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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王妃看着双鸳截下了那杯酒,看着双鸳喝下了那杯酒,只觉得功亏一篑,不过以吴王妃的城府,面上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亲亲热热的揽过纪母,笑道:“亲家母,你这脸都泛红了。”
纪母摸摸自己的脸,憨憨的道:“喝得猛了,喝得猛了。”
吴王妃暗暗推着纪母,道:“去歇会儿吧,喝碗醒酒汤。”
纪母顺从的转身,心里不知道怎么地,皇家诸位女眷的风姿一个个的晃过。或许是有了媳妇就想孩子是每一个人长辈的天性,纪母忽然的想到,她刚刚应承过的一个个贵人,一个个的,好像子女缘分,都浅薄的很。如吴王妃只有一个儿子,养到十岁上夭折了;荆王妃是大伙儿都知道,怨不得她;景王妃,一看就是连年产育亏了身子的。寿春公主和襄王妃至今也没有个动静。
纪母不免就操上心了,她育有二子,长子夭折,只得一个纪言,平安长大到娶妻生子了,纪家可谓是一脉单传,永安郡主千万千万,要肚皮争气才好,为纪家开枝散叶。
这么想着,心口下方的胃部,倏然传来了明显的痛感,纪母勉强再走了几步,这种疼痛就急速的成倍成倍的加剧,像是胃袋烧起来了一样,纪母根本承受不住这种烈火灼烧般的痛苦,‘诶呦’呼痛了一声,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也已经感觉到疼痛的双鸳,刻意与纪母以同一个节奏倒下,倒地的同时,竭力的呼喊道:“酒!有!毒!”
众人的眼睛看着,耳朵听着,这场面就如山摇地动般的,乱了。
荆王妃是喝下了纪母敬的酒,一听见这‘有|毒’二字,便是条件反射的作呕起来。
景王妃的那一杯是秦氏代喝的,方佩仪喘着气道:“嬷嬷,嬷嬷!”
敬给寿春公主的酒还搁在席上,寿春公主第一时间拢住了这杯可能是毒|酒的酒。
然她们几个终究是安然无恙的人,一番惊吓之后就镇定了,周围上百个宾客涌向了纪母和双鸳,这样突兀的事件也不敢靠得太近,只是伸长了脖子张望着。
吴王妃声嘶力竭的喊道:“快传太医,这是怎么了,快传太医!”
李斐揽住摔在地上的双鸳,看着双鸳咬着牙,憋着气,呻、吟还是从唇齿之间哼出来,李斐一瞬间就火冒了三丈,胸膛呼出灼热的气息,青筋暴跳的手指着一副无辜嘴脸的吴王妃以及刚才斟酒的端酒的一众人,面若寒霜,厉声斥道:“拿住物证,谁都不许擅离一步!”
阿莲跃身而出,矫健的奔至吴王侍妾曹氏的面前,出手先夺下曹氏手里拿的莲鹤铜壶和红漆托盘上的两只胭脂红花草蜂蝶纹酒杯。
有物证在此,几个大活人当然逃不掉。
吴王妃这边的人,要反抗是心虚,不反抗是默认,吴王妃气得脸色铁青,对着李斐大骂道:“李氏,你休要含血喷人!”
李斐从来不屑做口舌之争,而且当下,也不是吴王妃襄王妃相争的时候,纪母蜷缩在地上,痛得在地上翻滚惨叫,才是全场瞩目的焦点。
相比之下,双鸳的隐忍就让人尤为动容。
李斐不知道该怎么样把双鸳扶起来,只有跪下去,双手抚着双鸳颤抖不停的身体,苍白无力的说道:“你要撑住……会没事的……”
双鸳的双手紧扣住胃部,她满嘴的黏腻,是血沫子从嘴里溢了出来,她也看得见自己流出的血水沾湿了肩头的衣襟,她向李斐张了张嘴,艰难的说不出话来。
李斐立刻趴在地上,附耳倾听她的声音。
双鸳张开血嘴,一字一字涌着鲜血在说:“还!大!将!军!自!由!”
李斐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的拽了一下,悲恸难当,连声答应道:“我知道……好好好!”
双鸳失了焦距的目光看着眼前浩瀚的蓝天白云,面容渐渐的趋于祥和,连眉头都没有因为疼痛而蹙。
对于一片痴心的双鸳来说,她此生能为大将军死了,就是死得其所,了无遗憾。因为心中有这般的执念,诸加在身上的任何痛苦,也好像没那么痛苦了。
这番变故传播了出去,新郎官纪言朝这边狂奔而来,纪言之后,还有纪父,穿着一身暗红色绣金丝玄色折襟长袍,因为跑得太快被自己的衣襟绊倒,重重的摔在地上。
纪言粗喘着气停了一下,前面是娘,后面是爹,两头不能相顾,无所适从。
纪父一下子爬不起来,朝纪言使劲的挥手过去。
纪言提起一口气奔到纪母面前,看到纪母苍老的面容痛苦扭曲,汗如雨下。纪言双膝瘫软在地,悲叫道:“娘,娘啊!”
纪母一手死捂住宛如肠穿肚烂般的胸腹,一手颤抖着伸向纪言。
纪言的眼泪刷刷刷的直流,赶忙抓住了纪母的手,紧紧的抓住。
纪母在疼痛中迷茫,道:“儿……儿……”腹腔中翻江倒海的液体涌上来,纪母每张一次口,就是血水溢出来。
这般的景象太过惨烈了,纪母抽着气不再试图说话,她虚弱的摇了摇头,她不明白,今日本是儿子大喜的日子,也是她从未有过的欣喜日子,怎地变成了她的忌日。
好日子才刚刚开始,纪母是那么得不甘心今日死去,含泪看着儿子发出了泣血的悲鸣。
纪父连走带爬的赶到,涕泪横流道:“老婆子,老婆子……”纪父承受不住这般的打击,身体重重一颤,就猛得扎了下去。
纪父中风了。
纪言看看娘,看看爹,他肝肠寸断,仰天发出一声长啸,那啸声撕心裂肺。
一群天潢贵胄不管场合的,也往女眷这里直扑,李斐看着这群男人的眼神,冷若冰霜。
赵彦恒远远望着李斐悲喜交加,这还有什么可说的,纪母是哪个牌位上的人,双鸳有什么身份,她们要毒杀的人是谁,赵彦恒对着吴王瞪目欲裂,人冲过去,一拳就挥在吴王的脸上。
吴王一拳被赵彦恒揍倒在地上,愤怒的吼了过去:“老七,你发什么疯!”
“我发什么疯!我发什么疯!”
赵彦恒怒得癫狂。
这时候,已经有侍卫过来围住场面,赵彦恒抢过来一把剑,就向吴王劈了过去。
吴王以为自己要被劈死了,嗷嗷的直叫,全无一个王爵该有的气度。
千钧一发之际,荆王狠狠踢了吴王一脚,让吴王滚出了赵彦恒的剑下。
一剑不成,赵彦恒追着吴王再劈了一剑,长兴侯世子范慎,楚王世子赵全峥,两人从左右而来,以双剑架住了赵彦恒的这一劈,单膝跪地,齐齐出声道:“七殿下,万万不可。”
女眷中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永安郡主穿着一身繁琐的嫁衣,出现在这般混乱的场面中,她的身体本来就偏于娇小,在这种场景下就尤为的渺小。永安郡主既迈不过腿去靠近刚刚拜了天地的夫婿,也不敢靠近狼狈不堪的父王,摔在了中间,捂脸痛哭。
景王赶着布控全局,那些女眷,管是谁,都圈禁在原地。那些侍者,一律看押在地,要捆的捆上。景王向拿着酒壶和酒杯的阿莲走去。
赵彦恒顾不得和吴王纠缠,飞身过去拦住景王向阿莲要物证的举动,义正言辞的道:“此物,当呈交给父皇。”
景王悻悻的收了手,挑了挑眉,大声的说道:“此物,也不能由你呈交给父皇,免得你栽赃嫁祸了二哥。”
“三司及宗人府令何在?”
赵彦恒立刻就吼了这一句,和景王两两站定,对持着。
纪母和双鸳几乎是同时陷入了昏迷。
在刑部尚书黄庆道,大理寺卿张让,都察院左都御史朱敦榭,宗人令宁王赶来武林园的途中,纪母在昏迷不久,在饮下毒酒不到两刻钟后,气绝身亡,双鸳多熬了几息之后,亦是香消玉殒。
还有纪父活着,几个太医全力救治着,也只是道:“勉励一试。”
因着纪父还有一线生机,纪言木木的坐着,还不至于彻底崩溃。
在场都是有身份的人,被圈了片刻以避免不必要的慌乱,自证了嫌疑,就被放出了武林园。荆王妃白遭了一场惊吓,由侍女扶着过来向李斐道:“七弟妹,我是无关紧要的人,我这便走了?”
李斐看着双鸳的尸体,没有动静。目前看来,荆王妃是与世无争的人,但是吴王妃从面上来看,也是个清心寡欲的人。
位列王妃之位的女人,又有哪一个是简单人物。
寿春公主和方佩仪双双过来,方佩仪手扶着胸口,寿春公主来说:“进宫去吧,这场官司,今日就在御前打。”
李斐点点头,人没有起身,差遣着帘帐之后的几位差役道:“去个人,问问三司几位大人……再问问纪大人,尸体是否需要检验。”
几位差役分头去了,片刻之后,去问三司的差役回道:“几位大人说,王妃娘娘若有高义,这尸体最好是验一验,才好知道中了何种剧毒。”
去问纪言的差役回道:“纪大人说,若是这边验了,纪大人不愿再动纪太太的遗体。”
李斐眼睛直直的睁着,一眨不眨,站起来走到双鸳的尸体前,缓缓的跪下了。
寿春公主和方佩仪觉得李斐不必如此,都过去搀扶李斐,两人没搀扶起来。
李斐坚持给双鸳磕了一个人,双手紧紧的握成拳,抵在地上,道:“验!”
这一字,掷地有声。