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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那天一大早,陈二少就过来了,一看孙溪和病着,桑榆与南山在轮班照顾,就又要了个向日葵花盘,抱着走了。
桑榆照顾孙溪和的时候,季南山就赶工糊灯笼;季南山照顾孙溪和的时候,桑榆就做团圆菜。梨花嫂那天尝着叫花鸡不错,叫春树捉了只最肥的老母鸡送了来,这团圆菜就让桑榆给做了,她还得开解季秋白。这季秋白醒了后,无论梨花嫂怎么问,她都不肯说为啥要跳河。
桑榆只是把自己要做的水煮鱼,以及给梨花嫂做的叫花鸡的材料,都准备了出来。叫花鸡夜里抹了调料装上馅料,腌起来就行;水煮鱼的草鱼也收拾出来,夜里腌上,要放的菜蔬也想好了,放黄豆芽,空心菜,干豆腐,笋干,山蘑菇,芫荽。桑榆还炸了些鲜虾丸子出来,准备也放里头。
十五那天,孙溪和病好了个差不多,总算是精神起来了,一大早就被两姓族长叫走了。头晌桑榆先准备了些夜里吃的小菜,临近晌午的时候,又把水煮鱼和叫花鸡都做了出来。季南山糊好了三盏彩灯笼,准备自家枣树上挂一盏,给孙溪和院子里竖一盏,梨花嫂家石榴树上再挂一盏。
桑榆去给梨花嫂送灯笼,随手端了点自己炸的虾丸子,也算探望下季秋白。桑榆把灯笼挂到石榴树上,喊了一声进了门,梨花嫂迎她进了屋,季秋白在炕上躺着,看着还是不怎么精神。
梨花嫂对秋白道:“秋白,桑榆可是你救命恩人,快谢谢人家。”
季秋白终于出了声:“我想死,她让我活,还谢什么?”
梨花嫂眉头一皱,有点怒了:“能有什么事这么想不开!老季家你们这一门这一辈儿,就剩下你和你秋阳哥两个人了,你要死是不是也得见他一面再说!你哥这些年可是真心实意地对你的啊!”
季秋白翻身往炕里躺着,又不说话了。梨花嫂气道:“起来!别躺着了!梳头,换衣裳!一会儿团圆宴就开宴了!”季秋白一动不动。
桑榆知道季秋白的心事,她见梨花嫂一筹莫展的样子,就催她道:“别说秋白了,你自己也没梳头没换衣裳呢!你先忙活你自己跟俩孩子,我跟秋白说会儿话。”
梨花嫂去那屋打扮去了,桑榆坐到炕头上,问季秋白道:“你不想死,是吗?”
季秋白呼啦一声翻过身子来,瞪着桑榆。桑榆笑道:“你不用瞪我,你要真想死,在你家把门一关,找根结实点的绳子,往房梁上一挂,伸脖子踢凳子,必死无疑。南山跟我提过,你家基本上没人去串门子,你要真悄没声的悬梁自尽,估计得等到臭了才被人发现。而眼下过节前后,荷塘那很多鱼摊,跳河总有动静,大多数情况下,能被人发现捞上来。”
季秋白恨恨地盯着桑榆道:“你想说什么!”桑榆耸耸肩膀道:“我想说不值得,溪和先生的确很好,但把命搭上也不一定如愿,这事儿办得不值得。你不跳河,他都已萌生去意了,你知道吗?”
季秋白并不奇怪桑榆知道她的心思,毕竟那天,她看到季南山的背影奔出门去了,只是她拿不准桑榆为什么对她说这些。想了一会儿,她问:“是他叫你这么说的?”
桑榆站起来道:“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他也许真的过完这个节就走了,你真的不想去见见他?”
桑榆说完站起来,往梨花嫂那屋走去,大家都是女人,她也没敲门,直接就进了。梨花嫂正拿着个抠门胸衣在那儿比划,看到桑榆进来,噌一下子就坐屁股底下了。桑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道:“嫂子,穿吧,都缝好了干嘛不穿?鹿筋都可惜了了。”这话正是之前梨花嫂说桑榆的,这次可算叫她给还了回去。
梨花嫂见她看见了,也就不藏着了,站起来掩上门道:“铜镜太小,照不全人,我穿上你帮我瞅瞅。”
桑榆看着她穿上之后,又教她弯□子调整了调整。梨花嫂脸红不已地穿上了外衫,桑榆瞅了瞅道:“嫂子,这新衣裳不赖啊!”
梨花嫂这身衣裳是新做成的:厚缎面的月白底子,带着大朵的暗纹印花,交领、束腰和袖口是深深浅浅的绿色,墨绿色的束带上垂着几朵纱料的布花,上衣垂度可达膝盖,□穿了条黄绿色的绉纱料无缘裙。
新式的胸衣加上高腰的束带,把胸脯托得高高的,梨花嫂左转右转地让桑榆看。桑榆评价道:“衣裳一看就是好料子,高腰束带显腰细,还遮小肚子,挺好看。”
梨花嫂打开床头的木箱,拿出一套粉红色绉纱料的新裙装,瞅了瞅桑榆忽然道:“季阿婶不是给你买布料,做新衣裙了么?我就比照着你那套也买了布,给秋白做的这套。看着颜色好像有点不一样啊,你去穿来去,我比对比对。”说完将桑榆推到了门外,然后又去了秋白那屋,桑榆听她发威了:“秋白,起来,试衣裳去!”
桑榆见了梨花嫂捯饬,才知道这团圆宴还是个争奇斗艳的地方。她本就生得好看,这套新衣裙颜色又有些招摇,本不想穿,但转念一想,陶二丫也在,当即又改变了主意。
桑榆洗了把脸,拍了点儿花露润肤。这花露是小沈掌柜送的,桑榆当时一闻挺香的,觉得这倒是很好的护肤品,谁知道小沈掌柜告诉她,这是要含在嘴里的,为了口齿留香。桑榆不管那些,一直当爽肤水使。
桑榆换上新衣裙,短襦是浅水粉色的绉纱料子,印着朦朦胧胧的白色羽毛,交领处两道深水粉的滚边。绣裙也是绉纱的料子,按桑榆的想法,是由深水粉、月白、玫红三色绉纱交错拼接而成,如三色彩虹般自然垂落,很是好看。
看看天色也差不多了,桑榆赶紧坐到铜镜前梳发。乌发中分,左右各挽了一个发髻,挽好后又刻意伸手拽得松散自然了些。接着从梳妆盒里翻了翻,找出两枚镶红色珊瑚球的半月梳,别进了发髻根部,耳朵上也换了红色珊瑚珠的耳坠子。
抚着梳妆盒,桑榆有点神思恍惚。她想,当初的桑榆出逃时一定十分匆忙,她没带什么贵重首饰,只这红色珊瑚珠的算是成套的,除了两枚半月梳,两个耳坠子,还有一个同样是由小红珊瑚珠攒起的、菱形网状的垂额花胜。毕竟如今是在乡下,桑榆没把那花胜也戴上。
穿戴齐了,桑榆就不着急了,她看看铜镜里的小美人儿,一时有点恍惚。这个桑榆是典型的古典型南方小美女:身材娇小,曲线玲珑;长发乌黑,肌肤白皙;眉眼柔和,唇红齿白。
桑榆忽然想到一件事儿,那就是她从穿越过来,就会挽这边复杂的发髻,穿这边层层的衣裳,似乎这个身体学过的东西,她也掌握了。但是为何就是没有记忆呢?这实在是个麻烦事儿。不过桑榆开始隐隐觉得,记忆并没有失去,而是在大脑内蛰伏,可能某个契机的牵引下,她会再次拥有,变成真正的桑榆。
这时候,窗口那儿传来梨花嫂的声音:“打扮这么久啊?我跟秋白都等你半天啦。咱走吧,时候差不多了,等到铜锣敲响再去,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桑榆摇摇头,晃出这些莫名的思绪,拿起找出来的一件枣红色披风,笑着走了出来。梨花嫂啧啧连声道:“知道这布料做出衣裳来能好看,可是却没你的巧心思啊,哎呀呀,好看极了。”
桑榆打量了一眼季秋白。她脸上抹了些胭脂,已不显得那么苍白,只是漆黑闪亮的大眼睛,此刻已没了神采。她穿了一件深水粉色的交领裙装,边缘是用浅色绉纱堆挤出更皱的花边来缝制的,简单大方。
季秋白有些不耐地道:“菜呢?你不说让我帮忙拿菜吗?”
桑榆引她到灶台那,掀开大锅道:“怕凉了,在这边用炭火煨着呢。”
那只叫花鸡用荷叶层层裹着,多系了几根马莲草当做提手,季秋白拎了过来。桑榆的水煮鱼盛在一个竹片箍成的圆桶里,桑榆端出来问梨花嫂道:“嫂子,我这个桶与挂名牌的那个盆来比,哪个大?”
梨花嫂瞅了瞅道:“比这桶稍大一圈儿吧,也差不多了。”桑榆笑道:“那挺好,我直接放盆里就行了,不用倒进去。这鱼肉火候够了,一倒怕不齐整了。”
梨花嫂接过来道:“我给你端。”桑榆拿了一枚备好的大荷叶,把木桶扣上了,笑道:“又能挡挡灰尘,又能保持神秘。”
这时候坡下传来铜锣声,梨花嫂道:“哎呀,还是去晚了些,快走吧。”三人一起往坡下百岁树那里赶,桑榆道:“嫂子,我没看见我娘跟南山啊!”梨花嫂道:“男人们要早点去布置场子,搭木案挂灯笼啥的。至于季阿婶准抱着七七去玩了,小孩子们一大早就在那儿等着了。”
走到荷塘那,已看着百岁树彩楼前面,已聚集了不少人,泾渭分明地凑了两堆,一堆是男人们,一堆是女人们。桑榆拉住梨花嫂道:“都穿的新衣裳,跑得喘吁吁可没劲了,慢慢走吧,反正荫凉里的好地方,都被人占走了。”
三人便放慢了脚步,调整好呼吸,慢慢行了过去。离着还有几十米远,女人们就发现了,纷纷扭头往这边看着,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梨花嫂扭头笑着对桑榆和秋白道:“你俩好年华,好皮相,好衣装,这下子出风头了。”
季秋白闻言倒叹了口气,桑榆也不在意这个。到了彩楼前,梨花嫂与季秋白将团圆菜放到了挂着名牌的菜盆里,桑榆停住脚步往男人堆里瞅过去,想看看季南山在哪里。
季南山没找着,倒让陈二少看着了她,他今日装扮得甚是贵气,紫袍玉冠金束带,英姿飒爽,鹤立鸡群,甚是惹眼。陈二少招呼桑榆道:“桑榆,桑榆!南山在这儿呢!”
桑榆没看着南山,疑惑地走了过去。陈二少显得很兴奋,他眨眨眼睛调皮地跳开了,嘴里说道:“你看这是谁!”
桑榆抬头,不禁大吃一惊。只见陈彻身后正站着,一脸严肃的商三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