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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顾三叔知道他家二侄子到帝都了,已经是一星期以后的事了。
顾三叔终于在一天下午,客人不多的时候,来到了老陆家。
他到了老陆家一看,他家那个一直把自己当成天下第一的侄子,正在哪儿低眉顺眼地洗菜呢。
顾三叔当场就惊呆了。他家侄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实了?
在家里洗菜,这孩子可是就敢直接罢工。
好不容易到了休息的时候,顾三叔就看见他侄子在小角落里练习切菜呢。旁边站在一个大妈,偶尔还给他说两句。他侄子发自内心地感激人家。
在家的时候,顾晓安这个臭小子可从来不切菜。他爷爷是厨艺宗师,亲自指导他刀工,臭小子还想着怎么逃跑呢。这倒好,一到了别人家的地盘,这小子转性了。
“呦,顾三爷,您什么风把您吹到我们老陆家来了。”白师傅看见他就打了个招呼。
“白师傅看您这话说的,我家侄子给您这边添麻烦了。”顾三叔马上就客气地说道。
“哪呀?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晓安这孩子在我们店里干得可好了。”白师傅马上接口道。
顾晓安一看见他三叔来了,当场就是一惊。到不是觉得自己在老陆家洗菜有多丢脸。事实上,顾晓安的心境早就变了。顾晓安是怕三叔把他弄回家去。他正经的东西可什么都还没学到呢!
结果,顾晓安就看见他三叔挨个跟这店里的大师傅们打招呼。
“严师傅,您这些日子心情还好么?我可是听说了,您从陆宇驰手里抢了个合心意的徒弟。”顾三叔虽然是开玩笑的,可是他话里却带着恭敬。
“嗬嗬,我好着呢。起码还能好好活个二十年。”严师傅一听到人家夸他家小徒弟,马上就笑了起来。
“您这身衣服真是不错呀!”顾三叔继续夸奖道。今天,严师傅不穿天蓝色的运动服了。该穿深蓝色的了。胸口还带着一个不知名的对标。
“这衣服是那丫头拜托她同学从国外带过来的。”严师傅可得意了。
“您这徒弟可真好!”顾三叔叹了口气说。
顾晓安发现顾三叔好像是打心里尊敬这位老师傅。事实上,顾三叔也不止尊敬严师傅,他对这间房里的大师傅们都挺尊敬的。就连那位乔师傅,顾三叔也凑过去跟人家说了几句话。
结果,人家乔师傅还是没怎么理他,只是对他哼了一声。顾三叔显然是挺理解他的个性的,也没做过多的纠缠。
到了鲁阿姨这边,顾三叔特意感谢了人家。“鲁师傅,我这侄子让您多费心了。”
“哪呀?这孩子真不错。虽说年纪不大,心眼好。”鲁阿姨说着就笑了。
顾三叔打了一圈招呼,最后把眼神落在了他这个侄子身上。
他侄子身体强壮,看上去已经是个大人了。可是,从小到大就被圈在家里。他有着一颗很稚嫩的心。讲句直白的话,就是天真到有些呆傻。但是,人品是不错的。
顾三叔刚想跟他侄子说句话。陆宇驰就急匆匆地赶过来了。
“顾师傅,您来了。”陆宇驰很自然地跟他打着招呼。
顾三叔已经四十岁了,可是看着不到三十岁的陆宇驰,上来就说了一句。“陆师傅,您别客气。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顾三哥。”
“顾三哥!”陆宇驰也不是个别扭的人。
“陆老弟,这次我们家这个侄子让您多费心了。”顾三叔还是这一句话。
“您客气了。小顾在我们店里做得挺好的。”陆宇驰也还是这么一句话。
做洗菜工呢可不是挺好的么?顾三叔心里说,脸上却不显。
很快,顾三叔就领着顾晓安出去单谈了。
两人坐在包厢里。顾三叔忍不住直接就问:“到底是谁呀?把你弄到这儿来?他得多坏呀!”
顾晓安马上不干了。“三叔您怎么说话呢?斐然才不坏呢。他永远都站在我这边。什么都为我着想。”
“原来是斐然呀?怪不得呢。那小子真是太为你着想了。下了狠药直接就把你小子的毛病全给治了。”顾三叔说着,就叹了个口气。斐然也算是为了晓安煞费苦心了。
“三叔,您到底再说什么?”顾晓安不明所以地问。
“我说,晓安走吧,跟叔回家去。叔教你就得了。”顾三叔纯粹是心疼这个傻侄子被恶整。
“我不回去。回家也学不到有用的东西。你们还不是让我洗菜。”顾晓安不满意地说。
“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呢?你在这儿还不是也在洗菜,和在家里洗菜有区别么?”
“怎么没区别呀?在这里可以学到真正的手艺。这里的师傅愿意教我。”顾晓安眼睛亮晶晶地说。
“傻孩子,你在想什么呢?你在这儿呆了一星期了。别告诉我你到现在都没看出来。这帮人都是一派的厨师,跟咱们老顾家都不是一派的。”顾三叔看见孩子傻乎乎的样子心中就有些不忍。
“大师傅们怎么就都是一派的了?那位严师傅在做川菜,那位白师傅做粤菜的,那位不经常出现的陆师傅做得是鲁菜,那位乔师傅虽然做得是素菜,我看得出来他做得浙江菜。”顾晓安直接就反驳了顾三叔。
“你这傻孩子可真是,就会看表面不会看本质是吧?什么粤菜,鲁菜,素菜。这帮人祖上都是江淮那边的。他们都是老派人,讲究的都是刀工。别人都觉得他们这些人刀工太讲究了,都吹毛求疵了。可他们这些人却一直坚持着这样的历练。他们带个徒弟出来,起码得五六年才出来,刀工不合格。他们不会让你上灶的。那位严师傅就因为这种坚持,弄到师徒反目了。哎……别人的事咱们也不好多说。
晓安,咱们家祖上就是做鲁菜的。鲁菜是历史最悠久、技法最全面、难度最高、最见功力的菜系。要我说你就是傻孩子,你跟他们这些人拼什么刀工?你直接过去做个油爆双脆,你看他们让不让你上灶?这帮人他们家的孩子从小就玩刀子。咱们家的孩子从小就点火,讲究个火工。你个熊崽子跟一帮孔雀比什么羽毛呀?”
顾三叔是真有点急了。家长们谁都不会在嘴上说,我们最喜欢家里的那个小孩。
可是,实际上,晓安的亲哥顾晓平一早就看出来了。家里的大人们最看重的其实就是晓安。晓安的火工天赋特别好。从小就给斐然做饭吃。从开始斐然一口都不吃。到现在,斐然回家,晓安爬起来就给斐然做一桌子好菜。斐然就能饱餐一顿。
这一点,除了家里的长辈,就没有一个孩子能做到的。康泰兄弟是厉害,看上去是唬人。他们现在做出一道菜,你看斐然吃不吃得下?
可就是晓安这么一个孩子,懂事规矩,知道礼让兄弟,知道心疼家里人。可就是太傲了点。有天赋的孩子都有这毛病。所以,他家大哥死压着不让孩子上灶。就想磨磨他性子。
结果这孩子就想着往外跑。现在倒好,他们家小辈里最好的一个孩子,该不会被老陆家这帮人拐走吧?
“可是,三叔,刀工好没错吧?刀工好了才能更好的发挥那道菜呀?”虽然听了三叔的话,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可是顾晓安还是固执地看着他。
“咱们家也是练刀工的。你回家好好学就是了。”顾三叔干巴巴地说着。
“可是,咱们家那些没什么意思。我也想学文思豆腐。三叔,你刀工也好,可你切不出来吧?”
“噗……”顾三叔差点喷了。“文思豆腐就是在炫技。他好吃么?你做出来看看斐然碰不碰一筷子?”
“可是,将来我可以做出斐然喜欢吃的文思豆腐呀!”顾晓安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三叔。他就像是一只迷路的小熊,却在大树的后面,发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美景。
“晓安,你到底跟不跟三叔回家?”顾三叔没办法只能直接问他了。
“三叔,我不走,都说了我要学文思豆腐。”顾晓安眼睛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顾家人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后悔的。
此时的晓安让顾三叔想起了他家二哥。想当年,他二哥决定做流浪厨师也是说走就走。而他爹从来没有勉强过二哥。
到了现在,看见找到了自己理想的晓安,三叔也是连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可能是他们太平庸吧,所以才愿意按照长辈划出来的道走。而具有某种天赋的人,他们都有着一颗不甘平庸,想要创造奇迹的心。
现在,他家二哥已经晋级宗师行列了。顾三叔想,或许,晓安也会有这么一天吧?
想到这里,顾三叔的态度终于软化下来。“行,那你就在这儿学洗菜吧!不过,我可要把这件事跟你爸说。你爸到时要揍你的话,这里可没有你爷爷拦着。”
“哈哈哈。”晓安看着三叔夸张的表情终于忍不住笑了。“其实,我爸是只纸老虎。我早就发现了,他只是气势唬人,其实他不忍心下狠手打我的。”
“那你为什么每次表现得都那么夸张呀?”顾三叔忍不住问。
“当老子的不就这么点乐趣了么?当儿子的满足他的心愿,让他高兴高兴呗。其实,我跟张叔练了好几年的武,我心里还怕我爸打我会手疼呢!”顾晓安坦白地说道。
“三叔,斐然曾经对我说,他觉得我爸和你们这些舅舅就像英雄一样。就因为有你们,他才想着要活下去。我哥说,他走后,你和四叔五叔居然都在偷偷给他汇钱。汇得都是最基本的生活费。可是,加在一起就不少了。上个月,二叔居然跑去看他了。二叔还暗示,是我爸给他打电话的。
然后,我就想您呀,我爸呀,二叔呀,四叔呀,五叔呀,就算你们都很喜欢揍我们,说我们,骂我们。可是,所有的叔叔其实都是我们的依靠吧?因为有了你们,我们这些小辈才敢这么任性胡来吧?拼着热血努力的冲一把,混得再惨,我们最终也可以回家去呀!”
顾晓安说得太直白了。顾三叔听得眼睛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