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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芸娘,你一向机伶过人,为什么没想到。”
“你想到什么?”
“要我们自己走进坟场。”
卜芸娘怔了好半晌。
“你为什么这样想?”
“事实非常明显,为了我那拜弟‘六爪银狼’之死,我俩拼过命,事实上你只是杀人的刀,而主人是操刀者,这一来他对我起了疑忌,而你为了‘桃花女’取代了你的地位,对主人起了怨恨之心,本会是绝对不容许任何弟子对忠诚二字有丝毫瑕疵的……”
“你是说主人有意要除去我俩?”
“对!”
“不可能,你是他的心腹,也是元老功臣……”
“最可怕的便是心腹之患,如果一旦发现肢体上有了可疑的病症,宁可断肢以绝后患,主人的作风就是如此。”
“这……我还是觉得不可能!”
卜芸娘声音微颤。
“等你觉得可能为时已晚了。”
“主人要杀人很简单,为什么要费这大周章?”
“哼!卜芸娘,你的聪明哪里去了,竟然想不透。”顿了顿才又道:“你我身份特殊,不能像一般弟子那样随心所欲地处置,必须顾及到对一些高级弟子所发生的影响,务必要做得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再说明白些?”
“第一,主人判断我不会放弃拜弟被杀之恨……”
“你会杀我?”
“不错,这样你的死便合了情理。”
“第二呢?”卜芸娘的声音已变了调。
“我杀了你,自然会逃亡,这就成了叛徒,他便有百分之百的理由执行铁律,任谁也不会对此有异议。”
“你如远走高飞,他能找得到……”
“哼,恐怕早已安排好了!”
“还有第三么?”
“有,第三,你刚刚不是说此次的行动相当机密么?同时我们现在走的路并非大路,是一条僻道,却有人拦截,如果不是我疑心太重,极可能是主人故意泄出消息,让敌人知道,以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岂非天衣无缝?”
“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
沉默了片刻。
“我俩现在是同一命运,你……还要杀我么?”卜芸娘的声音突然又变回平时那样无比的柔媚,还带着磁性。
“很难说!”姚子丹的声音相当冷漠。
“为什么?”
“因为我始终看不透你!”
“哈哈哈哈……”卜芸娘狂笑起来,就像一个人忽然听到了一句极好笑的话,忍不住要大笑特笑。
“鬼脸人”姚子丹冷眼望着卜芸娘,直等到她主动敛了笑声才开口道:“真的有这么好笑吗?我觉得一点也不好笑。”
边说边转动目光扫瞄了半个圆。
“我却觉得非常可笑。”
“为什么?”
“你我都是别人的工具,一旦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便被抛弃,不但抛弃,还要加以摧毁,你没有兔死狐悲之念,反而要杀我。”点点头又道:“正如你说的我只是一把操在别人手里的刀,杀你拜弟并非我的本意,刀能违抗操刀者么?你被当作刀的事实比我多百倍,有太多的人想杀你,你的感觉又如何?”
“不是为这。”
“那是为什么?”
“刚刚说过了,为了我看不透你,你是一只带狼性的狐狸,既凶残又狡诈,而且睚眦必报,我不能不杜后患。”
“后患?此后各奔天涯,有何后患之可言?”
“很难说,刚才我说的那些只是就事论事的分析,谁知道你是不是身负秘密使命,又作一次杀人的刀。”
“姚子丹,你才是名符其实的恶狼……”
“随你怎么说,我宁愿犯错绝不上当。”
“你好像准能杀得了我?”
“至少不会再给你施展‘蚀心毒掌’的机会。”
“姚子丹,你是否想到你杀我等于无形中作了一次刀,正中操刀者的下怀?”卜芸娘定睛望着对方略不稍瞬。
“即使如此我也不能冒你可能是刀的危险。”
“你打定主意了?”
“可能是。”
“那你下手吧!”卜芸娘退离破洞,转正娇躯。
姚子丹也侧过身形,面对卜芸娘,双方距离在六尺之间,是出手的最佳距离,钢爪徐徐扬起,到与上胸千齐的位置,手臂半曲,那姿态就像一只野豹准备扑噬猎物之前的刹那,一对眸子也成了凶芒毕射的豹眼。
卜芸娘的匕首已拔在手中。
杀机弥漫开来。
空气顿时呈无比的紧张。
卜芸娘明知硬拼不是姚子丹的对手,但她别无选择。
姚子丹口唇翕动,以极轻极轻的声音道:“不要动,不要开口,仔细听我说,外面有人,我们已是瓮中之鳖。”
这举措大大出乎卜芸娘意料之外。
姚子丹的目光朝左右的破洞略略一扫,接着又以细如蚊蚋的声音道:“我早已发觉外面来了人,是你的笑声引来的,这是意料中事,马车行走不顺,他们当然会改用别的手段对付我们,放开手打,造成两败俱伤,以免外面的人使用暗器。”
卜芸娘当然一听就懂,这破窑到处是破洞,如果外面的人从破孔用暗器集中袭击,逃避无门,突围更休想,等于是关在笼子里的活靶,同时围在破窑外面的绝不是一般弟子,这是不问可知的事。
“卜芸娘,你这烂货,有什么遗言没有?”姚子丹放大了声音,狞恶之态毕露,是故意做给外边包围的人看的。
“有。”
“快说?”
“如果我现在杀不了你,会有人替我收拾你。”
“嘿嘿嘿嘿……”冷笑声中,姚子丹扑上。
激烈的搏斗场面叠了出来。
破窑里的迷蒙光线黯淡下去,很快地变成漆黑,因为弦月已沉,破洞失去了光源,但窑外还有余光,此时,已可看到每一个破洞口都有人头的影子。
恶斗继续。
“哎!”卜芸娘的尖叫。
“嗯!”姚子丹的闷哼。
窑内的黑影分分合合,斗势逐渐缓慢下来。
“哇!”是惨叫,卜芸娘的声音,一条人影倒下。
另一条人影扑上。
“哇!”又是惨叫,姚子丹的声音,接着人影栽倒。
“姚子丹,你……还能……杀我……”
“臭……娘们,你……你……”
恶斗终止,剩下来的是喘息。
燃着的枯草团扔了进来,然后是枯枝,变成了火堆,窑洞照亮了,姚子丹已寂然不动,卜芸娘还在喘息,但双眸紧闭,看来离死已经不远,这是两败俱伤之局。
一个敲破锣似的女人声音传了进来:“进去每人赏一剑,然后在每人身上取点东西以便回去交令!”
立刻有两名蒙面人进入破窑,分别步向姚子丹和卜芸娘,双双掣出长剑,看了看,长剑兜胸刺下……
“哇!”惨叫声中,那刺向姚子丹的被踹得飞撞向窑壁。
另一声惨哼随之响起,料理卜芸娘的长剑被踢飞,心窝挨了一匕首,尸首后栽,正压在火堆上,火一熄,窑里顿呈漆黑,两条人影先后飞飘出窑门。
暴喝声中,五六条人影扑向姚子丹。
卜芸娘是后一步出窑门的,趁隙飞掠而去。
姚子丹已被围住,为首的是首席使者“木娘子”。
“木使者,这是什么意思?”
“执行命令!”
“本座干犯了哪一条?”
“你自己心里明白!”
“哈哈哈哈!”姚子丹大笑了一声,愤愤地道:“这叫兔死狗烹,你们这批使者自以为是主人的宠物,拼死卖命,巡察马健如何?白世凡如何?本座与卜芸娘现在又如何?木娘子,迟早一天,你们的遭遇将更惨。”
“全是叛逆之言,姚子丹,凭这些话你便该死!”
“凭你还不配说这句话!”
木娘子咧嘴笑了笑。
“姚子丹,你刚才为什么不逃走?”
“笑话,本座要走便走,用不上逃字。”
“现在你想用也用不上了,看,这是什么?”右手抬起,手中托着一样金光灿然的东西,是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龙嘴大张着,对正姚子丹。
“执法金龙!”姚子丹全身一震,栗叫出声。
“鬼脸人”姚子丹身为“百灵会”总香主,对于“执法金龙”当然知之甚详,这是会中对高级弟子执行死刑时专用之物,极少使用,除非是顾及到受刑人武功高强,发生抗拒行为才请出来用,只要被龙口指正,便注定伏法。
围住姚子丹的六名蒙面弟子立即变成两列,左右各三,间隔各三步,兵刃亮出戒备之势,以防万一发生异动。
木娘子狞态毕露。
“姚子丹,你是本会开舵以来第二个在‘执法金龙’令下伏法的人,这是一种荣誉,代表你的身份地位高人一等,你有话要说么?”
姚子丹咬牙不语,死亡的阴影已罩上了心头。
“本来你和卜芸娘在窑内之时,本使者便要执法,想不到你俩会装死,白折了两名弟子,但你仍然逃不了。”
“木娘子,本座认了!”
“你能不认么?哈哈哈哈……”
姚子丹双臂软软下垂,准备接受惨酷的命运,在龙口对他的那一瞬间,他的功力便已被无影之毒所封。
木娘子的笑声突然中止,生像被人一下子捏住脖子,笑残留在脸上,因为人长得丑,这一来变成了一个怪相。
背上有样尖刺的东西,她知道那是剑尖。
她背靠的地方是一堵残墙,当年是烧窑人的住家,年久屋塌,留下了残垣,由于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姚子丹身上,谁也没发觉有人迫近。
六名蒙面弟子警觉情况有异,齐齐转目,发现了木娘子身后的残墙缺口有半截人影,长剑抵在木娘子后心。
姚子丹也看到了,因为他站在木娘子的正面。
弦月已完全沉没,大地一片幽暗,看不清那人面目。
“什么人?”
木娘子栗声喝问。
“冷血杀手古凌风!”声音冷得像冰珠。
“古凌风?”木娘子打了一个哆嗦。
“正是!”
六名蒙面弟子转动身形……
“不许动!”
六名蒙面弟子僵住了,如果妄动,先死的是木娘子。
古凌风在小泥鳅的指引下,进入这地区搜索姚子丹和卜芸娘,正苦找不到踪迹,却发现了这边的人影,于是他奔了过来,利用上残垣迫近。
“古凌风,你……意欲何为?”
“把你手里的东西丢下!”
“你……”
“快照我的话做,否则这剑将穿透你的前胸。”
“把剑移开,我们……好好谈谈。”
“少废话!”
“执法金龙是本会圣物,你知道亵渎了它……”
“狗屁圣物,杀人的残毒工具而已,放是不放?”剑尖微微一送,破皮穿肉。
“嗯!”木娘子哼了一声,道:“你跟这叛徒是一路?”
“今晚以后可能会是。”
“你……”
“住口!”古凌风喝断木娘子话头,道:“扔下!”
人,大都是怕死的,如果木娘子够种,她可以与古凌风同归于尽,这“执法金龙”有两项装置,一项是以无影之毒控制对方功力,另一项是喷出水雾,水雾喷洒的范围大,只消稍沾便全身溃烂而死,她只消掉转龙头喷雾,自己固然难逃利刃穿心之厄,而古凌风也无法幸免毒雾糜身之灾,但她不敢,她不能放弃活的一丝丝机会。
终于,手一松,金龙掉地。
姚子丹解了禁,表面不动声色,暗中调气运功。
六名蒙面弟子呆若木鸡。
“东西扔了,现在又如何?”
“不想被杀便自作了断!”声音近于冷酷。
“你……”木娘子的脸孔立即扭歪。
“快作决定。”
就在此刻,姚子丹突然闪电旋身,抓住一名蒙面弟子猛力推向木娘子。暴喝声起,另五名蒙面弟子欺身出剑,但姚子丹已在推人的同时电奔而去,快如轻烟。
“哇!”惨号陡传,但只有半声,古凌风的剑已经贯入了木娘子的后心,不是他送剑,而是木娘子被撞迎上的。
“哪里走!”古凌风大喝一声,抽剑疾追。
木娘子仆倒。
姚子丹的身法快得惊人,就这么一眨眼已消失无踪。
夜色昏昧,又多树丛,有心脱身自然方便。
古凌风追出数十丈远,主动停了下来,心里那份懊丧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失策,严重的失策,啼笑皆非。
小泥鳅从暗处奔近前来。
“古爷,您不是……制住了木娘子么,何以……”
“嗯!”古凌风长长喘了口气。
“逮住木娘子,跟抓到‘鬼脸人’还不都是一样?”
“我……失算了!”
“古爷本来的打算是什么?”
“我本来是想……姚子丹既然被指为叛徒而遭追杀,逮到他比抓住木娘子更有用,他在被自己人迫害的情况下一定含恨甚深,会跟我们合作自动供出一切,所以我才救他免死于什么‘执法金龙’之下,想不到……”
“木娘子已死,现在该如何?”
“另起炉灶。”
“可是……”
“可是什么?”
“我们是分三路追击的,另两路不知道这边发生的状况,岂不是要真正地追到百里之外的屈原冈?”
古凌风哑口无言。
“奇怪,不见卜芸娘的影子?”小泥鳅的话不停。
“可能见机脱身了。”
古凌风懒懒回答。
“现在他两个已成‘百灵会’追杀的对象,我判断他两个侥幸脱身,定然远走高飞,要找恐怕是很难了。”
“可以找别的,‘百灵会’的高级弟子不止他两个。”
“古爷,我们……回头吧!”
“唔!”
一大一小朝破窑方向走去,刚到原先争斗的现场,小泥鳅“啊!”地惊叫出声,古凌风目光扫处也不由心头大震。
现场,七具尸体,木娘子和六名手下全部横尸。
是谁下的手?
为什么不闻半点声息?
古凌风步近尸体察看,除了木娘子陈尸的位置,现场不见血,尸身上也没伤,竟不知是怎么死的,同时“执法金龙”也失去了踪影。
“古爷,会不会是‘鬼脸人’姚子丹绕了回来?”
“嗯!大有可能,小泥鳅,你是越来越聪明了。”
“我本来就不笨嘛!”
小泥鳅受称赞大为得意。
“小泥鳅,有办法通知另外两路的人回头么?”
“这个……”小泥鳅抓耳搔腮,想了好一会,双掌一拍道:“只有一个办法,到御史府通知‘仙女’文姑娘她们,她们一定有办法传出讯息。”
提到“仙女”文素心,古凌风心里起了隐痛,为了一时的意气用事,向“鹦鹉夫人”作了终生不娶的承诺,断送了自己的幸福,也与唯一为自己倾心的“仙女”绝了缘,大错已经铸成,空贻终天之憾。
他久久没出声。
“古爷,这办法……不成?”
“成!”
“那我们得争取时间,回城去还有一大段路呢?”
“走!”古凌风摆了摆手。
突地,一个苍劲但透着怪异的声音突然传来:“且慢走!”
完全不类中土的腔调,听起来相当别扭。
古凌风暗吃一惊。
“什么人?”
“先别问这个!”
声音发自古凌风原先隐身的残垣之后。
小泥鳅退到古凌风身后的位置。
两条人影浮现墙头,竟然是两个女子,夜色很浓,脸孔看不甚清楚,但依稀的轮廓,年纪不大,长得也不赖。
发话的当然不是这两个女子。
这六名百灵会弟子定是她们杀的,古凌风心里在想。
“你叫‘冷血杀手’古凌风?”话声从墙后传出。
“不错!”
“人是你杀的?”
古凌风不由一怔,他才想对方一定是杀人者,而对方却反指他是凶手,这可就怪了,从声音判断,这没现身的年纪已经不小,只不知老到什么程度。从对方这句问话,证明对方是在人被杀之后才到现场的,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掩饰而倒打一钉耙,可是这点并不重要,不值得争辩,死的是“百灵会”的人,管他谁是凶手,即使硬栽在自己头上也无所谓,反正双方早已水火不容。
“阁下看到在下杀人?”
“你说是或否?”
“没这必要!”
“你相当狂?”
“嘿!”古凌风报以一声冷笑。
“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阁下以什么身份说这句话?”古凌风反问。
“江湖人的身份!”
“阁下不是百灵会的人?”
“这你管不着!”
“阁下也同样管不着!”
“好,此事暂且不提,老夫问你一句话!”
“什么?”
“桃花女华艳秋是你的女人?”
古凌风又是一怔,对方何以会提出这问题?自己是承认还是否认?就事论事,华艳秋并不能算是自己的女人,但由于对“鹦鹉夫人”承诺的关系,自己是有意与华艳秋亲近,而她也有此意,说是自己的女人未尝不可。
“是又如何?”
“她人现在何处?”
这一问表示对方不是“百灵会”的,因为华艳秋是落在“百灵会”人的手中,问题是对方为什么要找她?
“阁下找华艳秋何为?”
“别管为什么,你只说出她的落脚处。”
古凌风一听不由冒了火,他受不了这种语气。
“不知道!”他冷极地回答。
“古凌风,识相些!”
“是你阁下不识相!”
“哈哈哈哈……”笑声不大,但震人心神,显示这诡秘人物内功修为已臻上乘之境,笑声敛了又道:“从来没人敢对老夫如此说话。”口气大得惊人。
“在下说了,怎样?”
“你会后悔!”
“哼!”古凌风嗤之以鼻。
“老夫命令你把人交出来!”
“命令?嘿!对古某人发令那可是天大的笑话,如果阁下说出来路,道出原因,也许还有商量的余地。”
“你拒绝交人?”
“不错!”
“拿下!”两个字,似乎充满了威严。
两名站在墙头的少女,飞絮般飘坠,在古凌风身前立定,落地无声,像是本身毫无重量,这一手弥足惊人。
近距离,古凌风看清了是两个二十左右的少女,短打扮,结束得非常利落,说不上是美女,但长得还真不赖,尤其那熟透的身材,还具有相当的魅力。
“呛!呛!”两少女同时拔剑。
小泥鳅退得更远,
古凌风不言不动,冷寂地兀立着。
半个字都没吐,两少女同时出剑,招式相当诡厉,是罕见的路数,不类中原剑道的任何宗派,厉辣到了极致。
“锵!”只是一声,两支剑齐被荡开。
古凌风没跟踪反击,他表演了一手快剑。
两少女姿势一变,再度出击。
对方来路不明,而且又是女的,如果要打,对象应该是尚未露面的老者,古凌风无意伤人,但也不愿多耗时间,当机立断,他以八成功力施出了一记绝招,但保留了其中的杀着,震耳的金刃交击声中,两少女双双被震退八尺。
古凌风横剑不动。
两少女又上步欺身。
古凌风冷极地道:“别迫在下伤人!”
墙后传出老者的声音:“退下!”
两少女立即后退。
一条人影从断墙之后蹑空而起,到了两丈高下,凌虚平进,然后笔直落在古凌风身前,这一式绝技相当惊人。
现身的是一个胡眉俱白的老者,高大威凌,金箍束发,黄葛布衫,衣摆曳在腰间,白袜云鞋,手持三尺长的一根旱烟杆,烟锅头有酒杯口大,黄澄澄看似纯金打造的,看上去给人一种奇人异士的感觉。
古凌风原先的意念中以为对方定是个既凶且怪的老头,这一看大谬不然,第一眼的印象并不恶,尤其对方已登耋耄之龄,功力也是窥一斑而知全豹,心里的杀机自然降了下来,静静地望着对方先不开口。
白发老者的目芒聚成了两道光束,直照在古凌风脸上,好一阵子才以震耳的声音道:“听说你有辟毒之能?”
古凌风大为震惊,自己的一切对方了如指掌,而自己对于对方却一无所知,单就这一点来说,自己便算先栽了。
“在下不否认!”
古凌风保持一贯的冷漠。
“能辟毒必能用毒?”
“未必!”
“这么说你不会用毒?”
“嗯!”古凌风也承认了。
“老夫要你交出华艳秋!”老者回到正题。
这老者是何方神圣,为什么要找华艳秋?
“办不到!”古凌风不但冷而且傲,他就是不说出华艳秋落入“百灵会”之手这一节,因为对方不吐来路。
“老夫不喜欢听别人说不字。”
“在下亦然!”
“你什么意思?”老者目芒更盛,夜色中十分惊人。
“没什么,阁下并未见告来路和意向。”
“古凌风,你要趴在地上才肯点头?”
“在下从来不受威胁。”
“嘿嘿嘿嘿,老夫要看看你的骨头在旱烟袋下究竟有多硬?”抖了抖烟杆又道:“你先出手,否则你没机会!”
古凌风从来没被别人如此轻视过,虽然他已经看出这神秘的白发老者功深难测,动上手后果无法预料,但他的性格使他绝不低头。
“在下从不先出手!”
“你是老夫生平所见最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要是知道老夫是谁,绝对不敢说这句话,叩头都来不及。”
“阁下是谁?”古凌风打蛇随棍上。
“老夫不想告诉你。”
“大言炎炎,唬不了人,不肯透露名号是见不得人。”
“好小子,你敢顶撞老夫?”
“在下是实话实说。”
“很好,如果你能接得下老夫一旱烟袋而不倒的话,你便会大大地扬名,到现在为止,老夫还没碰到能接得下一旱烟袋的人,要是你小子在烟袋下还能爬着离开,老夫今晚便放过你,错过今晚,另当别论。”
“在下没爬过!”
“话别说得太早,准备!”
古凌风口气虽狂,但却丝毫也不敢托大,他出道以来头一次碰上这等高手,立即把功力提到极限,准备以三大绝招之中的守势应付,既然无意流血,就不必拼命,他的剑仍然虚垂着,似乎毫不为意的样子。
“无式有式,无势之势,你小于真的有两手。”
“阁下眼力不差!”口里说,心里却是一震,对方能一口便点出他武功门径的奥秘,愈发显见对方的确不简单。
旱烟袋扬起。
空气顿时凝固。
旱烟袋击出,相当缓慢,乍看平平无奇,但极之诡异,无法判断其中藏着多少变化,到了中途,突然变快,快如闪电,带起了撕空之声,古凌风早已有备,展出了属于守势的那一记绝招,门户严密得泼水不入。
一声闷哼响起,古凌风踉跄后退了三四步。
小泥鳅在远处“啊!”地惊叫出声。
毫无瑕疵的绝招,竟然封不住老者的旱烟袋,既无间隙,老者的早烟袋是如何突破门户的?不但突破门户,而且剑与袋居然没有碰触,一击而收,完全不可能的情况,但却是事实,不相信也得相信。
古凌风的胸口捱了一烟锅头,不是明劲,而是暗劲,其震荡力足以使人五腑离位,如果不是古凌风内功深厚,根基扎实,这一击不但倒下,连命都保不住。
老者的功力的确是深不可测。
古凌风五腑翻腾,逆血上涌,眼前阵阵发黑,他抵死撑住不倒下,硬生生把冲到嗓子口的逆血逼了回去。
“我不能倒!”一个声音在心里大叫。
身躯在摇晃,他用剑尖拄着地面。
小泥鳅不顾一切地冲上前伸手去扶。
“站开!”古凌风用最大的力气迸出了最弱的一声。
小泥鳅深知古凌风的个性,缩回了手。
“小子,有种!”老者竖了竖拇指。
“……”古凌风默然,他怕一出声便会吐血。
“你这点年纪,会有这高的修为,很出老夫意料之外,你可以活着离开,不过记住,这只是一次下不为例。”
“……”古凌风静紧咬住牙。
“孩子,我们走!”老者摆了摆旱烟袋。
称两少女为孩子,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老者飘身而起,两少女随之,消失于断墙之后。
“哇!”古凌风张口喷出一股血箭,摇摇欲倒。
小泥鳅急忙扶住,用衣袖去拭古凌风口边血渍。
“古爷,您……不要紧吧?”小泥鳅声音带哭。
“死……不了!”
“坐下歇会儿?”
“不……行,‘百灵会’的人……可能会来。”
“那……您能走?”
“先到……隐密的地方!”
“破窑成么?”
“不成……得离开此地。”
“好,我扶您走。”
古凌风咬紧牙关由小泥鳅搀扶着,一步一步往前捱。
十丈之外有一丛密林,两人朝密林走,刚刚到林边。
“站住!”暴喝之声陡传。
小泥鳅暗道一声:“苦也!”
傲气激发了潜在的力量,古凌风摔开小泥鳅搀扶他的手,急声道:“你必须设法自保,不能……全栽!”说完,回过了身。
小泥鳅窒了窒,一头冲入林中,他明白古凌风的意思,以他的武功,绝挡不住敌人,全栽了便连个报信的都没有,四大神偷之首的传人,溜躲滑诈是看家本领,这方面的功夫他却可以称得上是高手。
古凌风横剑而立,站得挺直的。
三条人影出现身前,间隔三步散开排列,居中的一个五短身材,蓝衣蒙面,赫然是“百灵会”的右护法,另两个是骠悍的劲装汉子。
“古凌风,你还想反抗?”蓝衣蒙面人开了口。
古凌风憋住一口气没开口。
“如果你放下剑投降就可以留住老命。”
古凌风仍不开口,努力拼聚残存真力。
“古凌风,你已经身负重伤,还逞什么强。”
古凌风暴瞪着失神的眼,他并不存任何侥幸之念,在一口气还没断之前,仍然要出手,不能辱没了名头。
“把他放倒!”蓝衣蒙面人挥了下手。
两名劲装汉子拔剑欺身……
剑腾起,快如闪电,闷哼声中,一名被震得连连倒退,另一名长剑坠地,打了个踉跄,手捂左胸,一屁股坐了下去。
古凌风眼前一黑,也几乎栽倒,但还是撑住了。
“好哇!”蓝衣蒙面人怒喝一声,单掌隔空劈出。
“嗯!”半声凄哼,口血飞迸,古凌风原地打了一个旋,“砰!”然栽倒,但他又挣扎着坐了起来。
“到林子里把那小鬼揪出来!”蓝衣蒙面人发令。
那名没受伤的汉子立即扑入林中。
受伤坐地的捡回兵刃,又站了起来,左胸一大片湿印,是血濡的,剑半扬,迫向坐地不起的古凌风……
“由本座处置!”蓝衣蒙面人上步。
受伤的汉子停住。
蓝衣蒙面人直欺到古凌风面前伸手可及之处。
“古凌风,带你回去得冒风险,你就躺在此地吧!”
古凌风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那神秘的白发老者用旱烟袋暗劲震伤了他的内腑,只差心脉没断,刚才的一击是强弩之末,现在他只有听任宰割的份,不认命也得认命,唯一祈望的是小泥鳅能安全脱险,传回他的死讯。
蓝衣蒙面人的手掌扬了起来……
就在这生死须臾的刹那,林子里传出一声惨叫。
蓝衣蒙面人收掌抬头观望。
一条人影跌跌撞撞从林子里冲了出来,仆了下去,是刚刚入林搜捉小泥鳅的那名汉子,倒地之后惨叫连连。
古凌风心下还明白,他奇怪小泥鳅没这大本事……
惨叫的时间不长,只几声便没了声息。
蓝衣蒙面人和那受伤的急趋向仆倒的汉子。
“啊!”受伤的栗叫出声。
“执法金龙!”蓝衣蒙面人跟着栗叫。
古凌风大为震惊,看样子那名倒地的是被“执法金龙”所伤,得到“执法金龙”的是谁?如小泥鳅原先猜测是“鬼脸人”么?
“快走!”蓝衣蒙面人首先弹身急遁,像碰上了什么妖魔鬼怪,连逃都来不及的样子。
受伤的也紧跟着逸去。
“执法金龙”有这么可怕?
死亡的威胁并未解除,古凌风心里暗忖:“如果林子里以‘执法金龙’杀人的真的是‘鬼脸人’姚子丹,他同样不会放过自己,不死于掌剑,却送命在‘执法金龙’之下,的确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空气死寂下来。
古凌风心里很平静,生死有命,他不在乎。
足足有半盏热茶的工夫,身后林子起了穿枝拂叶之声,他没有回头看,那声音很可能就是死神的脚步。
他完全失去了自卫的能力。
等待,残酷的时刻。
脚步声已接近……
“古爷!”是小泥鳅的声音。
原本生死置之度外的古凌风在听到这一声“古爷”的叫唤之后,全身起了一阵宛若被拆散的感觉,生命毕竟是可贵的,在确定可以不死之后,才生出对死亡恐怖的颤栗,这是一种很自然的反应,再强的人也不例外。
小泥鳅转到古凌风身前。
“古爷,您……是伤上加伤,这……”
“一口气在……便……死不了!”
“希望不会再有人来!”
“小泥鳅,刚才……林子里……”
“我藏在一丛很密的矮树里,那入林的从我身边走过没发现我,但他用剑在枝叶里乱捣,我差一点被刺中,他搜到离我两三丈的地方,突然惨叫一声回头奔了出去,林子里太黑,又有树枝挡眼,我无法看清下手之人。”
“会是……姚子丹么?”
“不是。”
“你……能确定?”
“能,虽说看不清,但体型是看得到的,姚子丹那大块头我一眼便能认得出来,我确定绝对不会是他。”
“那……该……是谁?”
古凌风说话很吃力。
“这可就难说了,反正也不会是‘百灵会’的人,他们自己人不会杀自己人。”说着,旋转身体四下扫瞄。
“你……找什么?”
“我闻到一股怪味道!”边说边连连用手揪鼻子。
“味道……唔!是很……”
小泥鳅步近那具壮汉的尸体,俯身察看,“啊!”了一声,以手掩鼻,连退三步,栗声道:“太可怕了!”
“怎么……回事?”
“古爷,尸体……尸体这么快便腐了。”
“啊!执法……金龙!”
“执法金龙,有这么歹毒?难怪他们跑得那么快。”
“不知……落入谁手,那人……”
“走了,我是等他走远之后才现身出来的,古爷,您不能行动,又必须及时疗伤,这可怎么办?”
“扶我……进林子!”
“好!”小泥鳅扶起古凌风,费力地进入林子。
距破窑约莫里许的一道土岗上,有座孤零零的小庙,叫“灵官庙”,庙太小,又没庙产,是以连个庙祝都没有,善男信女对神明同样势利,小庙穷神,香火早断,剩下灵官爷和灵官娘娘冷冷清清自己看庙。
现在,天还没亮,庙里来了人,却不是烧香的。
来的是两名少女和一个金箍束发的白发老者。
白发老者进入庙里,两名少女分别藏身土岗的两端,居高临下,视线毫不受阻,只要有人接近立刻便会发觉。
三人来到之后不久,一条黑影掠上土岗。
“什么人?”暗中传出少女的喝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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