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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大官人果真好酒量!”
南永忠见宁远喝倒杨赵二人,自己却又面色无改,心中暗叹此人量如江海,果然是有两把刷子,连忙起身端酒来敬。
这上官给一白身敬酒,也算是罕见之举,曹文宏看在眼里,心想这下总该说点实际内容了吧?刚才众人只是聊些风月之事,至于如何安置宁远,南永忠却不做表态,心下也是暗自焦急。
这也怪不得曹文宏担忧,因为南永忠原任职淮南西路,与时任淮西招抚使兼侍卫马军都指挥使的吕文德颇有渊源,算是一个外调入川的官员。
而曹文宏却是实打实的本地土著,因着上一辈的渊源和自身能力才干,在这利州一片本就颇有威望。只是余玠上任之后,蜀地逐渐安稳,战乱一少自然升迁也慢。虽说他官阶不高。却在当地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连顶头上司都敬他三分,南永忠必然也对他有所忌惮。加上这下又取了战功,还带回宁远这个不好对付的主,如何不让南永忠头疼?
宁远是聪明人,这些厉害关系当然洞若观火,见南永忠主动敬酒,也起身说道:
“让南统制见笑了,在下平时也不怎么喝酒,实在是两位官人太热情了。”
言罢也不管南永忠如何,只将盏中之酒一口吞下,而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
“果然是爽快之人,此番魏军使出兵还是要多谢官人襄助,不然怎么能以少胜多,取此大捷?只可惜本官不在当场,未能亲睹官人风采,想来实在是万分的遗憾,所以这一盏酒本官不能不喝。”
言罢,南永忠也将手中之酒一饮而尽,只是一句本官不在当场,却好像话里有话。只听得曹文宏无名火起,一时也顾不得许多,霍然起身对着南永忠双手一叉说道:
“统制官当时的确不在现场,不知贼军数倍于我,不仅居高临下放箭,而且伏兵四起。若非宁大官人相救,如何能够全军而退?个中缘由还望统制官明察!”
曹文宏没来由的出来插话,也把南永忠搞得有点措手不及,连忙解释道:“兵马使此言何意?这功过是非本官肯定要细细查究,具实上报,诸位的转资封赏岂能有误?之前本官也说过,我游奕军这次拔的是头功,赏格绝对是只多不少的。”
“统制官既然都这样说了,那能否由在场诸君共同联名,荐举保任宁大官人,因助军立有奇功而补官出仕?”
曹文宏是想借着酒过三巡的劲头,当着众人之面,就与南永忠明定事实,敲定基调。南永忠自然也知道他的这番心思,只是当着众人提出,立时就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不由得暗中恼怒,冷冷回道:
“兵马使当真多虑了,我也听魏军使说起,宁大官人有意报效朝廷,加上此番助军的功劳着实不小,只要一切属实,本官岂有不保举大官人之理?”
南永忠这么一说,看似答应,实则又把责任推到了上面,不外乎只要制司认这个账,我南某肯定不会有二话。
这话说了也等于没说,曹文宏还想据理力争。宁远却早已看的明白,寻思着继续讨论下去怕是要不欢而散,赶忙接了一句说道:
“南统制说的极是,兵马使也无需多虑,鄙人本就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劳可言,不过是顺手之事罢了。”
说罢还暗中向曹文宏使了个眼色,硬是把他后面想说的话给堵了回去。这样一来,南永忠自然受用不少,心里便觉得这个宁远果然是个聪明人,见大家也喝的七七八八,杨赵二人更是醉的不成样子,便起身说道:
“这一路众将士也都操劳辛苦,今晚我们就不要耽误太迟了,大家还是早点回去安歇为好。宁大官人这边我已安排下了,就把西苑的厢房收拾妥当,大官人可先在此住下,等余相公那边定好官人的任用,我们再做计议如何?”
看着统制官这态度,在场众人除了曹文宏,谁又能说不呢?自然是一齐起身称好,众人各自告辞,陆续回府。南永忠差了人将杨立、赵仲武分别扶了回去,宁远这边自然也有府衙的差役领他去住处。
这会儿刚过亥时,大院里的众军士们放歌纵酒正酣,虽然隔着几进院落,但嬉戏打闹、划拳喧嚣的声音仍是清晰可闻,显得好不热闹。
宁远跟在差役身后,自知府厅设一路出来,往西不多远穿过侧门,既是西府院所在,当直司与左右司理院等司法机构,均在此处办公。再往西一条小路清幽,显然是一处精心雕琢的园林。凤尾竹遍植路旁,芍药与菊花点缀其中,一排建筑环伺着荷塘修筑,其间还有小桥水榭相临,虽然规制不大,但却颇为怡人舒适,这恐怕就到了南永忠所说的西苑了吧?
只见一个身穿墨绿色罗衫长裙的年轻女子,正自打着灯笼站在房门前等候,身旁还有一个脚夫,面前摆着两个木套箱,看来就是帮这女子挑行李的了。
府衙的差役看着两人面生,心里却觉得奇怪,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在这儿?也没听说今天在这西苑有什么差遣安排,房间不是昨天就收拾妥当了吗?不由的便开口问道:
“对面的是在哪个府院当值的?这么晚了怎么还有差遣安排?”
那女子见有差役走来问话,便远远的打了个万福说道:“回官人话,奴婢是曹大官人府上的,只说是有一个宁大官人要在这西苑住下,便打发奴婢过来听大官人使唤差遣。”
听这女子这么一说,差役便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感情多半就是上头派来伺候宁大官人的了,只是宁远却没反应过来,两人说话的功夫已走到厢房门口,只听得差役继续问道:
“曹大官人?可是曹兵马使吗?”
“回官人,正是了。”
“那进出府衙的手续都办妥当了吗?”
“回官人,曹大官人说已经知会过袁通判了,宁大官人和奴婢进出的门号都已经领了。”
说着这个女子便将手里两个木牌举了一下,只是始终低着头,好像不敢抬头看人一样,而说话的声音也极轻柔,显得十分羞涩,夜色之中相貌看不太明白,但大致能知道定是一个标志秀美的女子无疑。
身旁的挑夫则一语不发,两个大箱子似乎装的日用衣物之类的东西。
差役见这女子领了府衙的门号,就知道果真是上头派来的,不会有错了。转身便对宁远说道:
“宁大官人,西苑厢房这就到了,南统制官说了,这西苑今后就是大官人自家一样了,房间昨天已收拾妥当。小的名唤李宝,就在这西苑当值,大官人若还有什么缺的物件儿,尽管吩咐小的去采办就是。”
我就住这儿啊?宁远看着周围的环境,想到昨天还是风餐露宿,今天就搬进这江南园林一般的地方,反差真的也太大了…。
再转眼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却又万分的摸不着头脑,不禁问道:
“这位是…?”
差役见宁远一脸诧异的表情,也不由的心中暗笑,你这是装傻还是真的不懂?心里这么想,嘴里却答道:
“回大官人话,这位娘子说是曹大官人府上的,打发过来听官人使唤,小的勘验了门号无误,应当是上面都安排好了,大官人尽管放心就是。”
说完这个差役还忍不住咧嘴笑了一下,只听的宁远更是一头雾水,不由的又问了一句:
“听我使唤?我需要使唤什么?”
宁远不问还好,这一问更是让差役忍俊不住。
“这个小的也不明白,既然上面都安排了,大官人自然也不用多虑,这当口时间也不早了,小的就不打扰大官人休息了,只是这房门钥匙?”
这个差役怕是常年在这官场里面游走,十分懂得人情世故,看着这眼前两人,便把这房门钥匙拿在手上,那年轻女子也很识趣,见差役这么一问,也不等对方说完,便应道:
“给我收着就是”
说罢就上前接过钥匙,差役看事情也都了结,便举手告辞,只留下宁远呆若木鸡的站在当场。
这也难怪,毕竟他生长的那个时代,哪有什么佣人奴婢之类的概念,猛然间就塞了个人给他,而且还是个女的…不懵才怪。
“你说是曹大官人派你来的?”
宁远似乎还有点不敢相信…。
“回大官人,奴婢正是曹大官人府上打发过来的。”
“曹文宏不是刚才还在与我一同喝酒吗?我怎么没听他提起此事?”
听这女子这么说起,宁远也觉得越来越摸不着头脑,明明曹文宏一直跟自己在一起,他有没有派人难道自己会不知道?
“官人这就有所不知了,曹大官人刚进了城,就差了人回府,只说来了个要紧的贵客,名唤宁大官人,就住在这府衙里面,要奴婢到这边来听差。待奴婢赶到门口时,却见袁通判早已命人等在门口了,见到奴婢时,只把奴婢领到这里,交代了进出府衙的门号牌子,单叫在这儿候着便是,其他的奴婢也就不知道那许多了。”
听着这个女子将一番经过说明,宁远也不由的暗自惊讶,突然便有些佩服曹文宏的办事水平,短短的时间内竟考虑到这许多细节。
可他这不是帮我瞎操心吗?我哪需要什么人来伺候,便琢磨着要不要叫她回去,却见这个女子又对着宁远打了个万福说道:
“想必这位官人就是奴婢要等的宁大官人了?”
“我就是宁远,你叫什么名字?”
“回官人,大家都管奴婢叫做彩云”
“那你本名叫什么?”
“奴婢本家姓蓝”
“那你的名字就是蓝彩云了?”
彩云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却没有作答。因为宁远不懂得现今的风俗,这个时代的寒门女子,何来名字可言?通常只有乳名姓氏,方才突然这么一问,却让彩云感到不知所措,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宁远见状也反应过来,恐怕是自己言语失当了,看来还有太多不懂的东西,还是少说多看为好。本来还想叫她回去的,但现在一想又要谨防言多有失,正自为难之间却听一旁的挑夫开口说话。
“大官人,小的可以先把这位娘子的东西挑进去吗?”
原来他看两人只顾站在门口说话,现在天色也晚了,便要着急回家,这才忍不住开口打岔。按理说这种场合下宁远不提,是轮不到他出来说话的,好在宁远并不计较,只是这么一问反到是提醒了宁远,便又开口向彩云问道:
“这位姑娘,我看刚才那人也就给了你一把钥匙,这要是只有一间房的话,我如何能留你在此呢?”
宁远现在还没搞明白自己在哪儿,肯定是不可能和这陌生女子共处一室的。
彩云听他这么一问,也赶紧答道:
“大官人到不必担心,奴婢也曾陪本家官人在此地听差伺候过一阵子,这西苑厢房后面还有好几进的院落,本就是府上招待宾客的地方,莫说我们俩人,就是再多来十几口子也尽都可以住下。”
说罢彩云便拿着适才衙役交给她的钥匙,打开了锁推门进去,果然见门屋后面又有一道仪门,内中是个大的院落,隐隐看去只觉规模不小。
挑夫见彩云打开了门,就赶忙问道:“这位娘子,你的东西我给你放哪儿?”
彩云却好似没听见一般,只对着宁远打了个万福说道:“宁大官人,奴婢在前面给你引路,这晚上看不大仔细,还要小心脚下门槛。”
接着又转过头对那个挑夫说了一句:“你也跟我来吧,到了内进我自然会告诉你放哪儿。”
说完只独自一人在前面打着灯笼引路,显然对这里的环境十分熟悉。
宁远也跟在后面一路进去,只见穿过仪门之后果然是个挺大的院子,四面约莫有七八间厢房环绕,清一色的琉璃瓦剪边顶,修筑的皆极为精细。庭院的四角各种着一颗桂花树,中央是一间堂屋,看样子就是会客用的厅堂,摆满了桌椅几案。
穿过堂屋之后竟然又是一进这样的院子,规制与前相同,彩云顺着回廊走到正房,打开门进去,只见房间里窗明几净,中间为厅堂,左右两侧耳房各为卧室,一应的被褥床罩俱全。
彩云则十分娴熟的把四处的灯火点亮,吩咐挑夫将行李放在厅内,就打发了他回去。
转来又见宁远只是一个人在院子里左逛右看,只道他是不熟悉环境找不到地方,便走到宁远跟前打了个万福说道:
“大官人,房里已经收拾妥当了,正房左侧就是官人的寝室,奴婢这就去烧水伺候官人洗漱。”
他哪里知道咱们这位大官人,这会子根本就是在到处看稀奇而已,他以前如何有条件认真观摩一下这正儿八经的宋代建筑艺术,正自啧啧称奇之间,忽闻彩云要给他烧水伺候他洗漱,也不由的愣了一下。
“这…那就有劳姑娘了。”
突然间这种待遇的巨大反差,使宁远颇为感慨,说实话他是不习惯这样被人伺候的,更加不习惯一个人住这样大的房子,就算是两个人也觉得别扭。
可现如今,自己又身处这样的环境,看着彩云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宁远独自站在院子当中,仰望天空,只见银河倒悬,繁星点点,在自己来的时代如何见得到这般景象?听着四周的虫鸣鸟叫,还有那远处隐隐传来的喧嚣,显然正堂院坝里的酒席还未结束,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突就袭上了心头。
似乎自己正在融入这个时代。
而过去的那个世界,反到变成了一场梦境。
开始渐渐的不真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