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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爽在疫苗上的新成就,如同赵与莒想象的那样,被陷入黄金狂热中的大宋国民自动忽略了。同样被忽略的还有病休近一个月的魏了翁回到工作岗位上的消息。
能够不为人所注意,魏了翁心中甚为欢喜,他虽是刚直,可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自己站在风口浪尖的时候。赵景云惹出来的大麻烦,天子还需要善后,一想到这个,魏了翁便心中觉得不喜。
原本是他最看中的弟子,如今却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对于他这样的理学大师来说,这可以说是人生最大的悲哀了。
对于赵景云的处置,是流徒万里也就是送到新洲去与那些犯人呆在一处,除此之外,还有一样让魏了翁心中既觉得痛快,又觉得不忍。
终身不得出仕。
汉末之时有党锢案,那些被称为党人的读书人,终身不得为官,对于一个志在兼济天下的读书人来说,这种惩罚比起流徒更令其绝望,毕竟,流放到新洲去,过个十年八年的遇上国家大庆事件,遇着特赦还有可能回来,而终身不得出仕,也就意味着在仕途上再无前途可言。
魏了翁虽是聪明,如今也算是开明,但他终究意识不到,这其实是赵与莒对赵景云的另一种保护。在士大夫们力量比较薄弱的新洲,赵景云可以随心所欲地著书立说,也可以远离政治风暴的中心。他的文章,放在五十年甚至二三十年后都可能成为经典,但现在,却只能默默躲在大宋版图的偏远地方等待时机。
而且,赵与莒相信经过这一次风波之后,赵景云应该会更成熟些,不会蠢到再次将可以倚为靠山的君王也当作攻击的靶子了。
听说魏了翁求见。赵与莒放下手中的渔竿,他坐在池塘边已经有两个多钟点,可是一条鱼都没有钓着,倒是小孟钧钓上了几条半大不小的草鱼。小孩子好玩,鱼都被他装在篓子里沉在水池边。
孟钧,这些鱼带回去让御厨给你做了吃赵与莒笑吟吟地问道。
父亲,这鱼小。现在吃不好吃。赵孟钧昂起头来,与其余宗王子弟不同,他时常在太阳底下乱跑地,因此小额头晒成了紫红色,全太妃每次见着了都是心疼,直说杨妙真这个野丫头将皇子也教成了野小子。弄得杨妙真现在有些不敢去见老太妃了。
不过赵与莒倒是甚为欢喜,六岁那年,小家伙出过天花,险些丢了性命,从那以后,他的身体健康便是赵与莒关注的一个重大问题。身为皇长子,孟钧在帝位继承权上有着别人无法比拟的优势,对于朝臣位要求立太子地呼声,赵与莒虽然置之不理。但明眼人都知道。他是属于意孟钧的。
那你为何还装着赵与莒问道。
孩儿要将它们拿去给母亲们看,她们看过之后。孩儿便将它们放掉赵孟钧很自信地道:等它们长大了,孩儿再来钓走它们
或许是自赵与莒身上的遗传。也或许是赵与莒的教育方式对头,小孟钧展示出了同他这个年纪不相称地智慧眼光与自信。这让赵与莒很高兴。每有哪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出色的,但又让他有些警惕,这个孩子越是聪明自信,那便越可能成为他的计划中的绊脚石。
在他之后,大宋确实不再需要圣明君主了。
幸好,这个孩子最主要的兴趣还是集中在机械上,比如说他现在用地钓竿,就是他自己设计制造的转轴钓竿。对于如何当一个圣明的君主,他的兴趣并不很大,甚至对于父亲忙于政事而不能抽更多时间和他一起做一些手工,他没少嘟起嘴牢骚。
便让魏了翁到这里来见朕吧,虽然免不了要被他说上两句见到儿子眼中有些怅然,赵与莒示意他继续垂钓。
很快魏了翁便被带到了他身前,见着赵与莒悠闲地坐在树下看着皇子钓鱼,魏了翁眉头便是皱了皱。外头儒生们为天子的衔阶评定与儒学拨款正争得不可开交,天子倒是真正稳坐钓鱼台呢。
他又看了旁边的赵孟钧,更是觉得不快,皇长子如此年纪,天子不延请老儒教之以仁义,却带着他在此钓鱼,实在不是什么好事。魏了翁也很是喜欢皇长子的聪明,希望皇权更迭能够以一种众望所归的方式进行,但若是皇长子只是一昧嬉游,那么身为丞相,在立储问题上他就不得不有自己的立场了。
陛下,如今国事尚未太平,陛下便如此悠游,上所好下所效,臣恐百官也生出懈怠之
魏了翁会进谏,在赵与莒意料之中,赵与莒一笑:此为孔子与曾点之志,悠游田园,魏卿莫非忘了么况且若是朕事必躬亲,那卿这丞相两位参政,还要得做什么
陛下总是能说魏了翁板着脸:孔子亦曾道,巧言令色者鲜矣仁,陛下如此善辩,恐非仁义之道。
朕心有大仁,卿何必去拘于小节赵与莒觉得这样斗嘴皮子没有意思:卿来此,莫非便是为了劝谏这些小事
臣臣是来向陛下请辞外放地。魏了翁压低了声音。
赵与莒收敛住脸上地笑容,坐正了身躯,赵孟钧似乎感觉到父亲的怒火,收起钓竿躲到了更远地地方。赵与莒盯着魏了翁看,居其位养其体,他这十余年的皇帝可不是白当地,加之功业之高,自古未有,魏了翁给他盯得不禁两股战战,终于拜倒在地:臣若不退,只怕事后有碍陛下大业,非是臣矫情,还请陛下明察
卿是说曼卿之事
赵与莒听他语出至诚,便问道。
正是。他毕竟是臣之弟子,臣管教无方,若不去职,必有小人喋喋不休。陛下为替臣着想,令臣闭门思故,替臣将这责任担了过去自古以来,唯有臣子替陛下分忧的。哪能由陛下替臣子担当骂名臣这些日子反复思量,若非臣有私心,贪权恋栈,事之时臣便应该向陛下请辞,既可保住赵景云,又不必使陛下为难
魏了翁这是真心话。\他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赵与莒将此次东征地收益拿出来,无非就是以此来买通儒生士大夫们,让他们不深究赵景云之责。以敌国之财救一人,天子重才之事,看在明眼人眼里,记在有才者心中。但是这代价太过大了,魏了翁一算这笔帐,总觉得那些原本可以用来修建铁路桥梁打造舰队海军开办工厂矿山乃至用于百姓医药教育的钱。用来修并不迫切的孔庙。或者给夸夸其谈的士大夫们为津贴,实在是一种浪费。而造成这种浪费。他当时想不出方法来解决是一个重大责任。赵景云是他的弟子,他们师徒二人的错。却要皇帝来弥补,那种羞愧感令他甚是不安。
朕知道了。赵与莒笑了笑:朕不是汉灵帝。朕爱财,但朕更爱才。
燕昭王不过是一国诸侯,尚知千金市马骨,朕所辖之地域前所未有,所治之人口远胜汉唐,朕若没有这种海纳百川地气魄,动不动就要用贬斥诛杀这等手段来压制臣僚,如何配为这泱泱大国的皇帝
赵与莒站起身来,迈着步子绕过魏了翁,然后继续道:魏卿,朕看中的是你的大局观,是你能公而无私,在朕眼中,你和曼卿都是无价之宝。况且,朕这钱都花出去了,你若再坚辞,就是让朕做了亏本地买卖了。
他最后一句打趣的话让魏了翁心中的紧张顿失,魏了翁心中暗生感激,他不是个喜欢用言语表达自己忠诚的人,因此只是默然随在赵与莒身后。\赵与莒抬起头,望着鱼塘水面上地荷叶:朕因势利导,用东胜洲的黄金转移了天下注意力,这有好也有坏,好是自兹往后,我大宋海上探险开拓之举,用不着朕去督促了。坏的是民间怕会有侥幸一搏的心思,百姓都不安心其务,只想着能到东胜洲去捡黄金大财,这还需要魏卿大声疾呼
魏了翁点了点头,这事情他也思考过,他对皇帝的钦佩也正是在这样的小细节当中,胜而不骄,总是能看到一件好事中地隐忧。
官家,此事臣有一个建议。堵不如疏,如今航路已通,陛下每年皆可组织一次东征,所需费用如同此次一般,由官府民间按股募集,收获则按股本分配,朝廷再自这收获中抽取税收
魏了翁提出的,靠掳掠东胜洲土人财富是不可能长久的,因此必须约束远征舰队的行动,主要还是要依靠贸易开来获取财富。这是长远之计,与赵与莒的计划不谋而合了,赵与莒正待夸奖,突然听得魏了翁说出一个让他险些大笑的意见来。
臣以为,东胜洲新洲还有南洋诸岛,都是地域广大物产丰富,但三者又有不同,南洋诸岛离我大宋近,这十余年来不是直接献土归化,便是成为大宋藩国,陛下可以开放民间商贾,允其自主探矿贸易。新洲距离稍远,地域广大,未有土人国度,只有我大宋谪贬之民,陛下宜设行省州府,直接进行管理。东胜洲地域极大,人口也有数千万之众,非朝夕可以并之,陛下宜使东征舰队常设化,仿轮船招商局之制,设大宋东胜洲招商局,督管东胜洲移民开和教化事宜,借助民间意图至东胜洲财的心理,大力推广汉化教育,务必使得东胜洲无国之民,成为我大宋忠义之士。南东胜洲的土人国家,若愿为藩属,陛下宜行推恩,令其分为若干小邦国,若不愿为藩属,陛下亦不可心慈手软,当迫之献土纳降
魏了翁口中的东胜洲招商局,分明就是一个大宋版地东印度公司,赵与莒想起他穿越地历史上东印度公司为英国带来的巨大地资本与资源,心中便是怦然而动。
魏卿,朕只怕这东西是个怪兽,放出来了也就意味着朕永远失去了东胜洲。
赵与莒很是隐晦地说了一句,还是否决了魏了翁的建议。
东胜洲地自然条件太好了,好到几乎没有办法可能限制其展的地步,若不是人种文化地问题,赵与莒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限制那里诞生一个巨大的足以对大宋本土构成威胁的国家。故此,在大宋本土完成工业化乃至电气化之前,他并不希望在东胜洲出现太大的势力,哪怕因此稍稍牵制一下大宋展的度也在所不惜。
魏了翁知道赵与莒担心什么,他略一迟疑,终于还是直接说了出来,天子以国士待他,他不得不以国士报天子:陛下可是担心尾大不掉臣倒有一策,可以限制此事。
赵与莒点了点头:且说来听听。
陛下在东胜洲不可置行省,行省实力太大,又须设兵守护,难免有奴大欺主之事。陛下只设东胜洲招商局,另以大宋海军协助,二者互不统属,招商局不得有武力,海军每三五年便得轮换一次,如此逐渐蚕食,既可得东胜洲之利,又不虞在东胜洲中突然产生强藩。陛下再设土人归化司,专管土人归化事宜
赵与莒听得连连点头,魏了翁的计划很复杂,但若是要简单来说,那便是将人财军三权分离,使是东胜洲中不可能出现一个强大的统一的力量。土人归化司负责对土人的教化与协调宋人土人王国的关系,招商局负责开利用东胜洲的资源,使之源源不断地为大宋展提供资金,而大宋海军则负责为前二者提供保护和运输。虽然这会使得机构冗杂官员众多决策度变慢,但却比较好地解决了赵与莒担忧的问题。再加上如今大宋已经有了蒸汽船有线电报,不象是赵与莒穿越来时英国,无法得到殖民地的准确信息,也无法迅组织清剿叛军的部队,所以基本上不虞会有东胜洲独立的事情。
卿所言极是,那么便如卿所言,卿一手操办此事吧赵与莒听完之后也是善纳雅言:东胜洲招商局由户部出面组织,东胜洲归化司由礼部负责,海军方面朕让兵部协助,卿总揽全局,这是大事
还有一事。魏了翁此时已经全身心投入到国政之中,完全忘了自己来请辞的本意:官家,如今户部工部礼部兵部都是事务繁重,臣以为原先的六部制似乎有些制约朝廷定策了。
哦赵与莒立刻竖起了耳朵,看着魏了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士大夫们,看来还是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