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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知道究竟是从哪里蹿出了杨天鸿这个一号人物。
太子充满震怒的咆哮声,依然在大厅内外回荡。
“玄火营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那里是连接京城与齐州的官道,他们去那里做什么?”
“事先安排好的人手呢?他们为什么没有遇到李绍明?下面的人究竟是怎么安排的?”
油灯里的火光摇曳,在地面和墙壁上拖出长长的阴影。太子瞪圆了双眼,宽袍大袖的衣服敞开着,露出干瘦的胸膛。动作太大了,头顶发冠已经松散,乱纷纷的头发沿着肩膀两边披散下来。他不断在大厅里来回游走,口中发出的怒吼撞击着墙壁,继而形成回音。所有能够搬动的东西都未能幸免。砸碎了桌子上摆放的碗碟,椅子器具也被高高抡起,然后带着无法言语的狂怒,被砸得粉碎。
杨凯默默站在一旁,颇为忧虑地看着状若疯狂的太子。
从接受师门命令,成为太子心腹的时候,他就已经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修士。几年时间下来,杨凯的修为毫无寸进,反倒把自己搞得不男不女。就算以后太子登基,昊天门成为楚国第一大修炼门派,杨凯终究只是一枚弃子。他很清楚,自己的命运,已经与太子牢牢栓在一起。如果太子垮了,自己也就完了。
至于师门……呵呵!修士从来都是以实力分出尊卑。一个不男不女,修为不过炼气第三层的废物,就算是在昊天门里打杂,恐怕也会被人鄙视。
“殿下,事情应该还没有到了最糟糕的地步。”
想到这里,杨凯拢了拢胸前有些下滑的襦裙,挺起厚厚的棉质胸垫,用刻意模仿出来的女性假声温柔地劝解:“请息怒,不过是一个李绍明而已,就算这次计划失败了,我们以后还有……”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响起,杨凯只觉得左边面颊火辣辣的疼。晕头转向的他努力睁大眼睛,却看到了面色阴狠,如同发狂野兽般狰狞的太子。
毫无征兆,他一把抓住杨凯的衣领,用力拽到自己面前,指着仍然在地上的折子,几乎是贴着杨凯的耳朵连声狂吼:“兵部掌握着军权,你居然告诉我兵部尚书无关紧要?父皇手中掌握着亲卫精兵,没有兵部的支持,我拿什么去对付京师诸营?就靠你拉拢的那些边军总兵吗?没有诏令或者兵部调令,他们擅自返京就等同于谋反。白痴!混蛋!废物!你脑子都在想些什么?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太子虽然生活糜烂,仍然凭借着尊贵身份和大量灵丹妙药支持,拥有炼气第七层的修为。杨凯虽然不断挣扎,却无法从太子铁钳般的五指中挣脱。他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乱响,紧接着,又被暴跳如雷的太子连扇了好几个耳光,英俊的脸蛋顿时变得肿胀起来,一道细细的血线从唇边流出。他此刻完全没有任何反抗能力,脸上的粉底也失去了作用,混合着胭脂、汗水、血液,变成一团团如同小丑特有的怪异面妆。
“这……这一定是杨天鸿的阴谋!是他故意所为!”
杨凯眼前直冒金星,身体也因为酒精被暴力失去了平衡。他用双手死死抓住太子的胳膊,艰难地将一个个字词从喉咙里挤出。他并不知道杨天鸿究竟在这起事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只是想要尽快找一根救命稻草,把自己从狂怒的太子手中解救。只要能够脱困,不要说是一个杨天鸿,就算现在要干掉顺明帝,杨凯也会毫无顾忌的喊叫出来。
太子满面凶狠地盯着杨凯,眼角却在微微抽搐。
“对付李绍明的计划,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制订。下发命令的时候,除了执行人,就知道你和本宫知晓。就连也提前派出去的卫队,也只知道是在指定位置驻扎,然后在附近围猎,等候着李绍明从官道出现,寻求救援。如此机密的事情,杨天鸿怎么可能知道?”
虽然暴怒无比,可太子毕竟不是傻瓜,不会被杨凯随便几句话就转移愤怒方向。
“本宫和杨家之间素无仇怨,杨天鸿为什么要对付本宫?”
“杨天鸿一直在归元宗潜心修炼,回朝以后得授忠武校尉之职。对于皇室,他只会感恩戴恩,有什么理由要与本宫作对?”
这些问题有理有据,杨凯根本无法反驳。就在大脑一片麻木的时候,他看到太子高高抡起拳头,狠狠砸中自己的肩膀。然后,几把扯烂了自己身上单薄的衣服。太子转过身,从置物架上拿起一根铁鞭,朝着几乎****的杨凯,劈头盖脸一顿乱抽。
惨叫!
“殿下,饶了我吧!”
哀求!
“殿下,我再也不敢了!”
连声怒骂!
“废物!闭上你的嘴,本宫不会打死你,但本宫必须要给你一个永世难忘的教训!”
整个夜晚,太子府衙都笼罩着这种令人畏惧的可怕气氛和声音。没人敢去劝阻,也没人敢去附近偷窥。
就这样,一直到了天明。
……
楚国官员上朝历来很早。天色尚未完全放亮,数百名文武官员已经在大殿里顺序站好队列。只不过,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百官山呼万岁,集体叩拜之后,坐在龙椅上的顺明帝没有像往常那样要求众官依序上奏,而是直接把一本奏折从高处狠狠扔下来,口中咆哮连声。
“你们平日里总是告诉朕大楚境内国泰民安。现在倒好,堂堂兵部尚书省亲回来,竟然在邻近京师之地,遭遇山贼歹人劫杀。”
“京师重地尚且有贼人出没,那么我大楚国的其它地方又该如何?京师安全尚且不保,天下间又有哪里谈的上百姓安乐?难道,我大楚真的是贼匪遍地走,强盗随处见?负责京师巡防诸营都是干什么用的?顺天府为何不派出得力捕快缉拿贼人?”
“兵部尚书这等高官的家眷尚且被贼人所害,那么普通百姓又该如何?你们平日里一个个夸夸其谈,对国家方略总是口若悬河,为什么连京师附近小小的山贼都束手无策?既如此,朕要你们何用?”
也难怪顺明帝会雷霆震怒。
京城,应该是天下间最安全的地方。
李绍明遇袭的地方,距离京城不过二十里。
如果那些强人不是山贼,而是一股想要图谋攻占京城的敌军呢?
京师的防卫和警备力量,真的已经到了如此空虚的程度吗?
想到这里,顺明帝就觉得不寒而栗,脑子里本能产生了狂雷般的震怒。
今天遇害的是兵部尚书李绍明家眷,明天就有可能是位列三公的肱骨重臣。甚至,就连自己所在的皇宫内院,也有可能成为贼匪强盗出入自由的后花园。
大殿上,一干文武官员纷纷低着头,凝心静气听着顺明帝在龙椅上连声咆哮。
怒火上头的时候,皇帝和野蛮人没什么区别。他要发火就让他发,等到火气消了,冷静下来,再仔细详谈也不迟。现在这种时候,无论任何人上前劝阻,都是自找霉头。轻则训斥,重则还有可能丢官、丢命。
顺明帝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不等文武百官反应过来,怒气冲冲的他已经抬手叫过站在侧下位置的近侍,以无比威严,不容抗拒的口气道:“拟旨,责成兵部尚书李绍明全权负责对落屏山贼匪清剿一事。在此期间,李绍明可以调用京师除近卫诸营外的任何一支兵马。限期三个月,朕要落屏山再无半个贼人出没。任何人不得阻拦或延误军机,户部必须保证清剿大军钱粮供应。无论任何人违令,一旦查实证据,杀无赦!”
……
混乱的太子府邸已经收拾干净,厅堂里乱七八糟的桌椅板凳重归原位。喝了几碗醒酒汤,太子昏沉沉的头脑清醒了不少。尽管手脚虚浮,脸色苍白,他仍然强打起精神,面色阴沉坐在堂上,听着几名心腹幕僚奏报事态进展。
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
前天夜里接到密报的时候,太子就应该想到家眷惨遭杀害的李绍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必定会上奏顺明帝,请求派出大军全面清剿落屏山贼匪。然而,那天晚上太子喝了太多的酒,脑子不太清醒,只是因为计划失败,暴打了杨凯一顿泄愤,却没有想到任何补救措施,便昏昏睡去。
等到醒来,心急如火,悲愤无比的李绍明已经调遣兵马,开始了行动。
一名年长的幕僚对太子拱了拱手,侃侃而谈:“兵部这次的动静很大,接连调动了负责京师守备的十营官兵,连同齐州、肃州、控州在内的所有府兵,围剿落屏山的官军数量,已经超过了五万。”
太子一怔:“这么多?”
按照惯例,调动三千以上的兵马,就必须由兵部和内廷共同发文用印。三千兵马,已经达到了可以攻城掠地的级别,是一股无法忽视,也极其强大的力量。如果领军大将指挥得当,甚至有可能毁灭一个国家。
无论如何,五万人马实在太多了。
顺明帝直辖亲卫诸营,加上负责京师安全的巡防诸营,总兵力加起来大约为二十万左右。一次性调动十营官兵,除了战争年代,在和平安定的大楚历史上,真的极其罕见。
坐在右边的幕僚插进话来:“殿下请勿担忧,李绍明调派的兵马虽多,却不堪其用。除了天子亲卫,京师各营早已腐朽不堪。吃空饷,私下里倒卖武器装备,这些事情层出不穷。李绍明若是调派精锐亲卫诸营,那我们必定要正视此事。只可惜,陛下的旨意只允许李绍明调用巡防营剿匪……呵呵!那些老弱残兵,不要说是五万,就算是五十万,又有何惧哉?”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焦躁不安的太子顿时平静下来,紧绷刻板的脸上,也露出轻松的微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落屏山就是太子最为重要的秘密之一。
一日没有登基,太子的地位就谈不上什么稳固。
金银财宝,官职美女,这些东西固然可以用来收买人心。可人心这种东西就是一坨屎。需要的时候,被收买者会对你笑脸相迎。如果感受来自皇帝的力量,他们立刻会翻脸不认人。太子自幼在宫中长大,对那些阿谀奉承者两面三刀的伎俩再清楚不过。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太子就苦心经营,花费大量资财,收拢了很多有实力的大盗巨寇,退役老兵。这些人的总数约为八千,平时就隐藏在落屏山中。如果太子有紧急之事需要发动,那么绝对是一支举足轻重,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军事力量。
表面上是落屏山贼匪,其实就是太子的私军。
年长的幕僚继续道:“昨日刚刚收到消息的时候,我就命令潜藏在落屏山中的兵马尽快撤离。只是大军开拔需要时间,落屏山寨子里也有很多必须清理的机密。李绍明的动作太快了,谁也没有想到,他居然在得到旨意的第一时间,就派出了清剿部队。山中兵马的反应其实不算慢了,紧赶慢赶,也只是在官兵封山以前,撤出了两千余人。”
太子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什么?只撤出了两千人。”
把落屏山当做基地,当初就是一招险棋。但涉险也有涉险的好处,落屏山山势险峻,足以藏下十万大军。加之距离京师很近,若有需要,随时可以对太子给予援助。只是,如果这苦心经营的八千人马尽数被灭,就算有大部分被官兵围住,那也是极其惨重的损失。
“我们都低估了李绍明此人。”
年长的幕僚轻叹道:“在运筹帷幄方面,李绍明的确堪比一等一的重将。他先期安排兵马守住了落屏山各处隘口,然后才调派大军缓缓行之。有了陛下的诏令,周围县府谁敢违抗?府兵和衙役也被临时编入巡逻部队。现在,虽然朝廷大军仍在路上,整个落屏山却已经被堵得严严实实。”
太子从幕僚的话里,听出了一些别的意思。想了想,问:“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幕僚笑了笑,说:“还请殿下稍安勿躁,朝廷大军数量虽多,却如土鸡瓦狗。京师诸营战斗力低下,远非落屏山中的精锐可比。虽然目前被围,想要脱困却也不难。其实,这也算是好事,山中兵马有了足够时间集结,只要选择一个守备力量较弱的方向,毫不费力就能冲出来。”
旁边另外一名幕僚也连连点头:“京师诸营都有我们安排的人手。公然违令当然不可能。但是故意拖延时间,以各种借口萎顿不前,也是可以的。他李绍明不是要求诸营官兵必须在今天日落前抵达落屏山吗?我看未必。殿下可暗中多送金银,只要那些事先联络过的营官们拿到好处,什么时候开拔,路上走多远的路,统统都由他们说了算。呵呵!在那种情况下,兵部军令根本执行不下去,也谈不上什么兵贵神速。”
太子高高提起的心脏,缓缓落了下来。
他缓缓点头,语调和神情严肃认真:“好,就照此办理。府邸内库还有现银七万两,你们可自由取用。总之,必须拖延朝廷官兵至少两天时间,让落屏山内的人马安全撤离。若能事成,就是大功一件。”
……
黑水营和玄火营一样,都隶属于大楚京师巡防总营。
兵部尚书身穿大红官袍,手中稳稳托着带有龙纹的橘黄色圣旨,端坐在临时搭建起来的营帐正中,冷冷注视着被杨大海按在地上,一直在拼命挣扎的黑水营主官麻福邦。
李绍明面沉如水,丝毫不顾营帐两边都是黑水营众将,锐利的目光牢牢锁定被绳索捆绑的麻福邦,口中发出的声音威严如雷。
“本官发出军令至今,已经过去了六个时辰。黑水营驻地在京师外围,距离此地不过三里。就算是耄耋老龟,恐怕速度都要比你们快得多。”
“军令如山,军情如火,黑水营一再延误,身为主官,你该当何罪?”
麻福邦的头盔在挣扎中掉落,头发乱成一团。他虽然拥有炼气第一层实力,却根本不是服用过元气丹的杨大海对手。一双坚硬如铁的大手死死按住脖颈,卡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仍然还是要从一片青紫的嘴唇里,接连发出不甘心的咆哮。
“李绍明,你不过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集结营兵,装运兵器,这些事情难道不要时间吗?六个时辰走两里地已经算是快了,你怎么不去别的巡防营,看看他们又走了多远?”
李绍明眼眸深处蕴含着怒意,语调清楚而冰冷:“此事用不着你来操心。本官自然会巡视诸营。黑水营是本官巡视的第一站,你若是肯老老实实加快速度,本官也会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如若不然,你就是罪上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