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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开始在九年前。
在遇到江茵之前, 那一年的凛冬对盛星雨来说,漫长得几乎让人绝望。
姐姐盛千夜同华彦签约,顺便捎上了他。
盛千夜在经历过专业的培训后, 公司给出的建议是做演员, 少女嫩得几乎能掐出水来, 安排到任何一部偶像剧内都很适配。
虽然样貌同样出众,但他当年只有十六岁, 偶像剧内需要这个年龄段男演员的太少了, 都市正剧就更不必说。
何况少年的成熟期本就来得晚,没有足够细腻的心思去分析人物, 也没有足够的阅历去完善表达。
于是他被遣送去国外, 进入和华彦有合作的韩国公司, 成为一名练习生。
——从练习生到出道要走多远?需要多久?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不知道“成名”二字究竟有多重,只知道从父母辞世之后他们的选择就愈来愈少,想要冲破逆境, 这或许是唯一的出路。
去公司的第一天语言不通, 周围几乎全都是陌生的脸孔, 公司安排的语言老师明早才会抵达, 并且一天只有一个小时的语言课。
幸好他还年轻,学习能力强,一周之后已经会了些简单的沟通, 随便一问, 练习生的训练年龄,以“年”计数。
一年两年乃至五年——并且并不是时间够久就有资格出道。
一千个练习生里供给出道的名额只有一位, 没被选中的要么继续练习等待下次时机, 要么不得不放弃回归平庸的生活。而大多数人, 最后只能选择后者。
被命运眷顾的实在少之又少,认命是这繁华圈内迫不得已的归途。
窗外大雪纷飞,长街静谧。
寒气从敞开一个小口的窗子里钻进来,盛星雨就躺在地板上,枕着被汗湿透的衣衫,呼吸着寒风和冰冷空气,维持着麻木的清醒。
生活只有练习,枯燥无聊又机械化,回忆起来一片空白,只剩镜子里不断寻找着最佳平衡感的自己。
特殊的家庭环境让他较同龄人成熟不少,对肩上责任也有了更清楚的认知。
但独在异国三个月之后,他被紧张的环境和几乎看不到未来的压力逼得喘不过气来,没有能交心的朋友,对姐姐也是只报喜不报忧。
情绪像一团团藻荇淤积,为单调的生活添上愈发沉重的基调。
中国造星业素来没有韩国发达,这里的多数韩国训练生都比较成熟,为数不多的几个中国人却还在反复磨着基础,隔壁的韩国训练生连路过时眼神都暗含嘲讽。
争端终于在对方说出“中国人都是废物”时一触即发,盛星雨和一票中国训练生冲上去和那边开始鏖战,也顺便为烦闷情绪找了个发泄的出口。
他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被工作人员拉开的时候手臂上全是伤,脸上也密密麻麻地挂了彩。
他痛得不行,却强忍着一言不发,吃完饭又装作无事一般地继续练舞,等到练习室的人走光,这才脱力般抵靠在墙角。
他想给盛千夜打个电话,手机却早因为群架摔得四分五裂开不了机。
盛星雨烦闷地把手机往垃圾桶里扔,结果没命中,东西滑到了门口。
穿着平底鞋的女人正巧走到门口,拾起他的手机。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江茵。
深夜的月色温柔得不像话,她白衣长裙翩然欲飘,带着真实而又不真实的烟火气息,就连走路的步伐都很轻。
江茵也没有说话,安静地坐到他身侧,把手机电池重新装了一下,这东西居然又奇迹般地开了机,绰约光亮映照她的侧脸。
她看了他一眼,说出的第一句话是——
“衣服怎么湿了还不换?没有带换洗的?”
居然是中国人,那时候的他歇了口气,回:“衣服在宿舍。”
“以后多装几件上衣带到练习室,衣服被汗湿就要及时换,不然容易感冒。”
江茵从包里拿出一瓶酒精和几个创可贴:“出来得太急,只拿了这些,你回去之后处理一下伤口,避免感染。”
少年曲起腿,一种久违的情感袭上心头,可惜少时的他并不能分辨那到底是什么。
他想问她的身份,可又害怕着某些期待落空,最终喉结滚了滚,没开得了口。
盛星雨拧开酒精瓶盖,生涩地往伤口上倾倒。
她说:“我们公司的人,哪怕打架也是不能输的。”
“我没有输,”获知了她的身份,少年用带着倔气的低沉嗓音说,“打到他们哭我才放手。”
江茵像是笑了,怜爱地摸了摸他发尾,语调淡然:“不管是舞台还是这里,都是实力称王的地方。”
“今天你能让他们闭嘴,不久之后的舞台上,一定也可以。”
他一怔,有细密的电流感钻进肌理。
江茵眼见该交代的都交代差不多了,起身以正脸瞧着他,然后对着他脸上的伤口皱起了眉头。
“还有……”
“什么?”
“下次打架记得护着脸。”
女人毫无暧昧气息地抬起他下颚看了看,像是在欣赏自己即将完成的一件作品:“你这张脸,比他们的值钱多了。”
见少年不说话,她低眉问:“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
月华如练的窗口下,他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她最后留下了一件宽大的白色短袖:“幸好我平时喜欢买男款,如果不介意你就先换上吧,从这里回去还要吹一阵子的风,受凉生病影响训练。”
他背对着她换好,衣服上有专属于她的味道,很淡很淡的水香。
等少年再回头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
第二天夜里他等到十二点,但她没有再来。
他懊悔,自己甚至没能问出她的名字。
后来他在各方消息的拼凑中才知道,那天打架的事传回了公司,高层怒不可遏地想终止他们的练习生涯,是江茵力排众议地说还想给少年们一次机会,并且亲自请示到了总裁那里。
她最终为他们争取到了留下的权利,并于当晚赶来练习室看了一次,可惜时间太晚只有他还在,他们才独处了那短短十几分钟。
第五天,江茵出现在了练习室。
她告诉他,这个项目现在由她负责了,不管他们最终是否能出道,她都会尽自己所能,给予他们后援。
老实说,他不知道为什么。
她在国内分明是已有几分名气的经纪人,放弃大好的飞升机会跑来韩国,扶持几个甚至不知道能否出道的练习生。
他们是在边沿的、差点被放弃的人,并不是公司精心打造的重点项目,只是为了应景塞来试水的工具。他们没有团队亲手包装华丽的人设,更没有国内成型的偶像市场支持。
所有人当他们是试验品,但江茵不一样。
江茵把他们当宝藏,某些对视的瞬间,盛星雨看到她眼里有光。
赏识和支持在特殊时刻有比平时重千万倍的力量,更何况在陌生的国土,在这只差把梦想明码标价的娱乐圈,只要能为自己找一个奋战下去的理由,他就不会被无望打倒。
被期待着实在是太珍贵了,于是他比以往更拼命地练习,更用力地训练,他想哪怕其他的训练生都不能出道,那又怎么样,他盛星雨一定要出人头地,让她风风光光,带着宝藏回到中国市场。
他不能让她失望,更不能让她无功而返,倘若她放弃这样多却还不能获得一个好结果,那证明是他无能,是他愧对这份信任。
于是他开始在跑步机上挑战体能极限,长跑结束后再火速跟进一段唱跳;为了轻盈感提着健身器具练习;边爬二十层楼边调整气息;为了让身体达成最佳角度的记忆,固定动作一维持就是几个小时。
长年累月近乎疯魔一般的练习后,他的唱跳功力日渐攀升,公司每月一次的测试开始稳居第一,那是在以前中国练习生完全不敢想的名次。连练习生都给自发给他起了个英文名,叫他……神话。
神话背后是什么?是反复训练一个动作直到腰肌劳损;是腰伤复发但仍坚持完成当日训练;是舞台上表演痛到踉跄,却仍旧在短暂的空拍中迅速修整,咬着牙踩点跳完全程。
没有哪个舞者不是一身伤的,越是光鲜,越是残酷。
江茵看着他,或许有过心疼的时刻,但最终也没有出言劝他放松,因为这圈子里的残忍她比谁都清楚,没有哪次摘星是不需过刀山火海的。
她得尊重他的职业,也要对得起自己的付出。
只是偶尔训练结束,只剩二人的练习室内,她会拿出自己包里的精油药膏,给他按摩伤处,舒缓疼痛。
少年趴在几个椅子拼成的“床”上:“不然我还是自己来?”
“你自己摸得到什么?”江茵不容置喙地把手机塞回他手里,“看舞蹈视频吧。”
几个月相伴支撑的日子,让他们建立了难以言喻的亲密度,江茵有时候看着汗如雨下的少年,脑子里会顺其自然给他冠上“自家孩子”这种定位。
舞蹈视频的音乐在练习室内熟练地奏响,江茵推起他的上衣,换来少年略显迟疑的遮拦。
“害羞个什么?”她笑,甚至索性推得更高了些,“第一次见不是还当着我面换衣服?”
盛星雨想也没想地反驳:“那会儿是什么时候,现在是什么时候。”
江茵摁着他背脊,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但他自己也说不清了。
盛星雨沉默半晌,挪开扯住衣角的手,一副放任自流的模样:“随你便吧。”
她给他放松了会肌肉,暗慨自己昨天也是帮一个练习生处理了扭到的手腕。钱没拿多少,操的心倒是和老母亲一样多。
但只有把细枝末节都料理好,他们才有更多的精力投入练习。
练习室里所有的人都在赌,用青春赌一个瑰丽的梦。
她又何尝不是。
她正想到这,少年蓦地回头:“你按得好生涩,是没给男朋友按过吗姐姐?”
像是为了报方才的仇,他嘴角笑意有几分放纵。
“姐姐谈过的恋爱比你吃过的饭都多,”江茵给他脑袋来了一掌,“混小子,得了便宜还贬损我。”
他仰头嘶了会,这才抑扬顿挫地低声回了句:“但我听说你只谈过一次恋爱。”
猝不及防被人踩中几乎母胎solo的弱处,“前辈历经沧桑”的威严感登时少了大半,江茵又送了他一肘:“再说些乱七八糟的我把精油灌你嘴里。”
“那是谋杀。”
“那又怎么样。”
“……”
///
就这样,难捱的训练时光终于挺过大半,江茵挑了个时间带他们解压放松,少年们对枕头大战情有独钟,她莫名其妙被拉进战斗场地,还好大多数训练生对她有所畏惧,只有盛星雨毫不动容,快速送了她肩膀一击温柔又暴烈的攻击,额外附赠枕头里掉出的羽毛若干。
而后遭受的攻击里十次有九次都来自于他,江茵恨不得把他吊在房梁上打一顿,然最终也没有执行,只是在一边笑着看他们打打闹闹。
有人在嘈杂中问盛星雨:“敢打茵姐,你不怕被她揍死啊?”
少年沉吟片刻,说:“她舍不得。”
“为什么舍不得?”
望着角落里噙笑的女人,他摇了摇头。
说不清,只是心里有个笃定的念头冒出,他莫名其妙地肯定,她一定舍不得。
从战斗场馆撤退,不远处是代表着艺人最高级别的演唱会馆。路过的那瞬间盛星雨福至心灵地转头去看,他想,有生之年,自己也一定能站上。
很奇怪,他以为这么长的煎熬过去,他恨透了这个职业和每日陪伴自己的唱跳,但而今回望,他发现自己骨子里,居然还是热爱更多一些。
是恨它却也只有它的热爱。
那一次最好的机会最终还是被他牢牢握住,近三年的练习生涯过后,他作为团体内唯一一个中国人兼主唱出道,组合一时间风头无两,不仅揽尽韩国各项大奖,在中国也刮起了一阵狂潮。
那段时间的组合红到什么地步呢,连学校门口的不知名音像店都在放他们的歌。
他和韩国的合约只签了两年,给双方公司共赢了一大笔钱后,合约到期,他回到内地发展,人气只增不减,红极一时。
如果说纪时衍当时是为偶像市场开启了通道并做好预热,那么盛星雨则是在纪时衍转型后,靠着一己之力带起了内娱的偶像市场。
他自己的能力诚然重要,江茵也功不可没,经此一役,她成功晋升为一线经纪人。
盛星雨问过她:“那时候为什么会留在韩国?”
“我确信内地一定有偶像市场,只是还差一把火把它烧起来,”江茵停了停,“我眼光不错,你做到了。”
或许,也是被路过练习室时的热血打动过,太诚挚的梦想和目光,很难有人不为之动容。
她留下并没有感情方面的私心,也不是为了他,只是单纯而固执地要证明自己的猜想,重新划分娱乐圈的蛋糕。
他也以为自己没有私心,只是单纯为了回报她的赏识,为了回报她在韩国孤单时日的陪伴,为了回报她嘘寒问暖事无巨细的关切。
她用心对待了他,因此他要回应等值的用心。
直到她笑着和朋友说起后面的计划,说把他扶持到某个程度就退位,因为她的野心和梦想都已完成,事业做到这里已经全部足够了。
不做经纪人之后呢?
她云淡风轻地说,找个人结婚吧,然后生个孩子,过普通的那种生活。
名利场内兜转太久,她也想归于平淡。
江茵说完之后又看了他一眼:“别听姐姐们说话就春心萌动了,你得谨记不能恋爱。”
自此,他想,原来在某个瞬间,在她的未来里,他被完全划分在她的时空之外。
那是他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昏黄的路口,少年仗着身高优势把她禁锢在怀里,颤抖着声音问:“说过两年就把我交给别人的话……是骗我的吧?”
原来他根本不是想回报她,他喜欢她。
喜欢她,所以不想让她的付出和期待落空;不想让她被人嘲笑;不想她无功而返。
或许是那个飘着雪的月夜里,她只当他是个没长大的十六岁小孩儿,顺手递过自己的一件衣裳。异国他乡寒风吹拂,少年湿着衣服受凉,是换上了她的,才感觉到了一丝温暖——不可转移的、确切的,只有她能给的温度。
江茵多聪明,何况大他九岁,怀抱的温度里带着什么情愫,她比他更清楚。
女人没有说话激怒或安抚他,只是等他平静下来后,镇定又残忍地后退两步,抬头说:“你是爱豆,这是什么职业,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你贩卖的是人设和梦想,现在你想服从于人类的七情六欲,那粉丝怎么办?你觉得对她们公平吗?”
“没毕业的爱豆,没有资格谈爱情,”江茵摇摇头,告诉他,“盛星雨,这是爱豆失格。”
大多数职业爱豆能拥有目前的流量和地位,一定的能力固然重要,但更多的则是为粉丝们构筑一个超脱于真实世界的乌托邦,缔造“命运共同体”的血脉相连感,在那个国度内,粉丝的一举一动都可能改变爱豆的命运,于是她们打榜、她们控评,她们唯恐爱豆除了自己再没依靠。
职业爱豆可以爱人,但不该是粉丝们为他奋勇杀敌的时候——不该是粉丝为他披星戴月后,获知他正在别人的枕榻安眠。
倘若真的这样做了,于情于理都会让人不齿。
这是她一手建立起的王国,亲手划分的规则,他是国度里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复刻的神话,现在这神话说,要亲手打碎这一切。
她怎么可能会同意。
说完这些江茵径自离开,听到他在身后说:“你只是在说服我,也在说服你自己。”
他说对了。
那晚她辗转反侧,终于后知后觉自己给的爱超出了界限,这份感情不再是当年对着小小少年的心疼,也不是经纪人面对着器重艺人该给的照顾,她不知不觉几乎把全部都给了出去。
她以为自己想要的是圈外平淡的爱情,但在他拥抱她的那一秒,她又何尝没有震动。
只是她早已经过了头昏脑热的年龄,才维持住了后退的理智。
而她同样没有掌握好和艺人应该有的距离,让艺人接收到这个时间点不该接收到的讯息。
作为经纪人,更是失格。
深思熟虑后,江茵决定辞去自己的经纪人职务。
她素来对人狠对自己更狠,这样的工作疏忽于她而言是大忌,她不能接受自己将错就错,辞职这是她对这个职业保有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惩罚。
交接用了三天时间,最后一天,为了让他接受新的经纪人,她亲自去找了他。
他在家里也待了整整三天,延迟所有活动,连饭都不怎么吃。
“等会新的经纪人会和你联系,后天的通告很重要,多留点时间做功课。”她惯例嘱托着,最终深呼吸一口,缓缓道,“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我一样顺着你,以后绝食的戏码不要再闹了。”
既然总有一方要逼着另一方放弃,那么,让她来吧。
盛星雨就坐在对面,赤红着眼睛,忽然笑了。
“就因为我一句话你就要走?”他哑着声音问,“你不觉得太狠了吗?”
江茵把最后一份资料放在桌面上,转身:“我不狠,你早就过气了。”
她开门欲走的那瞬间,少年赤着足大步迈过来,将门重新带上,抓着她手臂把她牢牢抵在门边,看着她的眼睛:“你没有一点喜欢我?我不信。”
“已经不重要了,”她说,“要保住现在的位置就要做取舍,喜欢或者不喜欢在这些东西面前,根本就不重要。”
她既然爱他,就更不能毁了他。
走到这一步有多难,他或许除了练习再无更多的了解,但她在纷纷扰扰的名利场看过太多,而今的局势一旦撤退,再也不可能有这样的盛世还回。
她舍不得让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功亏一篑,一旦想到要成全自己和爱情,就要辜负在深夜里扛着腰伤练舞的少年,她就无法坦然地自私。
所有的坚持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站上巅峰的这一刻吗?他才回国不到半年,还在事业上升期,绝对不能分心也不能让粉群动荡,她更不能让他那几年白费。
那个撕扯的吻几乎是意料之中的降临,她嘴角被拉出伤口,想说些更狠的话劝他尽早死心,可惜尝到嘴角的咸味,最后也还是没有忍心。
她舍不得。
那是她看着长大的小少年,她把他当做最认真仔细雕刻的一件鲜活的艺术品,直到她如愿以偿地带他攀登上繁华盛世。
这么多年的陪伴早已经渗入骨髓,她有那么多理由说服他们不能在一起,却没有一个理由能说服自己不要喜欢他。
///
余下的三年,像一闪即逝的空白。
她最终也没有如所愿般退圈,只是换到了更隐秘的幕后。
大概是明白一旦走了,和他唯一微弱的联系也会就此断开,她不想失去和他相关的所有消息。
盛星雨也没再来找过她。
她有时候觉得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他在舞台上尽情发光发亮,他值得也应该被更多人看到,永远站在欢呼和簇拥里,几年的练习时光也不会因此失去意义。
他的业务能力越来越好,几乎是每年都在疯狂进步,她偶尔也会想,离开自己之后,他好像的确变得更好了。
直到他的生日会,纪宁说什么也要拉她一起去,她还记得那晚的月亮很圆,盛星雨只是站在她背后,低声同她道——
“你说没有毕业没有资格谈恋爱,如果我毕业了,是不是就有资格了?”
她拼命说服着自己怎么可能呢,这么多年过去,他所见到的世界早已更加广阔,见到的风景更加浩渺磅礴,怎么可能还在为一个自己而耿耿于怀?
直到次日工作室官宣他的第六场巡回演唱会,主题是毕业。
她毫不意外地收到了最后一场的门票。
看完整场表演,她欣慰于他已经成长为一个成熟的艺人,能够准确地控场和做到最好的表演,唱跳时气息稳定,抒情歌时感情细腻,高强度的舞蹈之中,还能自如地飚一段高音。
最后一首歌结束,盛星雨脱下繁复华丽的表演服,露出最里面的那件内搭。
江茵一怔。
那是第一次见面,她看他浑身湿透,从包里随便翻出来的一件T恤。
他毫不意外地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和台下的粉丝说:“你们应该没有人知道这个,因为那时候我还没出道,也不是有名的练习生。公司没觉得我能出道,我也不觉得。”
“但是有这么一个人,告诉我,她觉得我不会输。”
“我想我要对得起这句话,于是我豁出命地去练习,渐渐喜欢上唱歌和跳舞,那时候只觉得很神奇。”
“后来才知道,或许是爱屋及乌。”
底下的粉丝都在尖叫,江茵捂住嘴唇。
盛星雨刚结束一场唱跳,还有点喘,但气息是稳的:“我回国的时候引起了很大的关注,她陪我一起划分出了一个新的市场,也因为偶像市场的规则,她拒绝了我的喜欢。”
“我经常想她要是不这么严格就好了,我当偶像,也可以偷偷恋爱。”少年扯下一边的耳麦,笑,“但是后来我又想,如果她不那么严格,或许我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她辞职的时候和我说了很多,我那时候太愤怒了没听进去,后来才发觉她说要保住位置就要做舍弃。”
“我最后悔的是没有告诉她,我努力的原因里有她。无论什么情况下,要舍弃的都绝对不会是她。”
“但幸好现在也不算迟,感谢她当年的理智,让我在这几年拼命进步,把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到了最好,并且有资格跟大家说——”
“谢谢各位一直以来的支持,今天的盛星雨要毕业了。”
他朝台下深深鞠躬:“就做一个普通的歌手,开着普通的演唱会,你们来看我是因为喜欢我的歌,而不是在购买我的流量和人设。”
“当年是她和我制定了市场的规则,现在我也在她面前负责地结束这段路。”台上的人说着,“为什么决心要毕业?因为当初她和我说,不毕业是没资格恋爱的。”
他摘下耳麦,放下话筒,在一片惊叫中跳下高台。
一盏盏光灯熄灭又亮起,他走到她面前,像跨越了这些年的阻碍和山海。
昔日小小年少已长成宽阔挺拔模样,仿佛能独当一面,负责而慎重。
他看着她,说:“我毕业了,江茵。”
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法靠近她。
所有觉得坚持不下去的深夜,他告诉自己,只有足够有能力毕业,脱下爱豆外衣的禁锢,才能再出现在她面前。
而今他终于如愿,有底气地站在她面前。
追光灯渐渐暗淡,徒留一束浅淡的黄,像极了那晚的月光。
他就站在微弱光线中,抬眸向她看来,面颊轮廓线硬朗清晰。
和她九年前遇见他的时候,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