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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一天一天冷下来的时候,李婉云和李夫人忙完李家的各种交际年礼,才有闲情逸致坐了下来聊天。
李夫人说起李牧言的婚事时,李婉云的唇角慢慢浮上笑容。
好几个月来,李夫人已经不说这件事了。
“牧言马上就十六了。”李夫人说,“就算我愿意放纵他,也该上点心了。”
“婉云你可不能再帮着你哥给我找麻烦事了。”李夫人这样说着,看向李婉云的目光却是笑微微的,温柔的。
李婉云知道她已经发现自己帮着李牧言转移她注意力的事情,于是含笑低了头。
“但是娘,哥哥心里,只怕暂时还没有这方面的心思。”想了一阵,她还是决定说,“娘只怕要好生说服哥哥才行。”
李夫人含笑:“我知道,我的儿子我还是知道的。那孩子现在心里只怕一心只想着建功立业。”
李夫人的眼角眉梢有种温柔的宠溺,看得李婉云在心中抽了抽嘴角。
“没关系,总会说服他的。”李夫人最后说。
当这个消息被李婉云转告给李牧言的时候,刚刚从衙门回来,正为了他国来访之事焦头烂额的李牧言都难得地变了颜色。
“不是说,已经将娘的心思压下去了吗?”他分外无奈。
这个时侯正是他一团忙乱的时候,如果真的要娶妻生子,对他来说实在是不在计划当中。
“不知道被谁挑起了心思,”李婉云轻快地说,笑眯眯的,“而且看娘的样子,只怕这回不是那么容易解决得了。”
“哥哥如果真的不想将来被娘逼着在几个她看中的淑媛中选一个,那就快点将自己还看得过去的人带回来。”李婉云说,“那样,娘就不会逼哥哥了。”
李牧言皱着眉,心中叹息。
重活一次,居然还是要面对这些琐事,当真是……
沈勋知道这件事之后,拍桌大笑,有种调侃李牧言的冲动。但是转头看到李牧言唇边变得格外温柔的弧度,他立刻就蔫了下去,激昂笑意人在心中,问李牧言:“你准备怎么办?”
李牧言摇了摇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将来若是我不同意,娘总不会压着我去给对方下定。”
沈勋默默点头,转头说起太妃们的不安定来。
“皇上的意思,是趁着这件事,干脆将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沈勋说,“那个位置太动人心,只怕那些曾经的皇子们年纪小,被人带坏了。”
李牧言沉默,过了一会儿,忽然说:“这些事,其实你大可不必与我商量。”
沈勋张了张嘴,压低了声音:“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当?”
李牧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起了自己正在做的事——北宁国的使者来访。
“本朝与北宁交战多年,如今能够交好,也是一件好事。”李牧言刚刚这样说完,沈勋就道:“你认为有可能吗?”
“百多年的仇恨,哪有那么容易就消了。”沈勋说。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李牧言在心中叹了一声。
北宁是前朝余孽——若是按照本朝的意思来说。
本朝的开国□□的位置,其实来得不那么正规。辅政大臣辅国到最后,动了心思,逼着年幼的小皇帝禅位给了自己,转头想来斩草除根的时候,结果某个读书读傻了的文官偷偷地将人送走了。
逃出生天的小皇帝收拢了还愿意归心的大臣,与篡权夺位的新朝皇帝打了十几年的仗,最后谁也奈何不了谁,最终划江而治。于是本朝成为南齐,原本的小皇帝治下成为北宁。
那个送了小皇帝逃出去的文官自然是被满门抄斩,结果最后还是逃出去一丝血脉,十几年后那丝血脉却在南齐高中,在朝堂上去潜伏好长的时日,给北宁送去了不知道多少消息。
但是最后身份泄露,被皇帝找了个由头砍了。
李牧言想到这里,垂下了眼帘。
董昱就是那个功败垂成的间谍。
也是从这件事之后,南齐所有的皇帝都对文官有了天然的心里戒备。
皇室本身就是从文官辅政夺位,连续两次大岔子也是出在文官身上,所以开国百多年来,文官们没有了那种在朝堂上天然高人一等的优势。比起武将们的受宠,文官们的地位有些微妙。
这样的日子一长,再加上皇帝不喜欢那些对他的执政指手画脚的官员们,文官的的地位越低。一来二去,治下的臣民愿意走武将路子的更多,朝堂上文官却少了起来。
李家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成功作为文臣的代表,结果却又被没能继续控制住脾气的皇帝抄斩的。
好在李老爷原本就是不受宠的庶子,早早地被嫡母打包丢了出去,逃过了抄家的那一劫,日后又在流放途中幸运地凭借着健壮的身体活了下来。
如今,他倒是成了李家的正宗。
因为这些事情,李牧言总对皇座之上的那个作为皇帝的人充满了不信任感。
所以为了改变自己生活状况,让李家有一个好发展,他愿意去拥立一个新皇帝。却不肯将自己全副身家都投进去,宁愿做了那背后之人,日后慢慢地往上爬。
但是,这些内心的事情,他不会对任何一个人说。
如今沈勋说起这些私密之事,他在沉默一阵之后,默默地转移了话题。
沈勋知道他不想说,于是只是在离开的时候,提了一句。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李牧言说,“尤其是一些阴私的事。”
沈勋转头离开,回到家中发现自己背后冷汗涔涔。
他忘形了。
沈勋转头去对成国公坦白自己所做的事情,成国公在大怒之后,也不得不为自己现如今唯一的嫡子出谋划策。
在他知道之前,沈勋已经帮着皇帝做了好些暗中的事,成了皇帝手中的一把刀。
如今这把刀想要跳出皇帝的掌控,这难度……
可想而知。
父子两人正为这个问题苦恼,国公夫人姚子萱见时间不早,亲自过来请父子两人去用饭。
见两人对坐着,一模一样地皱着眉,姚子萱不由得掩唇轻笑:“夫君和勋哥儿果然是父子俩,连着坐着皱眉的样子都是一样的。”
成国公回神,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沈勋站起来行礼,叫了一声夫人。
他和姚子萱之间始终有种无形的隔阂,让他和自己的这个继母亲密不起来。
姚子萱不以为意,上前拉了两人去用饭,笑道:“就算事情再多,也要先吃了饭再说。身子可是自己的。”
成国公哈哈一笑,站起来拉了姚子萱一起去。
沈勋走在两人背后,看着姚子萱神色自若地被成国公拉着走。等到和成国公分开,她却不由自主地手在衣襟上轻轻擦了一下。
沈勋不由得心中一叹。
成国公的年纪其实并不算太大,如今也不过三十多。站在姚子萱身旁,两个人看起来还是颇为养眼。
奈何两个人心中都各有所想,就算亲密也显得有限。
沈勋站在两人身后发了一会儿呆,想到自己的混世上,不由得有些出神。
成国公在妻子去世之后几年不娶,也可以被人称为忠贞,却不曾有人记得他还有姨娘侍妾,府中庶出子女也不少。
沈勋心中其实微妙地有种不屑。
这样的忠贞,真是来得廉价。
三个人落了座,姚子萱给成国公布菜,笑微微地转头对沈勋道:“说起来,勋哥儿的口味倒是和夫君不一样、夫君喜咸鲜,勋哥儿喜甜喜清淡,也不忌辣。也不知道一个家里面,怎么口味差别这么大。”
沈勋含笑解释了一句:“我有些时日是在南疆过的,口味随了那边。”
姚子萱这才仿佛忽然想起来一样,指着桌上的一道“松鼠桂鱼”道:“如此说来,这道菜倒是有些不合时宜了。我还想着勋哥儿喜甜,特意让厨下做了来。且等些时日,我在去找个会南疆口味的厨子过来。”
沈勋含笑道了谢。
三个人默默无语地吃完一顿饭,姚子萱随口说起一些家里的事情,一时间倒显得和乐融融。
沈勋见者姚子萱脸上的笑意,忽然道:“夫人的娘家前些日子找了我。”
姚子萱的笑意就一僵:“他们找你,又有什么事?勋哥儿不必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他们优容太过了。”
沈勋摇了摇头:“并非如此,只是一些银钱上的事。我不过是顺手为之。”
姚子萱脸上的笑消失了片刻,方才重新回到脸上来:“如此,倒是要多谢勋哥儿了。”
成国公在一旁一笑:“一家人说什么谢谢。”
沈勋含笑应是,对姚子萱说:“夫人娘家不管怎么说也是夫人的亲眷,若是照顾不好,孝义上就有缺了。”
姚子萱听着这话,下意识地觉得沈勋是在教训自己。
只是转头和沈勋的目光对上,看着他笑容满面时眸子却清冽如水,一时间福至心灵,知道了他的意思。
听明白了沈勋是要自己先把面子上做得光鲜些,免得将来有人拿了孝义来压着自己,逼得自己做出一些不甘不愿的事情来。
想到当日在家中的情形,可不正是如此。
想到此节,姚子萱不由得对沈勋也多了一分感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