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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狱了?”
听说西凉瑾西凉琐隔日就被放出来了,非晚几乎怀疑要自己的耳朵。
是谁在偷偷做好事?
“都全须全尾的?”
她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没听说挨打挨饿。”
碧莲眼角抽搐了下,又悄悄地往案头觑去,那里摆着个匣子,里头装着二百两银子和四样首饰,还是非晚从小韩氏那里敲来的。
非晚冷眼看着,却只当不知道。
不料正说到此事,人就来了。
“真是多谢二位姑娘,大恩大德,真不知该如何还报才好。”
非晚也不说并不是自己的功劳,余鸳鸯竟登门道谢,还换了一脸笑意,堆在眼角起了许多皱纹。
总要先看看再说。
非晚就拿大了,也不起身相迎,但古怪的是,姐姐西凉娴脸上竟也不见一丝笑容。
余鸳鸯还带着西凉琐的儿子。
“亭哥儿,快来替你爹磕头谢恩。这是你五、姑娘,这是你七姑娘——都怨我有眼无珠,平时没有上门多多亲近二位姑娘,请别放在心上。”
可惜她说得再客套,非晚也不放在眼里,倒是看见亭哥儿稚拙清澈的眼神,不由心软和下来,不知不觉含笑,叫梦儿扶他起来。
又抓了一把糖果,叫他过来用些。
小孩儿蹦蹦跳跳到跟前,非晚慢慢逗他:“几岁了?喜欢吃什么?”
西凉亭小大人似地,拽拽地倚靠角几,扬着稚嫩的嗓音,骄傲地回答:“我四岁……会吃瓜子了。”
“他还会背《论语》呢。”余鸳鸯温柔和顺地笑着,喜滋滋自卖自夸。
“可我喜欢背唐诗。”西凉亭嗑着瓜子,弯腰低头,梦儿立刻递上唾绒盒,让他将壳吐在里面。
“行,那你背给二位姑娘听呀。”余鸳鸯赶紧让西凉亭背诗。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耳边传来熟悉的韵律。
虽然很喜欢小孩子聪明伶俐的样子,但非晚小时候背诗都背吐了,着实不喜欢再听见那些烂熟的东西。
她转过脸去看西凉娴,却见西凉娴又在神游太虚。
可莫名其妙的是,她耳朵竟然血红,像要开出两朵桃花。
非晚回头瞅了地下的火盆,火太旺了吗?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西凉亭摇着小小的身体,乐在其中,余鸳鸯也乐此不疲,可她那两个不省心的女儿坐在旁边,却是眼珠子乱转,非晚渐渐地明白了什么。
不是来道谢这么简单!
那么,她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比我当年背的还好。”
非晚堆起柔和的笑容,狠夸了西凉亭几句,还叫梦儿拿了个荷包给他,里头装着六枚金魁星的金锞子。
果见余鸳鸯乐开了花,西凉亭蹦蹦跳跳地跟着碧莲到一旁玩耍。
非晚细细瞅了余鸳鸯两眼,亲切地笑笑:“伯母贵庚?”
“老了,三十有二了。”
余鸳鸯想是觉得突然,笑得有些尴尬,拿着茶盏的手也有些不稳当。
“哪里,和你两个闺女坐一起,瞧着像三朵姐妹花。”
“真的吗?”
余鸳鸯登时身子往后坐了坐,目光羞涩发光。
“听说信佛的人面相和善,我知道你经常带我大伯母与大姐姐去寺里烧香,难怪老祖母也一向愿意与你亲近。”
提起花如雪,余鸳鸯多少有些不自在,可口中仍然仿佛虔诚:“佛主跟前自然要多拜拜,你们若想去,等改日我带你们去,这是好事。”
非晚将嘲讽深藏眼底,避而不谈:“我仿佛听说伯母就是在西凉家长大的?”
只见余鸳鸯脸上的笑瞬间冻住了,目光划过一丝尖锐,转而淡淡:“算是吧!”
非晚让梦儿添茶,然后自己抓了把瓜子,慢慢剥着,仿佛只是闲聊:“那伯母晓得的肯定不少,你知道我们这边的先祖母吗?就是祖父前头的娘子。”
这个余鸳鸯其貌不扬,但来历很有些复杂。
余鸳鸯的娘西凉芳,虽然姓西凉,但其实与西凉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是半路认下的干亲。
西凉芳早年夫死守寡,被婆家赶出来,还带着女儿余鸳鸯。
许是有些手段,竟巴结上了南街的老太太,也就是那边伯父西凉绅的母亲,认作干女儿,方改姓为西凉。
等余鸳鸯略长大一些,西凉芳又作妖,让她认了西凉绅的老婆为干娘,本想当作西凉家的姑娘,出嫁自然体面些。
可西凉绅的老婆留了个心眼,没有同意余鸳鸯跟着改姓。
谁知仍被钻了空子!
西凉绅的老婆病死以后,余鸳鸯小小年纪就勾搭上年长她二十多岁的西凉绅,做了填房,干女儿升级为老婆。
因此,倒是在西凉家有了约三十年长长的履历了!
而且西凉绅的年纪,只比小韩氏小几岁而已。
知道的断然不少!
“先祖母?你怎么想起问她来了?”余鸳鸯换了个坐姿,脸上和顺地笑着,却只字不吐。
非晚见她提防,也不着急追问,反而将温柔如水的目光放远,只见屋子那头西凉停正在吃柚子。
“碧莲,亭哥儿喜欢柚子,你去将我做的柚子茶斟来,给他尝尝。”非晚热络地吩咐。
只这一句,便让余鸳鸯目光闪闪,登时喜色满面。
看来这是有把握才来的。
非晚不动声色,抿嘴一笑:“我一见这样的粉嘟嘟嫩生生的小可爱,我就走不动路了。”
丫鬟们也争着和西凉亭玩闹,西凉亭兴奋得尖叫。
小小的屋子热融融地,气氛正好!
果然余鸳鸯点头掩嘴,“嗐”了声之后,便如非晚所愿,滔滔不绝地回忆起来。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说说也无妨。”
非晚竖起耳朵。
“那可是侯府的二小姐,当年嫁过来时真的十里红妆,一抬接一抬的嫁妆,蜿蜒十里浩浩荡荡,将所经街道铺展得鲜明神气,漫漫地,就像一条走不完的红色游龙。”
余鸳鸯说着,竟露出羡慕与贪婪的目光,仿佛看见了那条蠕动的长龙,直到那队伍在鎏金般的夕照中远去,她仍舍不得眨一下眼睛,像要将这场面深深印刻在脑海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