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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俊琛那番话，我翻来覆去地想了一晚上。
过往种种在眼前闪回，无数细节都被放大，那些羁绊，那些快乐，那些争吵，像无数水珠汇进玻璃水瓶里，水珠挤啊压啊多得装不下，玻璃水瓶像要裂开，水从瓶口涌出来漫得遍地都是。
“怎么了……哭什么？淮淮？”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颊。
我骤然醒了，整个人像从水底挣扎出来一样疲惫，睁眼后看到的第一幅画面是穆俊琛摸着我的脸，眼神担忧而焦急地看着我，在他身后是金灿灿的向日葵花海的墙画，木窗外清晨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他肩膀上。
我抓住他的手，张了张嘴，想说我们复合吧。
穆俊琛似乎也感觉到了，眼神变化，期待地看着我，手用力地握着我的手。
然而那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穆俊琛，我发了一百多万稿费……拿去请剪辑师还有宣发用，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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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俊琛没说好不好，他说我平时太抠门，现在终于有钱了，要我带他去吃顿好的。
县城里有家烤肉店，上高中的时候，穆俊琛带我去吃过，隔了几年再去，装潢都没变，价格也只涨了一点点，食材比以前多了些，烤肉配啤酒，吃饱喝足打了个摩的回村，到了村口我们下车散步回去。
今天云多，又白又胖大朵大朵的，遮住了大半太阳，让午后多了几丝凉爽。
田里的原本绿油油的稻子，稻穗开始变黄了。
“你会种稻子吗？”穆俊琛随意地揽着我的肩膀走在田埂上，嘴里叼根草，“村里有没有谁出去打工家里田空着的？我们租几块下来，明天春天种上稻子？就能吃上自己种的米了。”
“……我去问问。”
我拉着他在田边一口井水边的大石头上坐下，心里想着今天早上我跟他说那钱的事，他的态度，明显是不想要，难道真的只能去给周鹏？可是周鹏那边肯定也会第一时间告诉他的，结果都一样。
“穆俊琛……”我小声道，“我投资这部电影，行不？到时候看票房分账。”
穆俊琛一脸无所谓：“钱你自己留着傍身，票什么房，扑街电影没有票房，我都放弃了，别操心它了，这附近哪儿有山啊，山上的地是承包制吗？看看谁家的地空着，咱们租一片下来种点儿桃子梨子吃，春天的时候还能去看桃花，等晚上没人了，在桃花树下面打野战，震得桃花飘下来，浪不浪漫？”
“……”
“不浪漫。”我严肃道。
果树得种几年才能结果啊，穆俊琛电影不好好搞，农民的职业生涯倒是规划得挺远的。
心里叹口气，道：“山这边没有，你想看桃花，我老家桃花村那边倒是有很多桃花树……”
“这里不是你老家？”穆俊琛嘴里的草忽然掉了，皱着眉头问道，“是车尾镇那个桃花村？”
“？？！”我顿时很惊奇，“那小村子很偏了，你也知道？”
“我在那儿住过一段时间，我和陈姝……小时候就是在那儿认识的。”
可能因为提到陈姝，穆俊琛语气有点儿小心翼翼的，不停地盯着我的脸看我脸色。
“哦。”
一听到陈姝，我的小心眼又发作了，怕他又要跟我讲他们小时候那些青梅竹马的故事，没往下搭话。
我不搭话，穆俊琛却要找我说：“淮淮，你们家什么时候搬到这边来的？桃花村那么小，你和陈姝一个村……你不认识她吗？没见过她？”
没见过她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不也在那儿住过，我也没见过你啊？”我道，“长大之后样子会变化吧，认不出来很正常。”
穆俊琛眼神闪烁了一下：“陈姝她小时候跟现在还是有几分像的……就，有个小女孩，头发长长的……”
陈姝现在和小时候长得像不像关我屁事啊？
“哪个小女孩头发不是长长的，我还能记住每个头发长的小女孩？她要是个光头小女孩我肯定记得住她，头发长算啥特征？你是在为难我？”
“淮淮你别生气……”穆俊琛搂住我。
“别搂来搂去的，你要吓死这里淳朴的村民吗？”
穆俊琛把放在我腰上的手移到肩膀上去：“那啥，她小时候还有一个特征，身上总是穿的旧衣服，男孩女孩衣服都穿，不大合身……”
“没见过！”我挣脱他的手猛地站了起来。
穆俊琛也起身，神情紧张：“好了我不说了，不提她了，我错了，淮淮，你打我行吗？千万别不理我……”
“哥哥！我找了你好久，怎么在这里，多晒呀！”
忽然一个脆生生的女孩声音响起，扭头一看，田埂上面的石板小路上，站着个长卷发，穿白T恤和百褶裙的漂亮女生。
虽然几年没见，但还是一眼就能认得出来是陈姝。
她笑得像朵花一样灿烂：“哥你有没有想我啊，我听说你回安山了，就想来给你个惊喜，开心吗哥哥？”
穆俊琛看看我，又看看她，眉毛拧得能夹死苍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你不是在考研吗？学习那么忙干嘛还来找我……”
一刻都不想待下去，我往后退一步，打算转身离开。
结果一脚踩在井边青苔上，一个打滑，扑通一声，我摔进了旁边两米见宽的方井里。
“淮淮！！！”
我在水面下听见穆俊琛撕心裂肺的大喊，紧接着有个什么巨物砸进了水里，我眯着眼睛没看太清楚，手臂一划浮上了水面，这井的水很满，几乎和岸边齐平，我借着水的浮力，手在岸上一撑，爬了上去。
这会子回过身，才发现刚才砸进井里的巨物是穆俊琛，此刻他正好浮出水面，一脸惊魂未定加问号地看着我。
“哥哥！你快上来！哥哥！”陈姝也冲到了井边来，冲穆俊琛伸着手想去拉他，还冲我喊，“路淮你愣着干嘛快想办法把我哥哥救上来啊！”
我站起身来，捋了把湿头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俩：“穆俊琛你快点上来，这井很多村民会来挑水喝的，等会儿过来人看见你在里面泡着，非拿扁担打死你不可。”
穆俊琛：“……”
陈姝：“……”
说完这话，我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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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天热，井水又干净，也不必要洗澡，回去之后只把身上湿衣服脱了随意擦了擦，只穿了条宽松的运动短裤，光着膀子躺凉床上吹着穿堂风，打算午睡。
穆俊琛进来的时候小小地吓了一跳：“淮淮你怎么不穿衣服？”
我掀开半只眼皮，正好看见陈姝跟在穆俊琛后面进来，看见我的一瞬间立马瞪大眼睛红着脸退了出去。
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蒲扇盖脸上挡着光：“村里男人都这样，平时你赤膊打得少吗？别吵我我要午睡。”
陈姝还是进来了，穆俊琛往我身上盖了件T恤。
“考研复习得怎么样？”
我睁开眼睛，从蒲扇的缝隙里看见穆俊琛给陈姝倒水喝。
陈姝双手捧着杯子在桌边坐下：“还可以，就是英语有点儿差……哥哥你去国外当过交换生，可以教教我英语吗？”
杯子很重吗？铁汁子浇出来的杯子？一只手拿不动非得两只手？穆俊琛不用工作吗？不用种地吗？不用管地里的菜和向日葵吗？哪有时间教你英语？自己不会找英语老师？
穆俊琛：“我没空，你自己找英语老师会更好……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陈姝：“哥哥，我想你。”
想你妈。
穆俊琛知道我没睡着，尴尬地咳了一声：“你看墙上这些画，感觉怎么样？”
陈姝起身去看墙上那些水果蔬菜土狗土鸡：“很好，是哥哥画的吗？哥哥画得都好看，只是怎么都是些水果啊菜啊狗啊的。”
穆俊琛坐在椅子上喝水：“快画完了，画完这个就画人物图。”
陈姝声音上扬：“那肯定需要模特吧？哥哥我给你当模特？”
穆俊琛客气道：“不用不用，我想画你嫂子，泰坦尼克号看过吗？露丝躺在沙发上让杰克画她……我挺喜欢那个情节的，感觉很浪漫，你说你嫂子会喜欢吗？”
陈姝：“……”
“小姝你先坐会儿，我去换衣服。”
穆俊琛去后院收了晾衣绳上的干衣服，把后院门一关，直接在院子里换衣服了，可能是怕上阁楼去的话会把阁楼弄湿，也不好在女生面前换衣服，只好去后院光天化日的裸奔去了。
“装睡呢吧？”陈姝阴阳怪气道，“嫂子是真有能耐，都分了几年了，还能卷土重来，搞得我哥见都不见我，怎么说当初我也救了他一命，为了你，良心都不要了，你说你有意思吗？非得把他逼得变成这样忘恩负义的人。”
我没吭声，她接着说：“你这是爱他吗？爱他就是让他遭受歧视的眼光？让他变成这种连青梅竹马的救命恩人，连自己爸爸妈妈都不搭理的人？你是真的爱他吗？”
“我不爱他。”我把蒲扇掀了，把身上盖着的穆俊琛的T恤也拿了下来，坐起身来看着陈姝，“你看我长得帅不？身材好不？”
陈姝惊呆，脸瞬间有点儿红了：“你有病吧？你个乡下小子长得帅不帅关我屁事？你个死gay耍什么流氓？”
我：“你说的对，我不爱穆俊琛，我爱你。”
陈姝瞪着眼，一脸僵硬。
“吱——”一声，后门开了，穆俊琛长腿迈过门槛，眉毛皱得夹死蚊子，“淮淮你在说什么？”
我回转身，和穆俊琛对视：“穆俊琛我觉得你妹妹好可爱，我想娶她，成不？”
穆俊琛沉默地看着我，眉间皱出千沟万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