,怼回来,不过倒是不啰嗦了,突然发现前面是去码头仓库,他急忙说,“错了错了,港务局大楼在那边!”
姚远一瞪眼,“我特么有眼睛!再废话就滚回车上去!”
“叼!”林威翻了翻眼睛,小跑几步跟上了姚远。
码头仓库铁将军把门,小门开着,门卫室里坐了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翘着二郎腿看报纸。
姚远大步走过去,拿出红塔山边走边拆。
“阿远你……”林威盯着红塔山,姚远瞪了一眼过来,他闭上嘴巴。
姚远走进门卫室,笑着递上烟,“大哥抽根烟。”
“嗯?”中年人警惕地看着姚远。
姚远笑着说,“我们是西海糖厂的,大哥你抽烟。”
他指着身后满脸憨厚的林威,“这位是我同事,厂运输队的,还不把证件拿出来给大哥看看!”
林威张了张嘴,从上衣口袋掏出工作证递过去。
“哦,西海糖厂的是吧。”男子接过烟夹在了耳朵那里,看了眼工作证,顺手还过去,“有什么事?”
姚远说,“前几段咱们码头不是来了一批白糖嘛,我想拉几车,大哥,这事应该找谁?”
“拉白糖?”男子疑惑地问,“你们糖厂就是制糖的,要白糖做什么?”
姚远左右看了看,呵呵的笑,也不说话。
男子忽然盯着姚远再一次打量起来,若有所思。
“大哥,帮帮忙。”姚远把整包红塔山塞了过去,又掏出一百块钱塞进男子的口袋里。
男子站了起来,伸着脖子张望了几下,用力咳嗽着往外走。
林威追上姚远低声问:“阿远你在搞什么名堂!”
姚远瞪了他一眼,“别说话!”
林威缩了缩短粗的脖子。
“大哥,你怎么称呼?”姚远问。
男子说,“罗进红。”
姚远发现罗进红很镇定,而且他穿的是黑西裤和灰衬衣,脚下是皮鞋,看门的是不会这么穿的。姚远心想,如果没有记错,这家伙就是在承包进口白糖生意里连老婆都亏掉的倒霉蛋了。
“要白糖没问题,要多少有多少,我们这里都是进口糖,一吨三千不二价。”罗进红说。
姚远眯着眼睛笑,“罗大哥你真会开玩笑,我可是糖厂的。”
“我没开玩笑,我们这的进口糖不是你说要就要的,我是看你这个小伙子是个实诚人,做主卖给你一些是没问题的,但是价钱是不能商量的。”罗进红说。
姚远根本没有提价格的事,罗进红却把重点放在价格上,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价格水分很大。
对今年的白糖价格,姚远的记忆太深刻了。1991年10月-1992年12月短短两个月内,白糖价格连翻几个跟头,从1500元每吨涨到了最高5000元每吨!
而今年以来,白糖产量、商业压缩库存糖以及进口糖,投放市场总量达1000万吨,远远超过本年度720万吨的市场需求量,导致糖价跳水式下跌,最低到1500元每吨!
在这种情况之下,码头仓库的进口糖根本卖不出去!
除非愿意血亏销售。
罗进红根本就是在打肿脸充胖子。
他原来是港务局职工,下海后成了最早的一批万元户,现在已经沦落到了连一百块都抗拒不了的地步,可想而知他的情况有多惨。
不过姚远对他还比较佩服的,都这步田地了还坐得住。
姚远开门见山了,“罗大哥,如果我没记错,十一号仓库里剩下的白糖早就被你承包下来了。可惜你没料到今年糖价大跳水,这批进口白糖一下子砸在了手里。”
罗进红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又把姚远从头到尾看了个遍。
摆摆手,姚远笑着说,“其实我不是糖厂职工,我是西工大的学生,但是我兄弟是如假包换的糖厂职工。”
“年初国家放开食糖市场,罗大哥你肯定是嗅到了政策的风向,同时发现进口白糖价格比国产的低很多,你抓住机会以略高于出库价的价格承包了两个仓库的进口白糖,正常来说,这一批生意你肯定能够大大的赚一笔,成为百万富翁都是有可能的。”
“可惜市场需求量远低于供应量,供需关系改变,这两个仓库的进口白糖一下子成了烫手山芋。”
“罗大哥,不知道我有没有说错?”
林威都听愣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姚远,心里道,阿远你就吹吧,你怎么知道人家这么多事,吹牛不上税你就继续吹吧,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喜欢吹牛呢?
然而,林威却诧异地看到罗进红的脸色变了,显然说中了。
罗进红冷冷滴看着姚远,“你是怎么知道的?”
“港务局都传开了,我有个亲自就在港务局上班。”姚远说。
林威心里道,你有个屁亲自在港务局上班,又吹牛!
罗进红闻言,一声长叹。
当初他跟亲朋友们借了一个遍,又从银行搞了一笔贷款,做了单位里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当时还被当作典型宣传了一波,他也不无自豪,结果好景不长,糖价暴跌,“下海的弄潮儿”成了“高买低卖的二傻子”……
单位可怜他,给了他一份看守码头仓库的临时工作。他原本想着再等等,希望糖价上涨,到了终于下定决心亏本出时,发现市场已经吃不下了!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没什么好说的,就按照市场批发价给你,怎么样?”罗进红叹了口气说。
姚远直接上抽掏出罗进红口袋里拿包原本属于自己的红塔台,抽出一支点上抽了一口,道,“你的进价应该是两千八吧?这样一来,你每卖一吨就亏一千三百块钱。”
林威看得眼角直抽,阿远你也太无耻了吧,这烟不是已经给人家了嘛!
“亏就亏了!”罗进红顾不上姚远没礼貌的动作了,过去几个月里别说上门客户没有了,送货上门都没人要,他得抓住这个客户,能卖多少算多少,先回来点现金还钱。
“我有办法清空你的库存!”
林威差点没跑,腮帮子的肥肉抖动着,阿远吹牛吹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