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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周太后亲自主审此案,张均枼心下自然宽慰了许多,虽还未开审,就已足可保她性命无忧。
只是不曾想,太后竟来得这样及时,倒是稀奇。
“臣妾,拜见母后,母后万福,”王皇后从容而至,早晨倒也听闻此事,只是那时还想,前些日子已将主内大权暂时交予万氏,此事又与太后冲突,而今便只盼坐山观虎斗,不曾想千躲万躲,太后还是叫她掺和进来了。
周太后对王皇后让权之事早有耳闻,只是因自己近来身子不适,常居仁寿宫静养身心,实在无心过问,又想皇后向来识得大体,定然不会做出什么过分之事,便也没有插手,只是没想到而今咸阳宫出了命案,皇后竟仍是不闻不问,这便叫她又惊又愤,如今见了皇后亦只是淡淡的应了句,“起来吧。”
王皇后见太后如此,心知不妙,便端步走至张均枼跟前,佯作打量,随即朝着周太后垂首道柔声道:“臣妾适才听闻咸阳宫出了命案,方想过去瞧瞧,便得了母后的传召,没想到此事竟还惊动了母后,实在是臣妾的过失,还望母后降罪。”
“皇后是个明白人,哀家若仅因这么件小事便与你置气,岂不是太过小气了,”周太后仍是漠然。
王皇后微微抬眼瞧了瞧周太后的脸色,“臣妾心知母后所怨并非今日之事,只是臣妾近来身子确是不适,实不便主内。”
“哀家自是知道你用心良苦,可你要禅权,即便是交予柏贤妃,抑或邵宸妃,也无伤大雅,可你为何偏偏要给那个万氏,你可知她素来觊觎后位,而今可当真成了有实无名了!”
“母后,”王皇后微微蹙眉,瞥了眼跪在一侧的张均枼,而后便闻周太后轻叹,睨了眼右侧的座椅,“行了,你先坐吧。”
待王皇后坐下,周太后终于开口:“今日召你过来,是想你与哀家一同审理此案,可不是与你家长里短的。”
“母后要亲自审理此案?”王皇后甚是惊诧,太后自入冬以来,身子一直抱恙,鲜少过问后.宫之事,单单只是命皇上为太子天下大选,以备储后,而今竟拖着抱恙的身子管起这等小事来了,难道这个张均枼真的另有来头?!
“你可别以为哀家人老了便不中用了,此次太子选妃之事既是哀家提出来的,那这事儿哀家便管定了!”
“太后,”一个年逾四十的都人疾步走来,微微躬身将手中的状纸呈至周太后跟前,周太后只略看了眼,而后便勃然大怒,将状纸揉成一团猛然掷下,“真是岂有此理!”
刘宫正闻后忙对着周太后磕头,略带哭腔的求道:“太后息怒,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你说,”周太后满面怒色的指着地上的状纸,“这状纸是怎么一回事!”
刘宫正未敢抬头,垂首颤颤巍巍的捡起状纸,看后竟吓得面色苍白,这状纸上写下的桩桩件件,可都足以叫她丢了性命,为了自保,她竟也将万贵妃供了出来,“这状纸是贵妃娘娘命人塞给奴婢的,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贵妃娘娘还吩咐奴婢,今日无论是严刑逼供还是屈打成招,定要叫张淑女认罪,也好在日落前将她送去大理寺公审定罪,奴婢方才也只是奉命行事,此事真的与奴婢毫无干系啊太后。”
听及刘宫正将万氏供出来,王皇后亦是微扬唇角,终于还是将此事推到那只老狐狸身上了。
“哀家当你是哪儿来的狗胆将这些谋逆大罪嫁祸给张淑女,原来是听了那个狐媚坯子的教唆,”周太后言语间净是愤恨,口气亦是愈发低沉,“而今这后.宫,果真成她万贞儿的了?”
刘宫正闻后不免惊怕,额角渗出一丝汗迹,“奴婢不敢,奴婢实在是一时糊涂,对太后与皇后娘娘,并无轻视之意,求,”刘宫正稍稍抬眼,看了看周太后,“太后明察。”
“母后,”王皇后一副不怀好意的神情,“万妃妹妹既是有这等心思,何不将她召来询问一番。”
周太后睨了眼王皇后,随即冷冷的瞥了眼身侧的小都人,那小都人见后当即福身退下,而后万贵妃便一如往常那般坐着銮轿移驾至此,雍容之姿不下于王皇后,气派之尊不低于周太后,亦如王皇后一样,着了一身绯色立领袄裙。
“臣妾见过太后娘娘,皇后姐姐,”万贵妃并未躬身行礼,单只是不屑的说了句,甚至连头都未曾低下。
万贵妃故作随意的坐在周太后另一侧的小座上,周太后对此也见怪不怪,这万氏一向如此恃宠而骄。
“万氏,你与皇后要了主内大权,哀家本不屑与你计较,可你竟擅自主张命案,怎么,你还真当自己是贵妃了,哀家可告诉你,哀家这心里头,可从来没有认你这贵妃的位分!”
“太后这是什么话,”万贵妃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臣妾如今这位分是皇上给的,也得了皇后姐姐金册一印,即便太后不认,那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啊。再者说,臣妾前头是因皇后姐姐身子抱恙,自愿与她承下主内之事,而今咸阳宫出了命案,自也当由臣妾主管,这何错之有啊?”
“哼,”周太后轻哼了声,“咸阳宫当属哀家主管,岂有你一个外人来管的道理,且你竟还严刑逼供,屈打成招,你莫不是当真觉得,哀家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你放肆吗!”
万贵妃似笑非笑,“若说严刑逼供屈打成招,那太后可就是冤枉臣妾了,臣妾还未踏入咸阳宫半步,何来逼供之说,太后可是又从何处听来什么闲言碎语了?”
刘宫正暗暗看了眼万贵妃,心下正是惶恐,又见万贵妃随后与她瞪眼,更是不安。
“刘宫正,”周太后冷眼盯着刘宫正,“你说,这状纸,是从何处得来的?”
“是……是贵妃娘娘吩咐奴婢写下的,贵妃娘娘还说,今日无论如何都得叫张淑女认罪。”
万贵妃也未站起身,只问道:“刘宫正,你可记清楚了,确是本宫如此吩咐你的?”
“是……”刘宫正说得愈发没了底气,而后吞吞吐吐道:“不……不是。”
“到底是不是?”万贵妃的口气愈发逼人。
“不是!”刘宫正几乎将额头贴在地上,“此事是奴婢一人操纵,与贵妃娘娘无关。”
周太后闻后转瞬间变了脸色,拂手道:“拖下去,杖责五十,贬浣衣局!”这个万贞儿老奸巨猾,初封贵妃那些年还对自己毕恭毕敬的,若不是因当年阻挠钱氏与先帝合葬裕陵之事相助于她,她又岂会任由这个老狐狸对自己这般无礼。
“奴婢知错了,太后!太后恕罪啊太后,奴婢知错了……”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太后适才可当真是冤枉臣妾了,臣妾这心里头啊,可是委屈得很哪,”万贵妃正是洋洋得意,“张均枼,本宫问你,你昨儿个夜里头,去了何处啊?”
张均枼心下惊诧,万贵妃竟问她昨夜去了何处,原来那张纸条真的是万贵妃做下的手脚,也是,除了万贵妃,这宫里头,还有谁会如此诡计多端。
“民女昨晚自用过晚膳后便回房歇息了,直至今早,期间从未离开过屋子,只是夜里头听到巧儿疾唤,说是瞧见一只人影进了屋子,民女仔细瞧了无事,便歇下了。”
“人影?”周太后忽而瞥了瞥万贵妃,而后收回目光,“你当真没瞧见什么人影?”
“是,民女那时已开了门,巧儿与另一值夜都人也未瞧见,太后如若不信,可宣她们二人前来问话。”
周太后已半信半疑,反倒是万贵妃冷笑道:“两个都人都瞧见了,为何进了屋子便没了踪迹,那人影,莫不就是你自己吧。”
“谁不知皇宫大内把手严密,民女手无缚鸡之力,何来的本事能够避过禁卫军,若娘娘仍是不信,民女便也无话可说。”
“本宫再问你,为何旁人都怀疑你是凶手?此事也不可能凭空而论。”
“攸宁是因哑门穴遭银针暗刺丧命,哑门穴难寻,旁人都知民女略懂医术,便认定民女就是凶手。”
张均枼说及自己略懂医术时,王皇后猛然抬眼,周太后亦是讶然,“你还会医术?”
“民女的母亲继祖上衣钵,医术精湛,便在家中开了一间小医馆,民女便也跟着母亲识得些草药。”
万贵妃佯作得意,扬起唇角,周太后见了她这神色,心头猛然一震,继晓曾说‘悬壶济世之女,日后必母仪天下’,她因继晓是万氏一党,本不愿信此荒谬之说,可如今这沧州、兴济一带的医女确实出现了,看万氏这番神色,这莫不是计中计,可是万氏欲迎还拒,想借她之手保这张均枼坐稳东宫太子妃之位?
如此看来,这张均枼定是万氏一党,居心叵测,欲做储后,可孙儿之意着实难拒,又当如何!
既是如此,那她便来个欲擒故纵之计,“乜(niè)湄!”
方才那呈上状纸的都人微微垂首应道:“奴婢在。”
“此案哀家已审明,实与张均枼无关,你送她回去,”周太后朝着乜湄使了个眼色,和颜道:“吩咐咸阳宫好生伺候着,可莫要怠慢了。”
乜湄侍奉周太后几十载,自是明白她话中有话,福身道:“是。”
万贵妃暗暗乜(miē)笑,她要的可不就是这番结果,而今这个死老太婆子对张均枼已有猜忌,太子妃之位便也与这小贱人无缘了,即便真有继晓那一说,这个老太婆日后定也会想方设法除掉这小贱人,到时叫这小贱人腹背受敌又岂是难事。
“谢太后娘娘明察,”张均枼心下虽疑为何太后知了她懂些医术后待她便如此和蔼,可那都是后话,而今得证清白便是极好。
“张姑娘随奴婢走吧,”乜湄比起方才那番冷冰冰的脸色倒是和悦多了,一面扶起张均枼,一面轻声道:“姑娘受累了。”
“乜姑姑言重了。”
乜湄悦然一笑,“姑娘唤奴婢湄姑姑更亲切些,”而后回首,见已离了正殿好远,便故意靠近张均枼身边,轻声道:“姑娘好大的福气,竟能说动太子求情。”
“太子?”
“姑娘不知?”乜湄亦作不知,“太后本无心过问此事,可是太子殿下好一番求情,太后娘娘才移驾至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